來人正是黃藥師。
    他負手而立，目光如電，仿佛早已洞察一切。
    “且慢。你方才，可是聽到了我與蓉兒的談話？”
    楊過心知瞞不過，停下腳步，坦然承認：“是。晚輩無意偷聽，但事關我師父安危，既已知曉，便不能坐視。我正要前往蒙古，尋回郭伯伯。”
    黃藥師似乎預料到了楊過的回答，略一沉吟說道，“你可知蒙古大營是何等險地？高手如雲，戒備森嚴，豈是你能隨意闖的？”
    “縱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上一闖。”楊過眸色沉毅，“郭伯伯於我有養育教誨之恩，如今他身陷險境，我若貪生怕死，枉稱男兒！”
    黃藥師沉默片刻，忽然道：“那我問你，你是我女兒蓉兒的徒弟，是也不是？”
    “是。”楊過點頭。
    “那我便是你的師祖。方才你與霍都、達爾巴動手，所用的‘玉簫劍法’意蘊，乃至‘踏雪無痕’步伐身法，皆出自我桃花島一脈。你既受我桃花島恩惠，便需聽我號令。我命你，不得前往蒙古。你從是不從？”
    楊過默然，他一身武功博采眾長，桃花島武學確是其重要根基，恩情不可抹殺。
    他當即躬身，鄭重行了一禮：“弟子楊過，拜見師祖。桃花島傳藝之恩，楊過永世不忘。但師祖此命，關乎郭伯伯生死，請恕楊過難以從命！”
    黃藥師眼中精光一閃：“那就讓我看看，你得了桃花島幾分真傳，又長了多少本事，敢違師祖之命！”
    話音未落，一指已淩空點向楊過肩井穴，勁風淩厲，正是彈指神通。
    楊過深知黃藥師武功已臻化境，不敢怠慢，當即凝神接招。
    他心念電轉，既然師祖以桃花島武功相試，他便也隻以桃花島武學應對。
    隻見他身形飄忽，踏著“踏雪無痕”的步法避開指風，同時右手化掌，使出一招“落英神劍掌”，掌影繽紛。
    黃藥師微微頷首，指法忽變，彈指神通由剛轉柔，指風綿密如春雨，籠罩楊過周身大穴。
    楊過不慌不忙，雙手連拂，以“落英神劍掌”應對，指掌翻飛間，盡數化解來襲指力。
    霎時間，月色下兩人身影翻飛。
    黃藥師指力雄勁，破空尖嘯。
    楊過則以“落英神劍掌”應對，掌影繽紛，如桃花紛落，看似輕靈飄逸，實則暗藏玄機。
    他每一招每一式皆恪守桃花島武學要旨，將“奇門五轉”身法發揮得淋漓盡致，在黃藥師淩厲攻勢中穿梭自如。
    最驚險處，黃藥師忽然連彈三指，指力先後相繼，直取楊過上中下三路。
    楊過危急中使出“踏雪無痕”配合“落英神劍掌”，身形如風中落葉般飄忽不定，竟在間不容發之際連避三指，最後一指更是以掌緣輕觸，借力飄退丈餘。
    黃藥師見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看出楊過不僅盡得桃花島武學精髓，更能融會貫通，在守禦中暗藏反擊之勢。
    這數十招間，二人同出一脈，招式精妙各異，攻守轉換間盡顯桃花島武學之精髓。
    黃藥師招式老辣，經驗豐富。楊過則機變百出，屢出奇招，不落下風。
    數十招後，黃藥師倏然後退，目光複雜地看著楊過：“好小子。你隻以桃花島武功應對，卻能與我鬥到這般地步。”
    語氣中已帶上幾分讚賞，“你的落英神劍掌已得七分精髓，蘭花拂穴手更有九分火候，難得的是將各門武功融會貫通，已得桃花島武學真諦。”
    黃藥師然看出，楊過武功修為之高，已遠超同輩，內力之渾厚，招式之精妙，竟已隱隱能與自己並駕齊驅，方才相鬥，實則誰也未盡全力，卻已知深淺。
    楊過收勢行禮：“師祖過獎。若非師祖手下留情，晚輩早已落敗。”
    黃藥師長歎一聲，語氣緩和了許多：“罷了。你的性情，我已知曉。重情重義，武功蓋世，蓉兒和芙兒多次蒙你相救，靖兒也沒白疼你。你若執意要去……”
    他略一沉吟，似下定了決心，“我便將我最得意的‘彈指神通’盡數傳你。蒙古高手如雲，多一分本事，便多一分把握。你，可願學？”
    楊過聞言，心中震動，知這是黃藥師最大的認可與托付，更是對自己的關切，當即拜謝：“多謝師祖！弟子願學！”
    這一夜，郭府僻靜院落中，一老一少潛心傳授修習。
    黃藥師先授心法：“彈指神通之要，首重‘凝、發、準’三字。凝者，聚氣於丹田，貫於臂，注於指。發者，非蠻力硬彈，須得鬆中帶緊，如琴弦乍響，勁出無形。準者，不獨指力所至，更要料敵機先，心到指到。”
    說罷，他食指輕扣拇指，看似隨意一彈，嗤的一聲輕響，三丈外一片落葉應聲而裂為兩半，竟無半分剛猛之態，隻餘一縷清風拂過。
    楊過凝神觀摩，依言運勁，初時指力或剛猛外泄，或軟弱無力，總不得其法。
    黃藥師從旁點撥：“勁非外鑠，意先氣至。你內力已足，當求舉重若輕，意在指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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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親自為他調整發力姿勢，講解如何以拇指緊扣食指中指，如何以瞬間繃彈之勁透出無形真氣，如何借不同角度變幻指風曲直剛柔。
    楊過悟性奇高，更兼內力深厚，聽得精妙處，往往稍加嚐試便能領會。
    至子夜時分，他已能初步凝氣發勁，指風破空，雖不及黃藥師的精純淩厲，卻也初具規模。
    後半夜，黃藥師更將畢生鑽研的變化傾囊相授。
    或連珠疾彈，指力如雨。或虛指實發，惑敵耳目。或以柔勁迂回，曲射無形。
    楊過愈學愈覺其中淵深精妙，心神俱醉，將全部心神沉浸其中。
    不覺東方既白。經過一夜苦修，楊過雖疲憊卻目光湛然。
    他已將彈指神通的運勁法門、發力技巧與諸般變化訣竅領悟了七七八八，雖火候尚欠，難以瞬息萬變，但一指彈出，已有破空之威，數丈外可碎瓦裂石，準頭亦不失分寸。
    翌日清晨，天邊才剛泛起魚肚白。
    黃藥師緩步來到黃蓉房門前，靜立片刻，終未推門，隻對著門扉低聲道：
    “蓉兒，我留不住他。”
    他頓了頓，才又緩緩開口：
    “此子一身武功，已不在我當年巔峰之時之下。他心如磐石，定要去尋靖兒……便由他去吧。”
    門內，黃蓉早已倚門而立，淚水無聲地淌了滿麵。
    她深知父親是何等驕傲的人物，縱橫一世，幾曾服人？
    能得他如此評價，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過兒一人。
    她心中憂懼、感佩、心疼交織翻湧，為身陷敵營的丈夫，為毅然赴險的過兒，也為這蒼茫亂世中沉浮難測的命運。
    萬般心緒堵在心口，最終卻隻是化作滾燙的熱淚，一滴滴沉甸甸地落下，浸濕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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