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方落，四野忽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楊過身上，卻見楊過握緊成拳，麵色陰沉如水，竟僵在原地。
    “如何？楊居士若自覺技拙，現在回頭，也還來得及。”金輪法王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
    瀟湘子和尼摩星更是麵露譏誚，準備看笑話。
    就在楊過騎虎難下之際，一聲渾厚低沉的聲音傳來：“過兒，且慢動手！”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著灰布勁裝的漢子排眾而出，龍行虎步間自有一股威嚴。
    日光落在他方正的麵龐上，眉宇間正氣凜然。
    正是郭靖。
    楊過眼見郭靖安然無恙，眼中頓時閃過欣喜之色，連日來的擔憂頃刻消散。
    郭靖麵色沉靜，目光如炬，先是與楊過對視時微微頷首，眼中帶著安撫之意，隨即轉向金輪法王，朗聲道：“法王，過兒年輕，不擅此道。這一箭，由郭某代他射，如何？”
    他龍行虎步走向一旁，不等那名蒙古軍士反應，已輕巧地取其背上雕弓。
    那軍士隻覺背後一輕，弓箭已然易主，不由駭然。
    金輪法王瞳孔微縮：“郭大俠要插手？”
    “非是插手。”郭靖聲若洪鍾，“法王試的是勇士的箭術膽魄，又何須非要少年人出手？”
    楊過急道：“郭伯伯不可！這箭靶是活人…”
    郭靖抬手按住楊過肩膀，沉聲道：“無妨。當年哲別師父教我射箭時曾說，真正的神箭手，箭離弦時心便已至靶心。”
    忽然間，郭靖挽弓搭箭，竟同時搭上兩支羽箭。
    隻聽破空之聲接連響起。
    第一箭射落劉通頭頂蘋果，最後一支竟穩穩釘在劉通身後高懸的“勇”字旗旗杆上，大旗應聲而落！
    全場嘩然中，郭靖擲弓於地，聲震四野：“兩箭皆中，未傷一人。現在法王可願與郭某論一論，何為真正的勇士？”
    場麵頓時寂靜無聲，唯有那麵“勇”字旗在風中緩緩飄落。
    金輪法王眼中精光一閃，搖頭道：“郭大俠箭術名震天下，老衲自是知曉。然則規矩不可廢，現在要入營者是楊過居士，而非郭大俠。此箭，必須由他親自射出。”
    他語氣溫和，卻寸步不讓，將郭靖的提議擋了回去。
    郭靖眉頭緊鎖，心知對方有意刁難。他看向楊過，見這向來桀驁不馴的少年此刻眉宇間竟流露出少有的遲疑，心中不由一緊。
    此刻別無他法，郭靖沉聲道：“過兒，過來。我教你射箭之法。”
    在眾目睽睽之下，郭靖右足看似隨意地一探一挑，鞋尖在地上的硬弓弓臂上輕輕一磕一撩。
    那柄沉實的鐵脊硬弓便如同有了靈性一般，“嗡”地一聲彈跳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短促有力的弧線，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他早已攤開的手掌之中。
    郭靖開始現場傳授楊過射箭的要訣。
    “箭術之道，在乎心靜、眼明、手穩。”
    郭靖親自示範。
    “雙腳分立與肩同寬，身體微側，引弓時呼吸平穩，目光聚焦靶心，勿為他物所擾。”
    “心穩，手才穩。”郭靖徐徐道來，“力發於腰，貫於臂，聚於指。眼、箭尖、目標，須成一線。勿視其人，隻視其果，勿慮其敗，隻思其成。弓如滿月，意定神閑，則箭無虛發。”
    楊過天資聰穎，悟性極高，加之武功根基深厚，對力量的掌控遠超常人。
    他凝神靜聽，將郭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刻入腦中。
    搭箭、開弓、瞄準……
    他依言試射，第一箭雖有些偏離，但在郭靖悉心指點下，動作由生疏迅速變得流暢，第二箭便已能中百步外的箭靶。
    然而當他目光再次落回那瑟瑟發抖的劉通頭頂的紅蘋果時，那微微顫抖的身影讓他心頭一緊，握弓的手指不由微微一顫。
    那不是一個簡單的靶子，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人命重於泰山。
    這份重量，讓向來灑脫不羈的楊過也不禁心生遲疑。
    瀟湘子嗤笑道：“怎麽，名震江湖的楊少俠，臨場學藝，終究是怕了嗎？若是願意爬進營門，倒也不是不可以通融。”
    尼摩星更是大聲嘲諷：“若是不敢，就乖乖認輸！”
    耶律燕對瀟湘子和尼摩星的嘲諷充耳不聞，徑直將楊過拉到一旁，低聲道：“不要理他們。你聽我說，我契丹兒郎初學射獵時，父輩都會讓我們先射奔跑的狐狸。”
    她眼中閃著光，“因為狐狸靈敏難射，反而讓人顧不上猶豫。我第一箭射中的那天，阿爹說：‘當你的心比弓弦更穩時，箭自會找到它的歸宿’。”
    她突然拔下鬢邊珠花拋向空中：“來！射！”
    隻見楊過下意識張弓搭箭，珠花應聲而碎。
    “就是這般！”耶律燕握住他的手腕，“此刻你眼中不要是人，是蘋果，是珠花，是任何值得射穿的目標！”
    楊過深吸一口氣，眼中銳光未散，與耶律燕相視一點頭，二人並肩大步走回場中。
    “過兒，”郭靖看出楊過的憂慮，大步走過來，把手按在了楊過的肩上，一股渾厚溫和的內力緩緩渡入，幫助他平複翻騰的氣血，
    “心中無懼，眼中無雜，則箭必中的！”，郭靖的話語如同洪鍾大呂，驅散了楊過心中的迷霧與猶豫。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目光變得銳利如鷹，徹底摒除了一切雜念。
    他的世界裏，隻剩下弓弦的觸感，臂膀的力量，百步之外那顆必須射中的、鮮紅的蘋果。
    弓弦，在他指間漸漸繃緊至圓滿，發出細微而清晰的聲音。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蓄勢待發、即將離弦的箭上。
    空氣仿佛凝固，時間也似乎在此刻停滯。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楊過心念電轉，卻突然放下弓箭。圍觀眾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尼摩星和瀟湘子先是一怔，隨即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嘲笑。
    尼摩星捧腹大笑：“哈哈哈！臨陣退縮，果然是個懦夫！”
    瀟湘子則大聲譏諷：“怎麽？手軟了？”
    金輪法王也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不屑。
    楊過轉身向金輪法王朗聲道：“法王！既然此乃勇士之試，那我若射中蘋果，便是證明了武勇。我若一箭中的，可否請法王放這位好漢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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