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輪法王冷哼一聲，率先收勢，瞥了郭靖一眼：“郭大俠，請吧。”
    語氣雖緩，暗含的較量之意卻未消減。
    郭靖麵色沉靜，對楊過微微頷首。
    楊過把弓拋給一旁的蒙古武士，神態自若地走到郭靖身側。
    耶律燕擔憂地看了楊過一眼，也和神雕緊隨其後。
    尼摩星、瀟湘子等人雖有不甘，也隻能悻悻收兵，跟在法王身後。
    一行人步入大帳。
    帳內極為寬敞，地上鋪著厚厚的華麗地毯，四周懸掛著猛獸皮毛和兵器，空氣中彌漫著奶香與烤肉混合的氣息。
    帳中首位上，端坐著一人，正是蒙古大汗蒙哥。
    他並未身著全套甲胄，隻穿了一身暗繡雲紋的錦袍，腰束金帶，麵容敦厚，目光卻深邃銳利，自有不怒自威的氣度。
    他見眾人進來，臉上露出笑容，目光率先投向郭靖，語氣頗為熱絡，甚至帶著幾分晚輩對長輩的敬意：“郭靖叔叔，您來了。快請上坐。”
    他用了“叔叔”這個稱呼，點明了自己是郭靖的義兄弟拖雷長子的身份。
    郭靖上前幾步，依蒙古禮數右手按胸，微微躬身：“郭靖見過大汗。”他言語恭敬，保持著距離。
    蒙哥似乎不以為意，笑著指了指身旁最近的席位：“叔叔不必多禮，坐。方才帳外好熱鬧，我聽著像是看到了精彩的比試？這位少年英雄是？”他的目光轉向楊過，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
    楊過不等郭靖引見，坦然上前一步，同樣右手按胸，行了一禮，朗聲道：“在下楊過，乃是郭大俠的徒弟，見過大汗。”他舉止從容，目光清澈，直視蒙哥，竟無半分懼色。
    蒙哥眼中訝異之色更濃，哈哈一笑：“好！好一個少年郎！氣度不凡！方才可是你在外麵施展神射之術？一箭三果，真是好本事！我蒙古軍中善射的勇士如雲，能及得上你的恐怕也不多。”
    他言語中滿是讚譽，卻也暗藏機鋒，點出蒙古軍威之盛。
    楊過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大汗過獎。雕蟲小技，僥幸而已。”他輕巧地將話題帶過，既不自傲，也不過分謙虛。
    金輪法王在一旁臉色微沉，哼了一聲，卻不好在蒙哥麵前發作。
    蒙哥目光在楊過和郭靖之間轉了轉，笑意更深：“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郭靖叔叔，您有此佳徒，真是令人羨慕。”他再次將話題引回郭靖身上。
    郭靖沉聲道：“大汗謬讚。過兒年輕氣盛，還需磨練。”
    蒙哥擺擺手，示意侍從端上馬奶酒和烤肉，語氣變得感慨起來：“郭靖叔叔，您回到草原也有些時日了。這些天，我帶您重遊舊地，看我們當年縱馬馳騁的地方，見那些舊日族人，心中甚是快慰。您可還記得，當年您與我父拖雷安答，還有華箏姑姑……”
    他侃侃而談，說起草原舊事，說起成吉思汗時代的榮光，言語間充滿了對往昔的追憶和對郭靖這位叔叔輩的情誼。
    帳中氣氛似乎緩和下來，仿佛真的隻是一次家人的聚會。
    郭靖靜靜聽著，偶爾點頭，神色間也流露出一絲複雜情緒。
    這片草原確實承載了他太多的青春歲月，有養育之恩，有兄弟之情，有授藝之德。
    看著故友拖雷的兒子如今已成長為雄踞一方的霸主，他心中感慨萬千。
    蒙哥話鋒一轉，歎道：“草原是我們的根，長生天庇佑著蒙古的勇士。祖父在世時，常提及您的勇武與忠義，每每歎息不已。如今大蒙古國疆域萬裏，正是用人之際，若得叔叔您相助，如同猛虎添翼，何愁大事不成？這天下，本就該是能者居之，英雄建功立業之地。您於我蒙古有恩，於我家有舊，若能歸來，必位極人臣，共享富貴。”
    他的話語溫和，以子侄輩的身份招攬，情真意切，其意卻已昭然若揭。
    郭靖沉默片刻，舉起麵前的銀碗，飲了一口馬奶酒，緩緩放下，懇切地說道：“大汗，草原的恩情，拖雷安答的情誼，郭靖永世不忘。不過郭靖是宋人，襄陽是郭靖的家，亦是大宋屏障。保衛家國，是郭靖的本分。止息兵戈，使兩國百姓安居，方是長久之道。望大汗三思。”
    他既表明了立場，又帶著對故人之後的勸誡之意。
    帳內的氣氛瞬間又微妙地凝滯了一下。
    蒙哥臉上的笑容未變，眼神卻深邃了幾分，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銀杯，緩緩道：“止息兵戈……談何容易。天下大勢，非一人之情所能左右。叔叔心懷百姓，侄兒佩服。”
    郭靖目光如炬，掃過帳內諸人，最終定格在蒙哥臉上，一字一句道：“你是我安答的孩子，如今已成大器，我心中欣慰。但正因如此，我更需直言。我南朝地廣人多，崇尚氣節。俊彥之士，所在多有，自古以來，從不屈膝異族。 蒙古縱然一時疆界逞快，日後定被逐回漠北，那時元氣大傷，悔之無及。 望大汗三思。”
    這番話語調不高，卻擲地有聲，尤其是引用的那幾句，充滿了對故國文化與氣節的自信，以及對蒙古未來命運的預言，讓帳內所有蒙古權貴臉色都為之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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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輪法王眼中精光閃爍，尼摩星、瀟湘子等人更是麵露怒容。
    蒙哥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他沉默了片刻，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帳內氣氛一時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終於，他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郭靖叔叔，您這番話，侄兒記下了。不過，近日日盛會，乃紀念祖父的榮光，”他抬手止住了似乎想要發作的金輪法王等人，“不談國事，隻敘舊情。 來，喝酒！”
    他再次舉杯，以叔侄之名，將略顯僵硬的氣氛遮掩過去。
    他心中或許敬重郭靖，但帝王霸業，絕不會因私情而止步。
    楊過在一旁冷眼旁觀，心中雪亮。
    這蒙哥大汗看似熱情懷舊，以子侄禮相待，實則綿裏藏針，以情誼為羈絆，試圖軟化郭靖的意誌。
    郭靖確有無數機會可以近身突襲，或許能一舉格殺蒙哥，造成蒙古大軍混亂。
    但蒙哥是他義兄拖雷的長子，是他的晚輩。
    他宅心仁厚，重情重義，絕非行刺暗殺之人。
    他更擔憂若是刺殺不成或即便成功，非但無法化解幹戈，反而會徹底激怒蒙古，引來對宋國更加瘋狂的報複，給天下蒼生帶來更深重的災難。
    因此，郭靖不願行此險著。
    蒙哥談笑風生，目光再次掃過楊過，笑道：“楊過，你年少有為，留在本汗帳下如何？蒙古帝國廣袤無邊，正需要你這樣的英才效力，本汗必不吝封賞，讓你建功立業，名揚天下！”
    帳內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楊過身上。
    金輪法王眼神微眯，瀟湘子、尼摩星麵露嫉色，耶律燕則緊張地看著楊過。
    郭靖麵色沉靜，默不作聲，他相信楊過自有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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