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李靖勸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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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軍寨的點將台上,四月的風卷著細沙掠過校場,王勃正手持令旗調度新征的水勇列陣。忽聽得身後靴聲急促,副將火正尚踩著石階大步奔來,甲葉相撞聲中壓低嗓音:“將軍,李天王駕到,已入中軍大帳。”
王勃手中令旗一頓,旗杆上的玄色流蘇在風裏晃出細碎的弧光。他轉頭時眉間微蹙,卻很快斂去訝色:“天王現在何處?”
“正在中軍大帳查看防務圖。”
火正尚話音未落,王勃已將令旗往石墩上一磕:“你代我整訓這百人,我去去便回。”腰間佩劍隨著步伐在胯側輕晃,青石板路上留下一串急促的靴印。
中軍大帳的牛皮簾被風掀起一角,王勃掀開簾幕時,正見李靖背手立在三丈高的天河防務圖前。托塔天王身姿挺拔如青鬆,玄色錦袍上暗繡的星紋在牛油燈影裏若隱若現,指尖正劃過圖上王勃昨日新添的朱筆標記——那是他計劃加固的三道水閘位置。
“參見天王!”王勃抱拳行禮,腕間甲胄相撞發出清響。
李靖轉身時麵帶淺笑,目光掃過他肩甲上未拂去的塵土:“天虢將軍到任兩日,這校場的精氣神倒像換了副模樣。”話音裏帶著幾分讚許,卻又藏著未盡之言。
王勃低頭謙遜道:“全賴天王此前整肅的根基深厚,末將不過拾綴舊製而已。”他留意到李靖指尖仍停在防務圖的玉門關標記處,那裏被紅筆圈了三重,正是前日議事時他力主增設烽火台的位置。
李靖忽然上前兩步,袍袖帶起案頭竹簡輕顫:“根基再好,也需後人用心澆灌。”他目光灼灼,“聽說昨夜轅門外送禮盒的車馬排到了月橋?”這話如重錘敲在王勃心上,昨日深夜那些裝著寒佳茶與玄霜露的檀木箱子,此刻仿佛又在眼前堆疊。
“正是此事——”
王勃正要開口,李靖卻抬手止住他,轉身指向牆上防務圖:“你看這天河防線,左接弱水三千,右連蓬萊仙島,看似銅牆鐵壁,實則處處是關節。”他指尖劃過圖中明暗交界的“漩渦灣”,“此處暗流最是難纏,強堵則激,緩導則通。治軍亦如治水啊。”
王勃凝神細聽,忽覺話鋒似有所指。李靖轉過身來,袍角帶起一陣風,案上燭火隨之搖曳:“你初來乍到,便遇送禮之事,急於立威是人之常情。”他聲音沉下來,“但天河水師盤根錯節,太白金星的名帖、玄武七宿的禮盒,哪一樁不是試金石?”
“末將本想將這些禮品造冊呈送天庭,以正軍紀。”王勃直言,“卻不想天王……”
李靖忽然輕笑,從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圖展開:“你看這拔河之陣,雙方勢均力敵時,裁判若急於分勝負,反會讓兩邊都生嫌隙。”他指尖劃過圖中居中的裁判位置,“天河的‘拔河’,比人間更複雜三分。太白金星的禮單,你可曾細查過?”
王勃想起昨夜開箱時,那盒玄霜露的封簽上竟蓋著南天門護軍的印信,當時隻道是重禮,此刻經李靖點破,冷汗已爬上後頸。“天王是說……”他忽然頓住,看著李靖眼中深意,“送禮者未必是真意,收禮者亦未必是實情?”
李靖點頭,指尖敲了敲案頭:“太白金星昨日與我同送你赴任,若真有饋贈,何必遣童子夜訪?”他語氣轉沉,“倒是玄武七宿的部將,近年屢在水兵餉銀上動手腳,你初到便遇重禮,豈不是有人想架你上火爐?”
王勃猛然驚醒。難怪昨夜送禮的隊伍裏,既有天庭文官的名帖,也有本地將領的禮盒,看似恭維,實則是試探新主將的底線。若他貿然參奏,必遭群起攻訐,反坐實了“苛待同僚”的罪名。
“治軍如烹小鮮,”李靖從袖中取出半卷文書,“這是去年天河水師的考績單,文明風尚獎險些旁落,便是因前任主將處置餉銀糾紛時過於嚴苛。”他目光掃過王勃緊繃的肩線,“你要立威,更要立信。那些禮品中,真品可留作犒賞,贗品……”他忽然一笑,“老夫替你寫張字據,就說借去犒賞天兵,如何?”
王勃望著李靖遞來的宣紙,上麵蒼勁的“李靖”二字已落,朱砂印泥尚自濕潤。這一招化被動為主動,既保全了新將的清廉名聲,又避免與舊部直接衝突,端的是老辣權謀。
“末將明白了,”王勃雙手接過字據,“此前隻想著律法森嚴,卻忘了人心難測。”他抬頭時目光灼灼,“天王以拔河為喻,是教末將分清敵友,循序漸進?”
李靖撫掌而笑:“正是此理。天河水師中,既有真心歸附的,也有觀望猶豫的,更有別有用心的。你若急於樹敵,便是逼那些搖擺者倒向對立麵。”他指了指案上未拆的禮盒,“就像這玄霜露,真品可算人情,贗品便是陷阱,若不分青紅皂白一並送回,豈不是讓送禮者都成了敵人?”
窗外忽有更鼓聲響,已是戌初時分。李靖拍了拍王勃的肩,語氣和緩了些:“你初任要職,心急可諒,但天河之重,在於連接三界水脈,稍有動蕩便波及四海。”他轉身走向帳外,忽又駐足,“明日隨我巡視水閘,你標注的第三道閘門,怕是忘了算上月相潮汐的影響。”
王勃目送李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手中的字據被燭火映得透亮。帳外傳來更夫“小心火燭”的喊聲,他忽然想起方才查看禮品時,有幾盒寒桂茶的包裝甚是粗陋,原以為是贗品,此刻想來,或許正是基層水兵的心意。
夜風穿過帳角,將防務圖上的絲帶吹得獵獵作響。王勃走到圖前,用朱筆在“漩渦灣”處添了個“緩”字。想起李靖說的“規則與規律”,他忽然明白,軍法是規則,而人心向背才是規律。那些明裏暗裏的試探,不是要他非黑即白,而是要在混沌中辨明方向,在平衡中推進變革。
次日清晨,當王勃帶著字據來到庫房時,卻見火正尚正在清點禮盒,旁邊堆著十數壇新釀的桂花酒。“將軍,”火正尚低聲道,“昨夜有個老水兵偷偷留了封信,說那盒粗瓷裝的寒佳茶,是他老娘在人間采的野茶……”
王勃翻開泛黃的信箋,歪斜的字跡寫著:“將軍初到,小的們不知深淺,隻盼這杯粗茶能解您舟車勞頓……”他忽然想起李靖說的“敬而遠之的危害”,指尖輕輕撫過粗瓷茶罐上的冰裂紋路,對火正尚道:“明日卯時,備些桌椅,我要與各營小校共飲此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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