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舊夢闌珊
字數:3405 加入書籤
三界的風從來都帶著前朝的塵。當豬悟能那張油光滿麵的臉出現在天理院門前,舉著狀紙痛斥廣寒宮嫦娥負心時,九重天上的桂花香正被一場無形的風攪得淩亂。
嫦娥指尖的玉梳滑落,在梳妝台上磕出一聲清響,鏡中倒影晃了晃,映出她眼底深藏的澀意——這出由呂不韋策劃的鬧劇,醉翁之意本不在酒,可偏偏有人要拿她做筏,攪動那池早已沉澱千年的秋水。
她與王勃的過往,是廣寒宮最深的秘密,也是天河邊最淡的月影。數日前他還是天河水軍意氣風發的主將,她是月宮寒寂的仙子,彼此的命運在天河的波光裏纏繞。他曾在月下為她吹奏羌笛,笛聲裏有銀河傾瀉的溫柔;她曾以廣寒宮的桂花為引,為他釀一壇醉倒星辰的酒。那時他說:"待我平定水患,便向天帝請旨,於天河邊築一座桂殿,許你不再孤守月宮。"
可天河喜鵲大橋崩塌事件,王勃被人陷害栽贓,最終被調往天理院任職,從此天河兩岸,便隻剩她一人對月空歎。她隻能將心事藏在桂樹年輪裏,隻在偶爾聽說他在天理院斷案如神時,才會對著天河方向,將那聲未出口的"安好",融在月光裏。
豬悟能的狀告像一塊投入靜水的巨石,不僅攪亂了廣寒宮的清寧,更讓她無法忘記的名字——王勃如今是天理院的主審官之一,這樁案子,若真的立案,他該如何自處?
懷揣著七分探案、三分尋人的心思,嫦娥在玉兔的陪伴下踏上天理院的石階。琉璃瓦在日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一如她此刻的心境。聽說王勃調任後,這裏的格局有了些變化,藏卷閣挪到了大堂西側,而他辦公的靜思堂,就在藏卷閣隔壁。
天理院今日無案開庭,大堂空曠得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嫦娥遣退了通傳的衙役,說想先看看這斷是非曲直的地方。玉石鋪就的地麵冰涼,她一步步走著,目光掠過肅然的"明鏡高懸"匾額,心中卻不由自主地勾勒著王勃身著官服的模樣——他定是腰板挺直,眉目間帶著慣有的清正,隻是不知,那雙眼眸裏,是否還存著天河畔的溫柔。
走到西側側門時,談笑聲隔著厚重的木門傳出來,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強裝的平靜。那聲音,是她在無數個不眠夜裏反複描摹的熟悉——是王勃,他的聲音比記憶中多了幾分沉斂,卻依舊帶著讓她心悸的磁性。
她下意識地停住腳步,指尖觸到門上"藏卷閣"三個鎏金大字,觸手微燙。這裏是存放卷宗的禁地,閑人免入,可那談笑聲裏,除了王勃,還有一個女子的聲音,清脆如玉石相擊,帶著幾分熟稔的嬌憨:"王大人何必推三阻四,豬悟能這案子雖荒誕,卻關乎仙格聲譽,依我看,正該立案深究。"
王勃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敖曌,你又不是不知,這案子背後牽扯甚廣,一旦立案,怕是要惹來一身麻煩。"
敖曌?嫦娥的心猛地一沉。同為天庭學院第三期學員,兼學院詩詞教習,彼此盡管見麵不多,她也是偷襲廣寒宮的一員。她是南海龍王的小女兒,曾和王勃有一段戀情,因擅長斷案被借調到天理院協助辦案。傳聞中她聰慧果敢,與王勃是辦案上的好搭檔。可此刻,聽著那女子語氣裏毫不掩飾的親近,嫦娥隻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連呼吸都帶著疼。
"我看你不是怕麻煩,是怕見到某人吧?"敖曌的聲音帶著促狹的笑意,"昨天在天河邊,是誰對著月桂樹唉聲歎氣,說辜負了廣寒仙子的一片冰心?如今人家告到眼皮子底下,你倒想躲了?"
王勃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帶著不易察覺的慍怒:"休要再提往事!此案若立,我自會申請回避。"
"回避?"敖曌輕笑出聲,"說得輕巧,包大人定下的"有案必立"原則,豈容你說避就避?再說了......"她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帶著幾分戲謔,"就算你避了,難道我就不能審?隻是有些舊賬啊,怕是不趁此機會算清,日後更難開口了。"
"你這丫頭,又拿我尋開心!"王勃的語氣似是無奈,卻又藏著一絲縱容,"今日叫你來同閱卷宗,是讓你幫著分析案情,不是讓你翻舊賬的。"
"好好好,分析案情就分析案情。"敖曌的聲音近了些,似乎湊到了王勃身邊,"你看這豬悟能的狀詞,字裏行間全是欲蓋彌彰,分明是受人指使......"
後麵的話,嫦娥已經聽不清了。血液仿佛在一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刻凍結成冰。藏卷閣裏的談笑聲像無數根細針,密密麻麻地紮在她心上。原來他不是忘了,他隻是不願再提;原來他身邊,早已多了能與他笑談往事、並肩辦案的人。當年天河邊的許諾,廣寒宮月下的笛聲,都成了此刻最鋒利的諷刺。
她想數日前,也是這樣一個月夜,他在天河邊為她摘下最亮的那顆星,說要嵌在她的發間;想起他調任天理院前,曾偷偷來廣寒宮看她,隔著桂樹,他說:"嫦娥,等我安定下來,定會......"可那"定會"之後的話,終究被天規和歲月淹沒,再無下文。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如今,他在藏卷閣內與旁人笑談風生,提及她時,語氣裏隻剩避之不及的無奈。那聲"廣寒仙子",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們之間所有的過往都隔絕在冰冷的官稱之後。
"仙子?"玉兔見她臉色蒼白,指尖冰涼,忍不住輕聲喚道,"您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嫦娥猛地回過神,眼前的藏卷閣木門仿佛變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她深吸一口氣,想要推開那扇門,想要問個清楚,可雙腳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她憑什麽去問呢?他們早已是天河兩岸互不相幹的人,他有他的職責,她有她的清修,那些年少時的情愫,本就該隨著歲月塵封。
隻是心口的疼痛如此清晰,像廣寒宮千年不化的寒冰,凍得她連指尖都在顫抖。她緩緩轉過身,不再看那扇緊閉的門,腳步虛浮地朝著天理院外走去。陽光灑在她身上,卻驅不散她周身的寒意。
身後,藏卷閣的談笑聲還在繼續,隱約傳來敖曌的笑鬧:"你看你,一提嫦娥仙子就這般模樣,莫不是還惦記著......"接著是王勃故作嚴肅的嗬斥:"休得胡言,速速閱卷!"
那聲音越飄越遠,落在嫦娥耳中,卻化作了月宮裏桂樹被寒風吹折的聲響,一聲,又一聲,將她心底最後一點殘存的奢望,碾得粉碎。
她曾以為,隔著天河遙遙相望,便是他們之間最好的距離;卻不曾想,當他的聲音透過一扇門傳來,帶著與旁人的親昵笑語時,那才是真正的咫尺天涯,讓她連回望的勇氣都險些失去。
廣寒宮的月,依舊清冷如玉,隻是從今往後,那月光裏,怕是要多添幾分化不開的愁緒了。而天理院藏卷閣內的那對身影,是否知曉,他們無意間的談笑,已讓月宮仙子的心,碎成了天河裏再也撈不起的月影。這場由豬悟能引發的風波,終究還是將她和他,卷入了命運的旋渦,隻是這一次,她看到的,不再是當年天河邊的星光,而是夢醒時分,滿地的闌珊碎影。
喜歡天庭的夜班請大家收藏:()天庭的夜班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