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悔不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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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河的夜總是裹著化不開的濕意,渾濁的河水拍打著岸邊礁石,發出沉悶的嗚咽,像是有無數沉在河底的冤魂在低聲啜泣。
是夜的風聲裏,卻多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動靜——那是重物砸落水麵的巨響,伴隨著骨骼碎裂般的悶哼,驚得蘆葦蕩裏棲息的水鳥撲棱棱飛起,在墨色天幕上劃出淩亂的弧線。
豬悟能是被刺骨的河水激醒的。
他掙紮著想撐起身子,胸口卻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一口帶著腥甜的黑血猛地噴在水麵上,與渾濁的河水交融成更深的暗褐。
頭頂的齊天元帥盔早就不知去向,半邊肩膀的鎧甲塌陷下去,露出底下青紫腫脹的皮肉,那是被吳剛的乾坤鉞斧餘波掃中的地方。
“他娘的……” 老豬咬著牙啐了口血沫,四肢在水裏撲騰著,好不容易才抓住一塊露出水麵的礁石。
冰涼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傷口處傳來陣陣灼痛,每動一下都像是有無數根針在紮。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的法力在紊亂地衝撞,丹田處更是空蕩蕩的發虛——那斧頭不僅傷了他的肉身,更震散了他大半的修為。
廣寒宮那一戰的畫麵又在眼前閃過:吳剛那張被月色映得泛白的臉,眼中燃燒著不知疲倦的怒火;那柄據說劈開了萬年桂樹的乾坤鉞斧,裹挾著太陰星君的月華之力,帶著開山裂石的威勢當頭劈來;還有張副將在軍帳裏苦苦勸諫的模樣,“元帥,廣寒宮乃太陰禁地,貿然興兵恐遭天譴啊!”
當時他隻當是老生常談,仗著自己是淨壇使者,又領了西天的敕令,何曾把區區一個砍樹的天將放在眼裏?
如今想來,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拖著殘破的身軀往河岸遊去。流沙河的水帶著一股奇異的吸力,像是要把他拖向河底深處,好在他畢竟是修成正果的神佛,雖重傷在身,根基仍在,總算在被暗流卷走前爬上了泥濘的河岸。
剛癱倒在蘆葦叢裏,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焦急的呼喊:“義父!義父您在哪?”
豬悟能勉強睜開眼,借著慘淡的月光,看見一個身材壯碩、眉眼間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青年正撥開蘆葦四處張望,正是他的義子豬全能。這孩子是他當年在高老莊收的義子,天生神力,這些年一直在流沙河跟著沙悟淨修煉,倒是長了不少本事。
“全……全能……” 老豬虛弱地喚了一聲。
豬全能聞聲回頭,看清躺在地上的人,臉色驟然大變,一個箭步衝過來跪倒在地:“義父!您怎麽弄成這樣了?” 他扶住豬悟能的肩膀,觸手處一片滾燙粘膩,再看那塌陷的鎧甲和滲血的傷口,眼眶瞬間就紅了。
“別……別碰……” 豬悟能疼得倒抽一口冷氣,“是……是吳剛那廝……”
“吳剛?!” 豬全能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捏得咯咯作響,眼中瞬間燃起熊熊怒火,“那廣寒宮的砍樹匠?他敢傷您?我這就去廣寒宮劈了他!” 說罷就要起身,卻被豬悟能一把拉住。
“回來!” 老豬的聲音雖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去……你去送命嗎?”
豬全能急得直跺腳,額頭上青筋暴起:“可他把您傷成這樣,這口氣我咽不下!”
“咽不下也得咽!” 豬悟能喘了口氣,胸口的疼痛讓他說話都斷斷續續,“那吳剛……得了太陰星君的真傳……乾坤鉞斧已然大成……我尚且不是對手……你去了……不過是多添一具屍首……” 他看著義子通紅的眼睛,語氣放緩了些,“孩子,為父知道你有孝心,可報仇不是逞血氣之勇。你現在這點能耐,在他麵前連一合之將都算不上。”
豬全能咬著牙,拳頭在身側攥得死緊,卻終究沒再動。他知道義父說的是實話,這些年他跟著沙悟淨修煉,自認進步不小,可比起曾經執掌天河水軍的義父,還差著十萬八千裏,義父都敗了,他去了確實是白白送死。
“那……那怎麽辦?” 他聲音發悶,帶著不甘和委屈,“就眼睜睜看著您受這份罪?”
“先……先找你沙師叔……” 豬悟能指了指不遠處的河麵,“他在河底……有處洞府……安全……”
豬全能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小心翼翼地背起豬悟能,盡量避開他受傷的部位。老豬趴在義子寬厚的背上,能感覺到他身體裏湧動的力量,心裏稍稍寬慰了些,這孩子倒是塊好料子,就是性子太急。
流沙河底的洞府比豬悟能想象中要整潔得多。沙悟淨不知從哪尋來的夜明珠掛在洞頂,將整個洞府照得如同白晝。洞府中央擺著一張石床,豬全能小心地將豬悟能放在石床上,又找來幹淨的布條想為他擦拭傷口,卻被豬悟能攔住了。
“不用……先去叫你沙師叔……” 老豬擺擺手,“他那裏……有療傷的丹藥……”
豬全能應聲正要走,洞府門口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一個身著卷簾、麵色沉靜的漢子走了進來,正是沙悟淨。他看到石床上的豬悟能,眉頭微微一蹙,快步走上前:“二師兄,怎麽會傷成這樣?”
“別提了……” 豬悟能苦笑一聲,“栽在吳剛那廝手裏了……”
沙悟淨沒再多問,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三粒瑩白的丹藥遞給豬悟能:“這是我前些年在龍宮求來的凝神丹,能暫時穩住傷勢,你先服下。” 又轉頭對豬全能說,“去取些清水來。”
豬悟能服下丹藥,一股清涼的藥力順著喉嚨滑下,緩緩流遍四肢百骸,胸口的劇痛果然緩解了不少。他看著沙悟淨,歎了口氣:“師弟,這次怕是要在你這多叨擾些時日了。”
“二師兄說的哪裏話。” 沙悟淨搖搖頭,“流沙河雖簡陋,卻也清淨,正好適合養傷。隻是……西天那邊……”
“不去西天!” 豬悟能猛地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羞愧,“我這副模樣,哪有臉回大雷音寺?還有天河河畔的那個取經紀念館……張副將他們都在那……我……我沒臉見他們……” 想起自己不聽勸諫,落得如此下場,老豬的聲音都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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