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壽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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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麗端來午飯,是西紅柿雞蛋麵,臥著金黃的荷包蛋。影埋頭扒拉麵條,突然含糊不清地說:“其實我想學雕刻,是想給我媽雕個壽星像,她總念叨當年沒拍過像樣的照片。”莫語手上的動作停了,從工具箱裏翻出塊紫檀木:“這塊料合適,質地硬,能存久點。”
    影的眼睛亮起來,像落了星子:“真的?”“嗯,”莫語把木頭頂在虎鉗上,“先畫草圖,我教你怎麽找輪廓。”窗外的蟬鳴漸漸響起來,手風琴的風箱在牆角輕輕起伏,仿佛在哼一首未完的歌。
    傍晚,莫語把修好的相框送回社區,路過影家時,看見他正趴在門檻上畫壽星像,他媽媽搬著小馬紮坐在旁邊,手裏搖著蒲扇,時不時指點兩句。莫語笑了笑,轉身回家——蘇麗在晾衣繩上曬被單,夕陽把被單染成淡金色,像小時候蓋過的、帶著陽光味的被子。
    手風琴的修複用了整整三天,最後一個音符響起時,李老師紅了眼眶:“跟當年一模一樣,能聽見槐花落在琴鍵上的聲音。”莫語看著孩子們圍著琴唱歌,忽然明白——他修的從來不是物件,是藏在時光褶皺裏的記憶,是那些被遺忘卻從未消失的溫暖。
    影的壽星像刻得不算精致,壽星的額頭有點歪,拐杖像根木棍,但影的媽媽捧著木雕時,眼淚掉在上麵,暈開了一層溫潤的光。“比照片好,”她哽咽著說,“能摸得著。”
    那天晚上,莫語在日記本上寫下:“所謂手藝,不過是讓日子在時光裏留下痕跡——無論是刻在木頭上的紋路,還是留在心裏的人。”
    窗外,影還在路燈下練雕刻,刻刀劃過木頭的聲音,混著遠處孩子們的歌聲,像一首永遠不會結束的童謠。
    影的壽星像雕到第七天,刀尖不小心戳到了左手食指,血珠“啪嗒”滴在紫檀木上,暈開個小紅點。他“嘶”地吸了口涼氣,剛要往褲子上蹭,莫語遞過塊創可貼:“笨手笨腳的,雕壽星雕出個血窟窿,是想給壽星添顆朱砂痣?”
    影咧嘴笑,把創可貼往指頭上纏,纏得跟粽子似的:“這樣才帶勁!我爺說當年他學打鐵,手上的疤比老樹皮還多。”說著舉著木雕湊近看,壽星的眉毛被他雕得有點像掃帚,“你說這眉毛是不是太凶了?我媽脾氣好,不該長這樣。”
    莫語拿過刻刀,在眉毛末梢輕輕刮了兩刀,掃帚尖頓時柔和下來:“雕人得看骨相,你媽笑起來眼角有倆窩,壽星也得帶點笑意。”影盯著那兩刀,突然拍大腿:“哎!就跟你修收音機似的,調調就順了!”
    正說著,安安舉著個鐵皮青蛙跑進來,青蛙的發條柄斷了,鐵皮上的綠漆掉了大半。“爹,小虎說這是他爸小時候玩的,”安安把青蛙往桌上一放,“能修好嗎?他說修好就借我玩三天。”莫語捏著斷了的發條柄看,斷口齊整,找了截細鋼絲彎成同樣的形狀,用焊錫一點點焊上去,焊錫的光在鐵皮上跳,像隻小螢火蟲。
    “試試。”莫語把發條擰緊,鐵皮青蛙“哢嗒哢嗒”跳起來,綠漆斑駁的背在陽光下閃,倒比新的多了股勁兒。安安樂得直拍手,影在旁邊瞅著眼熱:“回頭我也找個老物件修修,你看這青蛙,跳得比我那破麵包還歡。”
    下午變天,烏雲壓得很低,莫語剛把院裏的工具往屋搬,就聽見影在胡同口喊:“小莫!快!我那鹵湯桶漏了!”跑過去一看,影正用抹布堵著桶底的洞,褐色的鹵汁順著指縫往下淌,帶著股濃鬱的八角香。“上午還好好的,”影急得直跺腳,“這鍋湯熬了十年,漏了就再也兌不出這味兒了!”
    莫語摸了摸桶底,是鐵皮鏽穿了個小眼。他轉身回家取來焊機,蹲在地上往洞口補鐵皮,火星子“滋滋”濺在濕漉漉的地麵上,騰起細煙。影舉著傘給他擋雨,手被傘骨硌出紅印子也沒察覺:“慢點開,別燙著。”
    補好桶底,影舀了勺鹵汁晃了晃,果然不漏了。他突然往莫語嘴裏塞了塊剛鹵好的牛肉:“熱乎的,嚐嚐!就這手藝,比那什麽非遺證書金貴!”牛肉燉得爛乎,鹵香在嘴裏漫開,莫語沒留神,汁水滴在衣襟上,像朵深褐色的小花。
    傍晚下起了瓢潑大雨,莫語正在給影的壽星像打磨,院外傳來王嬸的大嗓門:“小莫在家不?我家太陽能水管爆了,滿地都是水!”莫語抓起雨衣就往外衝,影也跟在後頭:“我給你打手電!”
    王嬸家院裏積了半尺深的水,太陽能水管的接口處裂了道縫,水“嘩嘩”往外噴。莫語踩著水過去,用扳手把接口擰下來,發現橡膠墊老化得跟碎紙似的。“得換個新墊子,”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我家有備用的。”影舉著手電在旁邊照,光柱在雨裏晃得厲害,照亮了莫語睫毛上的水珠,像掛了串小玻璃球。
    換好墊子,水管果然不漏水了。王嬸非要留他們吃飯,端上來的薑湯還冒著熱氣,裏麵臥著荷包蛋,蛋黃顫巍巍的。“你們不知道,”王嬸往莫語碗裏夾蛋,“當年我家那口子走得急,留下一堆爛攤子,全靠街坊幫襯。小莫你第一次來修洗衣機時,安安還在懷裏抱著呢。”
    莫語喝著薑湯,辣勁從嗓子竄到胃裏,暖得人直冒汗。影在旁邊扒著飯,米粒粘在嘴角:“王嬸你不知道,小莫當年追蘇麗時,還給她雕過木簪子,上麵刻的字歪得跟蚯蚓似的。”莫語踹了他一腳,蘇麗恰好進來送傘,聽見了臉一紅:“別聽他瞎掰,那簪子我還留著呢。”
    雨停時月亮已經出來了,莫語回家路過影的雜貨鋪,看見他還在燈下雕壽星像,刻刀在木頭上蹭出細碎的響。影抬頭看見他,舉著木雕笑:“你看這壽星的耳垂,我雕得跟我媽一模一樣,肉乎乎的。”月光從窗縫鑽進來,照在木雕上,那耳垂果然透著股憨態,讓人想起影媽媽總愛往孩子們兜裏塞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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