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關門,放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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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雲山穀東側,丁偉部的陣地,
    導線用削尖的木棍撐著離了地,每隔幾步就有一個支點。
    雷管拿油布包得死死的,接口處還用麻繩纏了三圈。
    錨固點更是下了死力氣,鋼釺砸進地裏,綁上樹樁,再拿石楔子楔死,生怕哪個環節出了岔子。
    爆破手趴在起爆器旁邊,嘴裏小聲咕噥著,一遍遍地默念著流程。
    丁偉嘴裏叼著根沒點著的煙,牙齒都快把煙卷給嚼爛了。他兩隻眼睛死死盯著穀口,一寸都不肯挪開。
    山穀裏的霧讓晨風吹散了點,能模模糊糊瞅見日軍第四聯隊那拉得老長的隊伍,被分割的正一截一截地往山穀裏鑽。
    他抬了抬手,往下壓了壓,嗓子眼兒裏擠出幾個字。
    “A火路,準備。”
    差不多同一時間,西口兩側的岩棚底下,王承柱在做最後的檢查。
    他貓著腰,把每條引線都重新順了一遍,確保塞進預裂縫和老采石孔裏的藥包都捅到了最裏頭。
    備用的手拉引爆繩在他腳邊盤著,繩頭綁了塊紅布條,紮眼得很。
    他手心裏全是黏糊糊的汗,還是把起爆器的銅把手給擦得鋥亮。
    他湊近步話機,壓著嗓子,那股子興奮勁兒怎麽也藏不住。
    “報告!西口B火路準備就緒,C火路手拉,保險全拆了!”
    步話機裏滋啦響了一下,賈栩那不帶丁點兒情緒的腔調傳了過來。
    “丁偉,關門。”
    丁偉啐掉嘴裏那截爛成草根的煙屁股,手臂跟劈刀似的,猛地向下一揮。
    “起爆!”
    負責A火路的爆破手像是被抽了一鞭子,卯足了勁兒,把起爆器的手柄狠狠摜了下去。
    幾十個爆破點在東口山體兩邊同時炸響,聽著倒不響,倒像是山肚子裏麵在悶著聲咳嗽。
    跟著,一道道火光順著預設的裂縫瘋長。
    岩石被撕開的聲音又尖又利,第一批塌下來的石頭跟斷了流的瀑布似的,轟隆一下就把穀口堵了半截。
    煙還沒散,更高處第二波石頭跟著就下來了,把第一波塌方剩下的縫隙全給填滿了。石頭混著泥土,跟山洪一樣往下灌。
    就十幾秒的工夫,原本好端端的穀口,就在漫天煙塵裏,硬生生“長”出了一道新山梁。
    西口的爆炸聲也跟著響了起來。
    王承柱擰掉最後一顆保險螺絲,兩手攥住手柄,死命按下。
    “轟——”
    B火路先炸開了山體上層的預裂縫。他緊跟著抓起身邊的C火路手拉引爆繩,使出吃奶的勁兒往後一拽。
    “給老子塌!”
    藏在底層的炸藥也炸了。
    兩條巨大的岩石帶從峭壁上斷裂、砸落,在穀底撞在一起,正好卡成一個倒過來的“T”字。這麽一來,不光路堵死了,想爬都找不到地方下手。
    兩頭入口的爆炸,掀起兩股巨大的煙塵,裹著碎石,一東一西,朝著山穀中心滾了過來。
    穀裏的日軍因為命令,本來就沒怎麽用無線電。
    爆炸一響,巨大的動靜讓幾台電台的天線當場崩斷。
    山穀裏信號亂竄,煙塵又厚,發出去的求救信號,轉了一圈又從自己人的聽筒裏響了起來。
    守在穀外的通信中繼車,還在那兒瞎貓碰死耗子地找信號。
    前後方的聯絡,一下子斷了。
    黑川大佐被這地動山搖的陣仗直接從馬背上掀了下來,一屁股墩在地上。他腦子裏嗡嗡的,耳朵裏除了巨響啥也聽不見。
    他掙紮著爬起來,一把推開想扶他的警衛,衝著傳令兵吼。
    “偵察兵!迫擊炮!馬上展開!快!”
    可他很快就發覺,命令根本喊不出去。
    迫擊炮班和後勤部隊被遠遠甩在隊尾,這會兒正被塌下來的石頭和追尾的卡車堵得死死的,整個隊伍被擠成了一長串,動都動不了。
    找掩體?穀底平得能當搓衣板,除了趴地上,連塊能擋子彈的石頭都難找。
    沒地方躲。
    就在這時,兩邊懸崖半腰上,一張張蓋著的偽裝網被扯了下來。
    黑洞洞的炮口和機槍管子成排地露出來,全都冷冰冰地瞄著穀底。
    孔捷就站在最高的一個炮位邊上,手裏攥著個鐵皮喇叭,對著底下喊。
    “所有炮位,聽王承柱的口令——都他娘的先給老子穩住!等密度!等他們擠成一鍋雜燴湯!”
    另一邊的機槍陣地上,李雲龍端著他的盒子炮,急得跟個猴子似的,在幾個機槍位之間躥來躥去。
    “都給老子憋著!聽見沒!”
    他一腳踹在個探出半個腦袋的機槍手屁股上。
    “他娘的擠得越緊,越好下筷子!哪個要是敢提前放一槍,驚了鍋裏的肉,晚上就給老子去刷全團的馬桶!”
    臨時指揮所裏,賈栩舉著望遠鏡,死死鎖定著穀底那個關鍵的彎道。
    成了。敵人的隊形被落石擠成好幾截,後頭的還在往前湧,人堆得跟罐頭似的。
    他放下望遠鏡,抄起步話機。
    “火障準備——按二號風向放。”
    “各炮位準備校正,看紅旗開火。”
    穀內已經亂成一鍋雜燴湯。軍官的咆哮、士兵的慘叫、卡車的轟鳴,全混成一團,誰也聽不清誰在喊什麽。
    山頂上,孔捷慢慢舉起一麵紅旗。
    王承柱的聲音通過電話線傳到每個炮位,又穩又清楚。
    “校射,一輪,放!”
    一門九二式步兵炮“嗵”的一聲,炮彈尖叫著飛了出去。
    沒一會兒,炮彈落在穀底一塊當記號的白石頭前麵,炸起一大片黑泥。
    觀測員立馬喊道:“近了五十,方向修正三!”
    王承柱抬手,再次下令。
    “修正,打!”
    信號旗猛地揮落。
    重炮還沒開轟,山穀裏已經是一片死到臨頭的氣氛。
    黑川大佐下意識地抬頭,他看見了。
    他看到兩邊崖壁上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全都對準了自己。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就是頭被狼群圍住的羊。
    他臉一下子就白了,一點血色都沒有。
    “中計了……”
    他牙縫裏迸出這三個字,隨即拚了命地,對著已經亂成一團的部隊發出最後一道命令。
    “全隊,臥倒!——”
    他的聲音還沒散幹淨,那要把天都燒穿的炮火,就要蓋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