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後，他再次攔下一輛出租車。
    “師傅，沿著二環慢慢開，越慢越好。”
    司機從後視鏡裏瞥了他一眼，隻當是碰上了個夜裏沒事幹，花錢兜風的怪人，踩下油門匯入了稀疏的車流。
    車窗外，京城的夜景緩緩倒退。
    方東來的意識，卻早已沉入一片由數據和畫麵構成的網絡之中。
    天網係統，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運轉著。
    他像一個行走在人間的巡夜死神。
    隻不過，他的工作，是把那些即將踏入死亡門檻的人，從閻王的名單上劃掉。
    車子從二環開到三環。夜色漸深，寒意愈濃。
    “師傅，前麵路口停一下。”
    方東來不時讓司機停車，他會下車，在寒風中靜靜等待幾分鍾，判斷局勢，然後又重新上車。
    這一夜，他指引巡警找到了一個隨時可能凍僵在街頭的老婦；讓警察從結冰的花壇裏拖走了一個爛醉如泥的酒鬼……
    這些，都是天網判定下，短時間不會“死亡”的低危目標，並不能增加任務進度。
    但方東來還是做了。
    直到淩晨2點多鍾，他的腳步停在了一處城中村的平房外。
    【微型天網：目標區域一氧化碳濃度超標，預計30分鍾後屋內7人將會陸續失去生命體征！】
    來了！
    方東來精神一振。
    一晚上的“小打小鬧”之後，終於等來了一條大魚！
    7個人！
    這意味著隻要完成這一票，他的任務就能提前結束！
    這個念頭讓他呼吸微微急促，他為自己連夜巡查的決定，在心底默默點了個讚。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方東來像一尊雕像，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屋門。
    【微型天網：目標將在20分鍾後失去生命體征，達到可實施救援標準。】
    終於，天網的監控畫麵出現了第一個生命20分鍾倒計時的身影，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微型天網：目標將在10分鍾後失去生命體征，請盡快實施救援。】
    方東來站在原地，心跳卻在急速飆升。
    他熬了一夜的雙眼通紅一片，死死盯著意識中那七個頭像。
    還有一對夫妻，遲遲沒有出現生命倒計時的提示。
    等？
    還是不等？
    再等下去，最先出現倒計時的孩子可能就真的危險了！可如果現在衝進去，那對夫妻不計入任務進度，他今晚的努力將大打折扣！
    人性與任務，在腦海裏瘋狂交戰！
    “方東來！你他媽的還是不是個人！”
    他咬牙切齒對著自己罵了一句。
    去他媽的任務！
    他猛地後退幾步，使出全身力氣向著麵前的屋門用力撞了過去。
    “哢嚓——duang！”
    巨大的撞擊聲在寂靜的黑夜中格外刺耳。
    門被撞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煤氣味撲麵而來！
    方東來屏住呼吸衝進屋內，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床上、臉色已經青紫的小男孩。
    他一把將孩子抄起，衝到屋外清新的空氣中，隨後再次衝進毒氣彌漫的房間。一個接一個地將其他6人從死亡線上硬生生拖了出來！
    【叮！成功拯救生命x5！任務進度810）！】
    【微型天網：目標“成年男性x1”、“成年女性x1”生命體征未達到臨界標準，未被係統計入任務進度。】
    直到給最後的中年男人裹上了厚厚的棉被，看著遠處閃爍而來的警燈和救護車燈光，方東來才悄然隱入黑暗。
    係統並沒有把最後被他拉出來的那對夫妻算到任務裏麵。
    對此，方東來沒有任何的遺憾，他甚至對自己剛才那片刻的猶豫，感到一陣陣的惡心。
    淩晨4點。
    在這個時間點，北京的各條街道上鮮有人影，更別說車子了。
    這個時代夜間的出租車更是少的可憐，方東來救完一家7口之後，便隻能靠雙腿往家遊走。
    此時的他很疲憊，眼望著街道灰暗的路燈，隻想著早一點能回到家睡覺。
    將近20來個小時的神經高度緊張，他真的救不動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意識中的微型天網卻突然間再次亮起了一個紅色高危畫麵。
    【微型天網：目標年齡不足1月，性別女，被遺棄時間超過6小時，生命體征預計20分鍾後消失，可實施救援。】
    方東來從天網突然跳出來的這個畫麵中，看到了一個像是商場大門的環境，一個小小的嬰兒靜靜地躺在一個籃子裏麵。
    嬰兒的臉色都已經凍得發青，從視頻中甚至感覺不到孩子的呼吸。
    看到這一幕，方東來不再有即將再次完成一個任務的欣喜，他的心髒好似又被人狠狠地紮了一刀。
    他打不著車，而畫麵中的地點，離他有足足五裏地！
    方東來沒有絲毫猶豫，按照天網的路線指引，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向著那個位置狂奔而去。
    冷風如刀，刮在臉上，生疼，心更疼。
    不管是誰造的孽，他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
    快一點，再快一點！
    那是一個嬰兒！
    一個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甚至還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眼的生命！
    十分鍾。
    他用盡了重生以來最極限的速度，跑完了常人需要半小時的路程。
    當他氣喘籲籲地衝到商場門前，看到籃子內那個孤零零的包裹時，倒計時還剩下不到九分鍾。
    一把將那個冰冷僵硬的包裹抱進懷裏。
    他來不及多想，迅速解開包裹和他自己的軍大衣，將孩子冰塊一樣的身體緊緊貼在自己溫熱的胸膛上，再用大衣將兩人裹得嚴嚴實實。
    【叮！成功拯救生命x1！任務進度910）！】
    意識裏，係統提示音響起。
    沒有任何喜悅。
    他抱著懷裏那個微弱的生命，心如刀絞。他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驚擾了嬰兒脆弱的生機。
    萬幸，他能感覺到，小小的身體在他懷裏，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動靜。
    有救！
    他抱著孩子，衝出到了街道上，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狂奔。
    必須快點去醫院！
    終於，一束車燈從遠處射來。
    方東來想也不想，直接衝到了馬路中央，張開自己的一隻手臂，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攔住了那輛“疾馳”而來的桑塔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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