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裹著枯草碎屑，在山田鎮外的土路上打著旋。突兀的槍聲驟然撕裂寂靜，像一柄淬了冷意的鐵錐，狠狠紮進天際。
    崗哨棚裏正蜷著烤火的馬回眾們，手裏的陶碗“哐當”砸在地上，滾燙的米粥濺在草鞋上也顧不上擦，抄起腰間鏽跡斑斑的佩刀就往哨塔上衝。
    可當他們視線越過稀疏的灌木叢，看清鎮外那支隊伍時，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隻見，領頭的高陽秋和朱樉穿著深綠色作訓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結實的手腕，而二人身後的隊伍則是排成整齊的三列橫隊，他們步伐踩在凍土上，發出沉悶而統一的“咚咚”聲。
    這個聲音，是他們這幫馬回眾從未聽過的規整節奏。
    更讓這幫馬回眾心頭發緊的是，高陽秋率領的那隻對於他們來說十分陌生的軍隊，每個人胸前都穿著深黑色的類似於傳說中“軟甲”的東西，這甲胄不像鎮上武士穿的鐵甲那樣泛著冷光，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這……這是軍隊吧？可這裏除了咱們，還有哪路軍隊在此？總不能是其他大名攻打過來了吧？”
    崗哨上，最年長的一個老兵，此時正手指著鎮子外不遠處高陽秋的隊伍，他的聲音已經是十分發顫了。
    這個老兵叫龜藤太二，他已經守了這山田鎮十幾年了，見過最氣派的也不過是自家池田大名手下的百人馬隊罷了。
    他又哪裏見過像是高陽秋他們這般模樣的隊伍？
    在龜藤太二眼中，別看高陽秋他們既沒有武士的頭盔，也沒有旌旗飄揚。可那股子肅殺的氣息，比他年輕時候見過的披甲騎兵還要嚇人。
    不過注定了，沒人能回答龜藤太二的疑問。
    再看高陽秋這邊。
    他們此時距離崗哨約莫不到兩百步遠，此時形成一道沉默的黑綠色陣線。
    他們胸前的防彈衣上，正是征倭前，高陽秋托解雨辰從一些軍火渠道手裏弄來的硬貨。
    當時，解雨辰第一批先搞到了一萬套防彈衣。
    這種防彈衣並不是當下最先進的那種防彈衣，不過這得看放到哪兒。
    在目前大明的這個時代，這種防彈衣不僅能擋住當下最鋒利的刀劍劈砍，甚至經過工部測試，這種防彈衣對於火銃彈和普通手槍子彈也都能扛得住。
    最重要的是，這些防彈衣要比普通大明將官身上穿的甲胄結實不少，而重量卻隻有其五分之一而已。
    這些輕便又實用的防彈衣，大明先期得到的一萬套全部都給此次東征的士兵配備上了，給了這些東征軍足以碾壓傳統軍隊的底氣。
    更別說了，此次跟他們對線的還隻是倭國的軍隊罷了。
    一群烏合之眾而已！
    鎮子邊緣崗哨裏的龜藤太二此時眼睛正死死盯著突然出現的高陽秋等人，他下意識地用手指數著：“一、二、三……兩百……不好，那幫人看著怕是得有三百人啊！而且有些來者不善啊！”
    他自顧自的話音剛落，便突然反應過來，接著他猛地轉身就往鎮子裏跑，草鞋踩在土路上，濺起一串塵土。
    “你們幾個在這裏先看著，我得趕緊把這個情況報給村上倉大人！”說著，龜藤太二的聲音越來越遠，而且還帶著顯而易見的慌亂。
    而被留在原地的這些馬回眾，論誰都知道，如果外麵的那支軍隊真的來著不善，他們是守不住的。
    他們心裏十分清楚，他們的上司，也就是管控山田鎮的武士村上倉，手下也不過隻有二百個兵丁。
    這點人，在眼前這支隊伍麵前，好像根本不夠看啊。
    不過有個膽子大的兵丁又往高陽秋他們這邊瞅了一眼，接著對同伴念叨著：“龜藤小隊長是不是有些過於緊張了，好像那幾百個人手裏並無寸鐵啊！”
    這邊其他的兵丁聽到這人這麽說，也壯著膽子朝著外麵看去，見到確實高陽秋這幫人幾乎是沒什麽人拿刀，手裏隻是拿著像是木棍一樣的奇怪東西後，他們的膽子也又大了一點。
    而鎮子外麵，看到龜藤太二跑了，朱樉當即喝罵道：“媽的，想跑？”
    緊接著，朱樉就要往前衝，嘴上還衝著身邊的親衛道：“跟隨本王衝進去，先把那報信的抓回來！”
    說著，他腳下已經邁開步子，身後幾個身手矯健的親衛也跟著往前挪。
    “老二，站住。”高陽秋的聲音突然響起，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朱樉的腳步頓住，不解地回頭看他：“秋哥，為啥不讓衝？再等會兒，村上倉說不定就帶著人跑了！”
    朱樉的性子急，他最見不得這種“放虎歸山”的事，更何況他們這次來，就是為了端掉村上倉的窩。
    高陽秋往前走了兩步，站到朱樉身邊，輕輕擺了擺手，語氣平靜道：“跑不了的，你想想，咱們現在衝進去，就算把鎮子裏的人都殺了，村上倉要是藏起來，或者騎馬跑了，咱們去哪找他？”
    朱樉愣了一下，撓了撓頭：“可……可放那個小兵去報信，村上倉不就知道咱們來打他了嗎？”
    “知道才好。”高陽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裏透著算計，“他一慌，肯定會把鎮子裏所有能打的人都叫出來，到時候，咱們一鍋端。最重要的是，隻有他出來了，咱們才能抓活的。你是不是忘了，咱們還不知道他跟池田大名怎麽聯係，這些事，隻有抓了村上倉，才能問出來。”
    頓了頓，高陽秋指了指不遠處崗哨裏為數不多的幾個馬回眾道：“你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都是些烏合之眾罷了，村上倉就算帶齊人出來，也不過是多幾百個俘虜嘛。咱們要的不是殺人，是把這山田鎮攥在手裏，然後再以這兒開始，摸清倭國各大名的分布，所以你急這一時半會兒幹啥？”
    朱樉聽著，慢慢冷靜下來，他摸了摸下巴，咧嘴一笑：“還是秋哥想得周到！行，聽你的，等那村上倉出來，咱們再好好‘招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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