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老孔夜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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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瘋了!陛下也瘋了!”
    “皇家學院畢業生,官升一級,俸加三成?這是何道理!”
    “將我等十年寒窗,置於何地?將科舉取士,置於何地?”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整個士林徹底沸騰。無數自詡為聖人門徒的讀書人,捶胸頓足,奔走相告,仿佛天塌地陷。彈劾太子的奏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堆滿了中書省的案頭,然後又被房玄齡與長孫無忌用一種更快的速度,扔進了火盆。
    兩位宰相很清楚,那對已經殺紅了眼的父子,現在誰也攔不住。
    風暴的中心,國子監祭酒孔穎達的府邸,更是門庭若市。
    “祭酒大人!我等願隨您一同死諫!撞死在太極殿前,也要換回聖人大道!”
    “孔師!太子倒行逆施,陛下受其蒙蔽!我等不能再坐視不理了!”
    一群年輕儒生跪在堂下,個個義憤填膺,神情悲壯。
    孔穎達坐在主位上,麵色灰敗。他看著地上那個被撕碎的《大唐日報》號外,頭版頭條的朱紅大字,像一根根鋼針,紮得他眼睛生疼。
    “皇家學院,唯才是舉,不問出身!”
    “格物致知,經世致用!”
    他輸了,在皇家學院門口,當著全長安的麵,輸得一敗塗地。那個叫李林的小子,那個該死的“電磁感應”,像一記響亮的耳光,將他畢生的驕傲,抽得粉碎。
    “死諫?”孔穎達緩緩抬起頭,聲音沙啞,“然後呢?讓太子殿下給咱們一人追封一個‘忠貞可嘉’的諡號,再把咱們的腦袋,掛在皇家學院的門口,告訴天下人,這就是與他作對的下場?”
    他看著自己這些熱血上頭,卻毫無用處的學生,心中湧起一陣無力。
    “蠢貨!”他低吼一聲,“你們以為太子怕你們死嗎?他連行刺的帽子都敢扣,他怕什麽?他巴不得你們都去撞牆,好給他的‘格物士’騰地方!”
    堂下瞬間安靜了。
    孔穎達掙紮著站起身,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門外,看著天邊那輪殘月。
    “他不是要打倒我們,他是要我們變得……沒用。”
    “他不是要殺我們,他是要我們……被天下人遺忘。”
    “我們跟他講道理,他跟我們講吃飯。我們跟他講禮法,他跟我們講拳頭。這條路,走不通了。”
    一名弟子不解地問:“那……那我們該怎麽辦?”
    孔穎t達沉默了許久,夜風吹動他花白的頭發。
    “他不是說,他的學院,唯才是舉,不問出身嗎?”
    他猛地轉過身,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駭人的光芒,那是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絕。
    “傳我命令!召集國子監所有在讀監生,三更時分,於皇家學院門口集合!”
    “老師,您要做什麽?”
    “去……上學!”
    ……
    三更天,皇家學院。
    這座由水泥和磚石構築的嶄新建築群,在月光下透著森嚴之氣。
    程處默正帶著一隊鐵道兵團的親衛,打著哈欠在巡邏。
    “他娘的,這地方晚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太子哥也真是的,非讓咱們守著。”尉遲寶林嘟囔道。
    “閉嘴吧你!”程處默踹了他一腳,“太子哥說了,這地方比東宮還重要,是咱大唐的腦子,能不看緊點嗎?”
    就在這時,遠處的大路上,突然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人影,舉著火把,正朝著學院門口而來。
    “不好!敵襲!”程處默瞬間清醒,一把抽出橫刀,“快!吹號!準備迎敵!”
    學院的警鍾被敲響,數百名駐守的士兵迅速集結,弓上弦,刀出鞘,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
    然而,那群人走到學院門口百步開外,卻停了下來。
    火光中,為首的一人,正是國子監祭酒,孔穎達。
    他身後,是整整三百名穿著國子監儒袍的監生,一個個神情肅穆。
    他們沒有喊口號,也沒有衝擊防線。
    在程處默和所有士兵驚愕的目光中,孔穎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對著學院的大門,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撲通!”
    他身後那三百名儒生,也跟著齊刷刷地跪倒在地。
    “老臣,大唐國子監祭酒,孔穎達!”
    “率國子監監生三百人!”
    “懇請入皇家學院,求學!”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傳出很遠。
    程處默和尉遲寶林張大了嘴巴,手裏的刀都快握不住了。
    這……這是唱的哪一出?
    打架他們不怕,可這群讀書人,不吵不鬧,跑來下跪求學,這他娘的該怎麽辦?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李承乾的耳中。
    “什麽玩意兒?”李承乾正摟著小楊睡得正香,被叫醒後一臉不爽,“孔老頭帶著三百個書呆子,跪在學院門口要上學?”
    房遺愛急匆匆地跑了進來,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鏡:“殿下,此事蹊蹺!這孔穎達分明是想用苦肉計,把一群人塞進咱們學院裏,從內部攻破我們!用心險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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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處默也衝了進來:“太子哥,沒錯!這幫孫子憋著壞呢!讓俺帶人出去,把他們全給轟走!”
    李承乾聽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樂了。
    他從床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笑出了聲,“這老頭,總算開了點竅,知道光靠哭哭啼啼和撞柱子沒用了。這是跟孤玩上兵法了?”
    “殿下,那我們……”
    “慌什麽?”李承乾披上外衣,施施然地朝外走去,“人家都跪到門口了,咱們做主人的,哪有拒之門外的道理?走,跟孤去看看。”
    學院門口,李承乾在一眾核心班底的簇擁下,緩緩走出。
    他看著跪在地上,為首的那個倔強的老頭,臉上掛著玩味的笑容。
    “孔祭酒,三更半夜,帶著這麽多人來我這兒,是覺得我這學院的風水,比你那國子監好?”
    孔穎達抬起頭,迎著李承乾的目光,沉聲道:“聞聽殿下學院,不問出身,唯才是舉。老臣與這些學子,仰慕殿下‘實學’之道,特來求學,還望殿下收留。”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
    你不是說唯才是舉嗎?我們來了,你收不收?
    你要是不收,那你白天說的話,就是放屁。
    你要是收了,我們這三百人進去,天天給你念《論語》,看你怎麽辦!
    李承乾走到他麵前,蹲下身,與他對視。
    “想學啊?”
    “想學。”
    “好啊。”李承乾站起身,拍了拍手,聲音傳遍全場,“孤很欣賞孔祭酒這種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
    他頓了頓,環視著所有跪地的儒生。
    “孤的皇家學院,大門永遠敞開。不過,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
    “想入學,可以。”
    他豎起三根手指。
    “三日後,皇家學院,舉行第一屆入學考試。”
    “考試科目,隻有兩門。”
    他嘴角的弧度,彎得像龍王一樣。
    “算學,與格物。”
    “凡通過者,孤,歡迎之至。通不過者……”
    李承乾拖長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
    “聽說了嗎?孔祭酒帶人去皇家學院踢館,結果被太子殿下反將了一軍!”
    “何止是將了一軍!太子殿下說了,想入學,行,先考過算學和格物!”
    “算學?那不是商賈之術嗎?格物又是什麽鬼東西?”
    “管他是什麽!聖旨都下了,從那學院出來,官升一級!這可是通天的路子!”
    一夜之間,皇家學院的入學考試,成了整個長安城最熱門的話題。
    原本還對這“妖學院”嗤之以鼻的世家大族們,瞬間變了臉。
    他們都是人精,哪裏看不出這背後的巨大利益?科舉的路子越來越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如今太子殿下硬生生開了另一條康莊大道,誰不眼紅?
    一時間,長安城各大府邸都行動了起來。
    “快!把家裏那幾個不成器的東西都給我找來!”
    “去書鋪,把市麵上能找到的《九章算術》之類的書,全給我買回來!”
    “找幾個賬房先生,連夜給我家那幾個小子惡補!三天!就算是用灌的,也得給我灌進去點東西!”
    原本一場儒家與新學的對決,瞬間演變成了一場席卷整個長安權貴階層的升學狂潮。
    三日後,皇家學院門口。
    人山人海,車水馬龍。
    考場設在學院的露天廣場上,擺放著數百張嶄新的課桌。
    孔穎達帶著他那三百名弟子,麵色凝重地坐在最前方。這三天,他們幾乎把能找到的算學典籍翻了個底朝天,自認就算不能精通,應付一場入門考試,也該綽綽有餘。
    在他們身後,則是黑壓壓一片的各路考生,有綾羅綢緞的勳貴子弟,有目光精明的商賈之子,還有不少衣著樸素、但眼神發亮的寒門少年。
    吉時一到,李承乾在一眾人的簇擁下,走上高台。
    他沒有廢話,直接一揮手。
    “發卷!”
    試卷發到每個人手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沒有之乎者也,沒有聖人微言大義。
    第一題:
    “今有糧倉,內空,底為方,邊長一丈五尺,高一丈二尺。問:此倉可容納粟米幾多石?注:一石粟米約占地一尺六寸見方)”
    孔穎達和他身後的儒生們,看到這道題,集體傻眼了。
    這是什麽?丈量體積?還要換算?
    《論語》裏沒教過啊!
    第二題:
    “京登鐵路一號工段,有巨石一塊,重約三千斤,阻礙施工。現有一長兩丈之鐵棍,並若幹石塊作為支點。請畫圖說明,如何能令一名尋常力氣之壯漢,撬動此巨石?”
    畫圖?撬動巨石?
    儒生們麵麵相覷,手裏的毛筆重若千斤,不知該如何落下。這已經超出了他們對“考試”的認知。
    第三題:
    “一艘海船自登州港出發,前往高句麗卑沙城,兩地相距約一千三百裏。海船順風順水,日行一百二十裏。若遇逆風,則日行不過七十裏。假設途中有一半時間順風,一半時間逆風,問:此船往返一次,最少需要多少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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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連十道題,全是這種和實際生活、工程建設息息相關的應用題。
    整個考場,哀鴻遍野。
    那些滿腹經綸的儒生們,一個個抓耳撓腮,滿頭大汗,看著試卷上的題目,如同在看天書。他們引以為傲的錦繡文章,在這裏,沒有半分用武之地。
    反倒是那些平日裏被他們看不起的商賈之子、工匠之後,雖然也磕磕絆絆,但不少人竟真的拿起筆,開始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他們或許不懂什麽高深的學問,但他們跟著父輩算過賬,量過地,見過工匠幹活,這些題目,對他們來說,反而更親切。
    兩個時辰後,考試結束。
    收上來的試卷,結果慘不忍睹。
    孔穎達那三百名弟子,交白卷的,超過一半。剩下的,也大多是胡亂寫了幾句不著邊際的空話。
    隻有寥寥七八人,憑借著兒時的一點算學功底,勉強答出了兩三道題。
    當成績張榜公布時,全場嘩然。
    名列前茅的,幾乎全是那些出身不高,甚至有些是泥腿子出身的寒門子弟。那個曾在開學典禮上演示“電磁感應”的李林,赫然位列第一。
    而國子監的三百精英,全軍覆沒。
    孔穎達站在榜單前,看著那刺目的結果,一張老臉,血色盡褪。
    他感覺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樣,刮在他的身上。
    恥辱,前所未有的恥辱。
    他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就在這時,李承乾走到了他的身邊。
    所有人都以為,太子殿下要開始他最擅長的,當眾打臉了。
    然而,李承乾卻對著孔穎達,深深一躬。
    “孔祭酒。”
    孔穎達愣住了。
    李承乾直起身,聲音洪亮,傳遍全場:“這場考試,並非是為了羞辱誰。而是要讓所有人明白一個道理——學問,是用來解決問題的。解決不了問題的學問,就是空談。”
    他轉向孔穎達,目光誠懇。
    “但是,能解決問題的學問,也需要指引。否則,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破壞力,遠大於建設。”
    “我的格物士們,將來會掌握開山裂石,毀天滅地的力量。他們需要有人教他們,這力量該用在何處。需要有人告訴他們,什麽是家國大義,什麽是黎民蒼生。”
    “這個人,非孔祭酒莫屬。”
    李承乾再次一拱手。
    “孤,在此,誠心聘請孔祭酒,擔任我大唐皇家學院,‘道德與禮儀部’首席大宗師!總領全院師生之德行教化!”
    “孤希望,從我皇家學院走出的每一個學生,既能動手造出火車巨艦,也能在心中,為大唐立起一座不倒的脊梁!”
    整個廣場,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傻了。
    程處默、房遺愛他們,更是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這……這是什麽操作?
    打完了,不踩上一萬隻腳,反而把對方請來當大官?
    孔穎達也徹底懵了。
    他設想過無數種自己接下來的下場,被羞辱,被罷官,被天下人嘲笑……
    但他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種。
    對方把他賴以生存的經學,從“立國之本”的神壇上扯了下來,然後,又親手給它安放在了一個全新的,他從未想過的位置上。
    他不是沒用了。
    他隻是……換了一種用法。
    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眼中那深不見底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孔穎達忽然覺得,自己研究了一輩子的“帝王心術”,在這個太子麵前,幼稚得像小孩子過家家。
    許久,他緩緩地,對著李承乾,彎下了自以為很直的脊梁。
    “老臣……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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