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小米加步槍,戰士的榮耀,軍工人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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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廠長!”
    “恭喜恭喜啊!”
    “這回你上了《時代》封麵!這可是為我們整個係統爭了光,添了彩!”
    “市裏領導高度重視!”
    “這簡直是放了一顆大衛星啊!你看,這宣傳報道的規格,我們初步考慮……”
    李小川握著聽筒,一句未發。
    但對方聽到他已接通,便開始自來熟地滔滔不絕,一頓猛誇了。
    然而李小川的視線掠過桌角那份攤開的、關於新型合金材料耐疲勞極限的測試報告。
    上麵密密麻麻的數據和圖表,才是他此刻真正關心的東西。
    “王秘書長,感謝你們的關心。”
    “廠裏當前生產任務很重,幾個關鍵型號的攻關都到了節骨眼上,陸、海、空三軍都在催促,一分一秒都耽誤不起啊。”
    電話那頭明顯愣了一下。
    顯然沒料到這位新晉的“國際名人”會是這種反應。
    短暫的沉默後,王秘書長的聲音再次響起,熱情似乎被澆熄了不少,多了些官腔式的謹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李廠長的考慮很周全,大局觀強!”
    “那麽這個飯局,就等有時間再請了。”
    “請李廠長放心,宣傳方麵,市裏一定把握好尺度,突出成績,也嚴守紀律!”
    “成績是您的,也是集體的嘛!”
    “對了,飯局我就先替你延後一下,不過市裏電視台和日報的同誌,下午想過來做個專訪,您看時間上……”
    “抱歉,王秘書長。”李小川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回旋餘地,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硬。
    “下午廠黨委和技術委員會有關於核心項目推進的閉門會議,非常重要,事關重大型號節點。”
    “采訪,請幫我婉拒。”
    他語氣稍微緩和,但那份疏離感依舊清晰,“替我謝謝媒體同誌的厚愛,我工作挺忙的,實在抽不開身。”
    沒等對方再說什麽場麵話,李小川平靜地道了聲“再見”,便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聽筒放回機座。
    發出“哢噠”一聲輕響。
    然後李小川靠回椅背,輕輕閉上眼睛,抬手用力捏了捏緊鎖的眉心。
    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無聲息地漫上心頭。
    李小川覺得,這喧囂的名利場,哪怕隻是隔空的試探和應酬,其消耗的心力,竟也不亞於在試驗台前連續鏖戰十幾個小時。
    別人喜歡應酬,樂在其中。
    但他可想浪費光陰。
    他重新睜開眼,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時代》上。
    他拿起雜誌,隨手翻到內頁。
    一篇評論文章被特意劃出,冰冷的英文單詞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
    “……在可預見的未來,龍國軍隊的主要構成,依然將是那些來自最底層鄉村和工廠的青年。”
    “他們或許擁有無與倫比的勇氣和犧牲精神,但無疑缺乏現代戰爭所必需的裝備和係統性訓練……”
    ……
    “勇氣……犧牲精神……”
    李小川無聲地咀嚼著這些詞。
    不過他品嚐到跟別人可不一樣,那不是熱血也不是榮耀,而是濃重得化不開的鐵鏽般的苦澀。
    下一秒。
    上一世的記憶碎片,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和硝煙氣息,洶湧地撞擊著他的意識壁壘。
    ……
    西南邊境。
    陰冷潮濕的貓耳洞。
    空氣汙濁,彌漫著硝煙、汗臭、傷口腐爛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
    昏黃的煤油燈光搖曳不定,勉強照亮一個被炮彈震得半塌的掩體角落。
    一張年輕的,沾滿泥汙和血痂的臉映入眼簾。
    那是個頂多十八九歲的通訊兵。
    嘴唇幹裂起皮,眼神因為失血過多和劇痛而渙散,卻依舊用盡最後力氣死死抱著懷裏那台老式的,外殼已經嚴重變形,沾滿他暗紅色血液的步話機。
    他的左腿從膝蓋以下被炸沒了。
    簡陋的止血帶被浸透成了深褐色。
    “……首……長……信號……斷……斷……”
    通訊兵的聲音嘶啞微弱,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伴隨著身體痛苦的抽搐,額頭上全是冰冷的汗珠。
    “……三連……三連被……被……火力點壓住了……坐標……坐標……”他每吐出一個字,都像耗盡生命最後的火星。
    李小川那時他走的不是軍工之咱,也不是307廠的廠長,隻是一個隨隊的技術參謀)伏在他身邊,耳朵緊貼著那布滿裂紋的聽筒,試圖從那片刺耳尖銳的電流噪音中捕捉任何一絲微弱的信息。
    他記得自己對著話筒嘶吼著什麽。
    旁邊衛生員手忙腳亂卻徒勞地試圖重新包紮那可怕的傷口。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絕望和焦灼。
    “再堅持一下!兄弟!告訴我坐標!”他記得自己幾乎是咆哮著,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裏回蕩。
    通訊兵的眼神似乎因這吼聲清明了一瞬。
    嘴唇劇烈地翕動著,艱難地報出了一串數字。
    幾乎是同時,他身體猛地一挺,眼睛驟然瞪大,瞳孔瞬間擴散,隨即那點微弱的光徹底熄滅,頭無力地歪向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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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裏那台沾滿他生命熱血的步話機,隻剩下單調刺耳,如同喪鍾般的忙音……
    那串用生命傳遞的坐標數字,冰冷地刻進了李小川的靈魂深處。
    ……
    又一次慘烈的攻堅拔點任務。
    敵軍占據有利地形,依托堅固的鋼筋混凝土工事,交叉火力網如同死神的鐮刀,瘋狂地收割著衝鋒的戰士。
    裝備的代差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他所在的連隊奉命強攻。
    衝鋒號響起。
    他親眼看著衝在最前麵的戰友,那個憨厚壯實、總愛吹噓自己家鄉麵食多麽筋道的山東兵柱子,剛躍出戰壕不到十米,就被一串從暗堡射出的重機槍子彈攔腰掃中……
    那高大健壯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瞬間砸碎的泥偶。
    在李小川的視野裏爆開一片刺目的猩紅……
    溫熱的,帶著濃重腥氣的液體甚至有幾滴濺到了後麵李小川的臉上……
    前一秒還鮮活的生命,下一秒就成了散落在焦土上的破碎殘骸。
    他們有什麽?
    除了年輕的生命和一腔赤誠的熱血,有什麽?
    是那膛線都快磨平了的“56衝”?
    是打幾發就卡殼、威力不足的“40火”?
    還是靠人肩扛背馱,在複雜地形下機動性極差的迫擊炮?
    他們用血肉之軀,去填平敵人火力優勢的鴻溝!
    用生命去消耗敵人的彈藥!
    每每想起這些,李小川都會失眠……
    “戰爭,便是……政客提供彈藥,富人提供資金和食物,窮人提供孩子……”
    這句他在前世無數個被噩夢驚醒的深夜裏反複咀嚼、最終刻入骨髓的箴言,此刻帶著滾燙的烙印,再次灼燒著他的神經,幾乎要將理智焚毀。
    戰爭機器一旦開動,最昂貴的“燃料”,永遠是最底層人民的孩子。
    他們的生命,像廉價的柴薪,被投入名為“勝利”的熔爐。
    而最終,政客坐穩了江山,富人攫取了更多的資源和財富。
    留給那些失去孩子的窮苦父母的,隻有漫山遍野、冰冷沉默的墓碑和無盡的哀傷。
    ……
    “哢噠”一聲輕響。
    伴隨著紙張被揉皺的細微撕裂聲。
    沉浸在血色回憶中的李小川悚然一驚。
    低頭看去,原來是他無意識攥緊的拳頭,指甲已經深深掐進了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而握著雜誌的那隻手,竟將那份攤開的《時代》周刊內頁,捏得皺起、撕裂了一角。
    那篇帶著傲慢點評的文章,在褶皺中扭曲變形。
    如同一個醜陋的傷疤。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帶著307廠特有的機油、金屬粉塵和劣質茶葉混合味道的空氣湧入肺腑。
    強行壓下心頭翻湧的血色浪潮和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暴怒。
    那光滑的銅版紙封麵,代表著西方世界的“認可”和隨之而來的巨大喧囂與潛在的危險。
    他伸手拿起一支繪圖鉛筆。
    筆尖懸在圖紙上一個關鍵的能量傳遞結構節點上方,凝神思索。
    片刻後,hb筆芯在粗糙的圖紙上落下第一筆,發出細微而堅定的“沙沙”聲。
    這聲音,微弱卻清晰。
    瞬間壓倒了窗外隱約傳來的、關於他“榮耀”的廣播餘音,也驅散了腦海中那些血色彌漫的幻影。
    這才是他這一世的戰場。
    沒有鎂光燈;
    沒有鮮花掌聲;
    沒有虛與委蛇的應酬;
    隻有冰冷的鋼鐵,複雜的公式,永不妥協的精度要求和夜以繼日的枯燥演算。
    他要鍛造的,不是自己頭上的光環。
    而是能讓那些像柱子、像那個小通訊兵一樣的龍國普通士兵,在未來的戰場上使用的武器……
    李小川希望他們不再是隻能靠血肉之軀去填補性能代差的。
    “小米加步槍”,不是榮耀!
    而是龍國軍工人的恥辱!
    鉛筆在圖紙上遊走,線條流暢而精準……
    圖紙一角,一行他親筆寫下的、力透紙背的小字,在燈光下清晰可見:
    “為人民立命,鑄護國神劍。”
    “人民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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