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鬼市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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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三兒今兒個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蹬著那三輪,腿肚子抖得跟篩糠似的。
    車鬥裏那幾個青花瓷瓶也跟著叮當亂響,聽得他心裏直發毛。
    剛過子時,那梆子聲“當當”一敲完,嘿,就瞧見白霧跟發了瘋似的,從護城河底呼呼往上冒,一股子陳年香灰味,熏得人直犯惡心。
    趙三兒心裏害怕,哆哆嗦嗦地摸出老周給的犀角蠟燭。
    這玩意兒可是老周千叮嚀萬囑咐,說在這鬼市,就靠它保命。
    他手抖得厲害,好不容易把蠟燭點著,火苗“騰”地一下躥起來,緊接著,整條街的燈籠就跟被施了魔法似的,一個接一個亮了起來。
    可怪就怪在,這光啊,就隻能照亮跟前三尺的地兒,再遠點,還是黑黢黢的,啥也瞧不見。
    “新來的?”
    一個瘸腿老頭冷不丁地冒了出來,差點沒把趙三兒給嚇個半死。
    這老頭右手缺了根食指,正捏著杆銅煙槍,煙鍋裏飄出的青煙在半空竟然慢慢凝成個“冤”字。
    趙三兒看得眼睛都直了,老頭撇撇嘴,慢悠悠地說:“頭回走貨,得交引路錢。”
    趙三兒不敢怠慢,趕忙遞上早就包好紅紙的銀元。
    老頭沒接銀元,反倒一把抓住趙三兒的手腕,跟條狗似的湊上去嗅了嗅,皺著眉頭嫌棄道:“活人氣太重。”
    說完,那幹枯得跟爪子似的手在瓷瓶上一抹,嘿,那釉麵“嗖”地一下浮出張哭喪的人臉,五官扭曲,像是在喊冤。
    趙三兒正愣神呢,就覺著車鬥突然輕了大半,他下意識回頭一瞅,媽呀,隻見一個穿旗袍的女人正抱著瓷瓶,那女人裙擺下露出雙繡花鞋,鞋尖還綴著鈴鐺,隨著她的動作,鈴鐺輕輕晃動,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滲人。
    趙三兒嚇得臉色慘白,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是誰?咋……咋拿走我東西?”
    那旗袍女人卻隻是輕輕一笑,也不答話,抱著瓷瓶就站在那兒,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看得趙三兒心裏直發毛。
    趙三兒心慌意亂,沒走幾步,就瞧見鼓樓拐角處蹲著個麵具攤。
    攤上青麵獠牙的儺戲麵具擺得整整齊齊,排成個北鬥七星的模樣。
    在最中間的空白處,放著一麵人皮鼓。
    那鼓麵看著薄如蟬翼,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勁兒。
    趙三兒也不知哪來的好奇心,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指剛碰到鼓麵,就感覺那層薄皮“嗖”地一下收縮起來,慢慢地顯出一張扭曲的人臉輪廓。
    趙三兒嚇得“啊”地一聲,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上。
    “客官好眼力。”攤主那聲音就跟砂紙磨鐵似的,難聽極了。“這可是前清格格的皮子,稀罕著呢,擊鼓能通陰陽。”
    說著,攤主慢悠悠地摘下半邊麵具,露出裏麵腐爛的顴骨,那模樣簡直能把人給嚇破膽。
    “要不拿你背上那層新皮換?”攤主盯著趙三兒,眼神裏透著貪婪和詭異。
    趙三兒哪還敢多待,轉身就跑,慌亂中不小心撞翻了旁邊的紙紮馬。
    這紙紮馬肚子裏的紙錢“嘩啦”一下漫天飛舞,跟下雪似的。
    趙三兒定睛一看,每張冥幣上都印著自己的生辰八字,邊角還沾著新鮮的血漬,透著股濃濃的血腥味。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旗袍女人的輕笑。
    趙三兒扭頭看去,隻見那瓷瓶口竟然探出根青紫的嬰兒手臂,在空中揮舞著,像是在召喚他。
    趙三兒嚇得腿都軟了,心裏不停地罵自己:“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咋碰上這些邪乎事兒!”
    趙三兒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跑了多久,就瞧見一家當鋪。
    也顧不上那麽多了,他一頭就紮了進去。
    當鋪裏,算盤珠子像是有了生命似的,自己在那兒劈裏啪啦地跳動著。
    朝奉從櫃台下麵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檀木盒,盒蓋雕著百鬼夜行圖,那些小鬼雕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能從盒子裏鑽出來。
    “客官當活人陽氣,當期三十載。”
    朝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趙三兒一聽,氣得剛要罵人,眼角餘光瞥見玻璃櫃裏擺著老周的懷表。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那表鏈上還沾著老周失蹤那天的泥呢。
    “上個月也有個愣頭青。”朝奉的指甲輕輕劃過趙三兒的脖頸,那感覺就像有條冰冷的蛇在脖子上爬。
    “拿二十年陽壽換了根金條。”朝奉說著,撩起袍角,腳踝上拴著的七枚銅鈴“叮叮當當”響了起來。“如今在城隍廟當引路童子呢。”
    趙三兒聽得頭皮發麻,心裏又驚又怕。就在這時,櫃台後的簾子“唰”地一下掀起,老周直挺挺地走了出來。
    趙三兒瞪大眼睛,隻見老周眼窩裏塞著兩枚銅錢,麵色慘白,跟個死人似的。
    老周機械地遞上一張當票,那泛黃的紙麵上爬滿了蛆蟲,墨跡組成“趙三兒”三個字。
    趙三兒驚恐地看著老周,聲音顫抖地問:“老周,你……你這是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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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周卻一聲不吭,隻是直勾勾地看著他,那眼神空洞得讓人害怕。
    朝奉在一旁冷笑道:“別問了,他已經死了,現在不過是具行屍走肉罷了。”
    趙三兒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雙腿一軟,差點又癱倒在地。
    趙三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當鋪裏跑出來的,隻覺得腦袋裏嗡嗡作響,耳邊全是朝奉和老周那詭異的聲音。
    他在巷子裏沒命地狂奔,身後那繡花鞋的鈴鐺聲時遠時近,就像個甩不掉的噩夢。
    懷裏的犀角蠟燭都快燒到手了,他卻一點都沒覺著疼。
    借著那微弱的火光,他瞧見牆上密密麻麻全是手印,每個掌紋竟然都和他的一模一樣。
    趙三兒嚇得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蹦出來了,腿也軟得像麵條,可求生的本能還是驅使他拚命往前跑。
    突然,瘸腿老頭像個幽靈似的堵在了巷口,手裏的煙槍直指趙三兒的心口。
    “時辰到,該交割了。”瘸腿老頭冷冷地說道。
    趙三兒慌亂中摸出腰間的匕首,可定睛一看,刀身竟然纏滿了頭發,濕漉漉的,還散發著一股腐臭味。
    就在這時,旗袍女人的水袖“嗖”地一下纏住了他的腳踝,用力一拉,趙三兒“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緊接著,瓷瓶裏爬出一個渾身青紫的嬰孩,那嬰孩的臍帶還連著老周的懷表。
    “你三年前撞死的孕婦。”朝奉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在這寂靜的夜裏回蕩,“孩兒要個爹呢。”
    趙三兒的手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控製住了,不受控製地伸向當票,指縫間滲出黑血。
    趙三兒拚命掙紮,嘴裏大喊著:“不,我不要!這不是真的!”可那隻手卻怎麽也停不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雞鳴聲打破了這可怕的寂靜。
    趙三兒迷迷糊糊地蹬著空三輪出了城。他整個人失魂落魄的,眼神呆滯,仿佛丟了魂兒似的。
    車鈴不知什麽時候換成了銅製的,每響一聲,就會落下一片紙錢,在風中飄啊飄。
    護城河上漂著一具浮屍,臉已經被魚啃得稀爛,模糊中能看見腕上戴著老周的表。
    城裏的茶館裏,新來的腳夫正唾沫橫飛地跟人吹牛:“昨夜鬼市啊,我可瞧見個怪人,背著一摞會哭的瓷瓶,那場麵,可嚇人了!”
    旁邊的說書先生聽了,笑著搖搖頭,拿起桌上的人皮鼓,“咚咚咚”地敲了起來。
    隨著鼓聲響起,鼓麵竟然浮現出趙三兒的臉,那臉扭曲變形,滿是驚恐。
    瘸腿老頭蹲在牆角抽著煙,煙鍋裏飄出的青煙又在半空凝成一個新的“冤”字。
    更夫敲響子時的梆子,那熟悉的白霧又從護城河底慢慢漫了上來,白霧裏亮起一盞幽綠的燈籠。
    趙三兒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機械地蹬著三輪,車鬥裏的瓷瓶又開始叮當亂響,每個釉麵都映出不同人的哭臉。
    旗袍女人坐在車轅上,輕輕哼著小曲,那繡花鞋的鈴鐺聲混著銅鈴聲,“叮叮當當”,驚飛了正在啄食腐肉的烏鴉。
    烏鴉“呱呱”叫著,在夜空中盤旋,仿佛在訴說著這鬼市中無盡的詭異與恐怖……
    趙三兒渾渾噩噩地騎著三輪,腦海裏不斷閃回著昨晚在鬼市的恐怖經曆。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不過是個普通的車夫,怎麽就卷入了這麽可怕的事情當中。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這樣……”趙三兒喃喃自語,聲音裏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突然,一陣陰風吹過,趙三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抬起頭,隻見前方的路被一團濃霧籠罩,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路中央。
    趙三兒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想要停下三輪,可雙腿卻像被釘住了一樣,根本不聽使喚,三輪依舊朝著那身影直直衝去。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趙三兒看清了那竟然是個小孩。
    小孩穿著一身破舊的紅肚兜,臉色蒼白如雪,眼神空洞無神。
    趙三兒驚恐地大喊:“你是誰?快躲開!”可小孩卻一動不動,就那樣直勾勾地看著他。
    就在三輪快要撞上小孩的瞬間,趙三兒猛地閉上了眼睛,心想這下完了。
    然而,預想中的碰撞並沒有發生,當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時,小孩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趙三兒長舒一口氣,以為隻是自己的幻覺。
    可剛放鬆下來,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嘻嘻嘻……”
    趙三兒頭皮發麻,緩緩轉過頭,隻見那個小孩正坐在車鬥裏,手裏拿著一個瓷瓶,正對著瓶口說話:“媽媽,我找到爸爸了……”
    趙三兒嚇得差點從三輪上摔下來,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小孩抬起頭,看著趙三兒,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爸爸,你不記得我了嗎?你害死了媽媽,現在要對我們負責……”
    趙三兒心中一陣恐懼襲來,他拚命搖頭:“不,不是我……那是個意外……”小孩卻不管不顧,繼續說道:“爸爸,跟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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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小孩的身體突然開始扭曲變形,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化作一團黑煙,將趙三兒整個籠罩其中。
    趙三兒在黑煙中拚命掙紮,感覺呼吸困難,仿佛有無數雙手在拉扯著他。
    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想起懷裏還有那根犀角蠟燭。
    他顫抖著掏出蠟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其點燃。
    刹那間,一道強光閃過,黑煙瞬間消散。
    趙三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有餘悸。
    他知道,自己必須想辦法擺脫這一切,否則隻有死路一條。
    可該怎麽辦呢?他突然想起,在鬼市的時候,那個朝奉好像提到過,隻要找到解開陰陽契的方法,就能擺脫這可怕的命運。
    於是,趙三兒決定再次回到鬼市,尋找解開陰陽契的辦法。
    盡管心中充滿了恐懼,但為了活下去,他別無選擇。
    當他再次踏入鬼市時,一切依舊那麽陰森恐怖。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他們或是臉色慘白,或是缺胳膊少腿,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趙三兒。
    趙三兒強忍著恐懼,四處打聽解開陰陽契的方法。
    他問了一個又一個攤主,可得到的不是冷漠的眼神,就是陰森的嘲笑。
    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攔住了他。
    老婦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臉上布滿了皺紋,眼神卻異常明亮。
    “年輕人,你想解開陰陽契?”老婦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趙三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連忙點頭:“婆婆,您知道怎麽解開嗎?求求您救救我……”
    老婦人看著趙三兒,歎了口氣:“陰陽契一旦簽訂,想要解開談何容易。不過,也並非全無辦法……”
    趙三兒急切地問:“什麽辦法?婆婆您快說!”
    老婦人緩緩說道:“你必須找到當年被你撞死的孕婦和孩子的屍骨,將他們好好安葬,再誠心誠意地向他們懺悔,或許能得到他們的原諒,從而解開陰陽契。但這一路上,你會遇到重重危險,你可願意?”
    趙三兒咬咬牙,堅定地說:“我願意!隻要能擺脫這可怕的命運,我什麽都願意做!”
    老婦人看著趙三兒,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好,那你去吧。記住,一定要在天亮之前完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趙三兒謝過老婦人,便按照她的指引,踏上了尋找屍骨的艱難之路。
    一路上,他遇到了各種詭異的事情,時而被一群惡鬼追趕,時而陷入迷霧中迷失方向。
    但為了活下去,他始終沒有放棄。
    終於,在一個偏僻的荒郊野外,趙三兒找到了一座破舊的墳墓。
    墓碑上刻著“無名氏之墓”,他隱隱覺得,這就是孕婦和孩子的安息之地。
    趙三兒小心翼翼地挖開墳墓,果然,裏麵躺著兩具白骨。
    他看著這兩具白骨,心中充滿了愧疚和悔恨。
    他跪在地上,對著白骨磕了幾個響頭,淚流滿麵地說:“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這些年,我一直活在自責中,求你們原諒我……”
    就在趙三兒誠心懺悔的時候,天空突然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一陣狂風呼嘯而過。
    趙三兒驚恐地看著四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突然,兩具白骨緩緩升起,在空中漸漸化作孕婦和小孩的模樣。
    他們看著趙三兒,眼神中充滿了怨恨,但也有一絲猶豫。
    趙三兒見狀,連忙說道:“我一定會好好安葬你們,以後每年都會來祭拜你們。求你們放過我,解開這陰陽契吧……”孕婦和小孩對視了一眼,小孩輕聲說:“媽媽,我感覺到他的誠意了……”
    孕婦微微點頭,看著趙三兒說:“好吧,看在你誠心懺悔的份上,我們就原諒你。但你要記住,以後一定要做個好人……”
    說完,一道光芒閃過,陰陽契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了。
    趙三兒心中大喜,連忙再次向孕婦和小孩道謝。
    隨後,他按照承諾,將兩具白骨重新安葬,還立了一塊新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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