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奶奶的桃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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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又一次從噩夢中猛地驚醒,心“砰砰”直跳,像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窗外那棵老槐樹的影子,像個張牙舞爪的怪物,順著月光緩緩爬上了供桌。
供桌上香爐裏那半截殘香,冷不丁“劈啪”一聲炸響,嚇得父親手一哆嗦,搪瓷缸“哐當”落地,裏麵泡著的艾草水濺了一地,正好灑在供桌下那雙褪色的千層底布鞋上,鞋尖洇出了深褐色的水痕,就像滴上了陳舊的血跡。
“又冷了?”母親在灶台後探出頭來,手裏還攥著半截燒火棍,臉上帶著一絲擔憂。
父親沒吭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供桌底下那捆用紅繩捆著的棉絮。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細碎地灑在棉絮上,那些光斑晃得他眼睛發花,恍惚間,竟覺得像極了奶奶臨終前,那渾濁眼珠裏遊動的磷火,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勁兒。
後半夜,涼風“呼呼”地吹起來,父親光著腳,摸黑走到西廂房。
月光下,那捆棉絮竟自己慢慢散開了,像是有雙無形的手在擺弄。
棉絮間,幾根灰白的長發糾纏在一起,在風中微微顫動。
父親一下子就想起奶奶去世前,嘴裏總念叨著“梳頭”,一想到這兒,他喉嚨突然像被一團浸水的棉花堵住,又悶又難受。
天剛蒙蒙亮,天邊才泛起一絲魚肚白,父親就把那捆棉絮抱到了後院。
他拿起鐵鍬,剛插進土裏,就聽見堂屋傳來一陣木梳刮過頭皮的“沙沙”聲,那聲音不大,卻像針一樣紮進他耳朵裏。
父親心裏“咯噔”一下,趕緊抄起鐵鍬轉身,隻見母親正蹲在供桌前,那雙手就跟枯樹皮似的,正往香爐裏塞著什麽東西。
“媽!”父親喊了一聲,聲音不自覺地帶著顫兒,“您拿的什麽?”母親猛地轉過頭,眼白泛著青灰,看上去怪嚇人的。
“給你奶奶送梳子啊。”母親說著,攤開掌心,那把豁口的桃木梳上纏著幾根打結的白發,在晨光裏竟泛著詭異的藍光,就像有什麽東西附在上麵。
後院突然傳來“撲通”一聲,像是有什麽重物掉了下去。
父親心裏一緊,撒腿就往回跑。
等他衝過去時,鐵鍬尖正插在棉絮堆裏,攪出個黑黢黢的洞。
緊接著,井水從地底滲了出來,還帶著一股腐爛的棗花香,父親一聞就知道,這正是奶奶生前最愛醃的蜜棗味,可現在聞起來,卻讓人直犯惡心。
村醫張瘸子聽說這邊出了事,趕緊提著藥箱匆匆趕來。此
時,井水已經“咕嚕咕嚕”地漫到了門檻。
張瘸子皺著眉頭,蹲在井沿往下看,渾濁的水麵突然映出一張扭曲的臉,嚇得他一哆嗦。
“周家大嫂...”張瘸子趕緊抓住父親的胳膊,聲音都變了調,“你記不記得你奶奶出殯那天?”
父親聽他這麽一說,渾身一陣發冷。那年他才十二歲,清楚地記得棺材裏飄出縷縷銀絲,跟奶奶平時總梳不順的白發一模一樣。
張瘸子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手還有點抖,打開一看,裏麵是半截斷裂的玉簪。
“你奶奶下葬前,有人看見她在梳頭...”張瘸子壓低聲音說道。
張瘸子話還沒說完,井水突然“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像燒開了鍋似的。
緊接著,無數蒼白的手臂破水而出,每隻手上都攥著半截發黑的麻繩。
父親定睛一看,最前麵的那隻手裏,正緊緊攥著奶奶那把桃木梳,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父親心裏又驚又怕,決定去閣樓找找線索。
閣樓的木箱裏,有本泛黃的族譜,父親翻開來,上麵記載著:光緒二十三年,周家太奶奶周李氏因為私通被沉井。
下葬那天,井水突然湧出七朵紅蓮。族裏的老人們嚇壞了,連夜用鐵鏈鎖住井口,結果卻在鎖鏈上發現纏著幾根女人的頭發。
“你奶奶的梳子...”母親不知什麽時候從背後抱住父親,父親這才發現,母親脖頸處浮出一塊青紫色的淤痕,看著怪滲人的。
“那梳子本該隨棺材入土的。”母親一邊說著,手指一邊撫過梳齒。
父親突然看見梳齒間卡著一片幹枯的指甲蓋,像是從死人手上掉下來的,他差點沒吐出來。
後半夜,父親剛迷糊著,就被井台傳來的抓撓聲驚醒。
他披上衣服,走到院子裏,月光下,井水倒映著一個穿月白衫子的女人,正對著水麵慢悠悠地梳理頭發。
她的發梢滴著黑水,每滴水珠落地,竟化作一隻隻血紅色的蜘蛛,在地上亂爬,父親看得頭皮發麻。
中元節那晚,月亮又大又圓,卻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
父親咬了咬牙,把那捆棉絮和梳子一股腦兒地扔進了灶膛。
火苗“轟”地一下躥起老高,映出一個佝僂的人影蹲在房梁上。那人影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就像是從深深的井底傳出來的,又悶又啞:“沒燒透啊...”
父親一聽,火冒三丈,抄起火鉗就想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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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母親突然衝進火場,頭發在熱浪中狂舞,發梢還纏著縷縷銀絲。
“娘,我給您梳頭...”母親一邊說著,手一邊伸向灶膛。
父親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就像被什麽邪惡的東西侵蝕了一樣。
在火光中,棉絮裹著梳子突然騰空而起。父親這才看清,那些棉絮裏裹著的根本不是棉花,而是細如發絲的慘白骨頭,在火光中閃爍著詭異的光,他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祠堂的地窖裏,點著三十六盞長明燈,燈光昏黃,影影綽綽的。父親舉著火把,小心翼翼地走進地窖。
他發現二十三盞燈下,都擺著雙生槐的枯枝,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
最裏間的鐵籠裏,蜷縮著一個渾身長滿魚鱗的女人,正對著虛空不停地梳頭,嘴裏還念念有詞。
“該還債了。”女人的聲音就像生鏽的鉸鏈,“嘎吱嘎吱”地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父親突然想起奶奶臨終前塞給他的桃木簪,此刻正插在女人的發髻上。
簪頭的紅寶石不知什麽時候裂開了,露出裏麵半張腐爛的人臉,父親差點被嚇得昏過去。
就在這時,地窖突然劇烈震動起來,二十三盞燈“噗”地一下同時熄滅,整個地窖陷入一片黑暗。
父親在黑暗中,隻聽見此起彼伏的梳頭聲,每一聲“沙沙”都像梳子直接刮過他的天靈蓋,嚇得他大氣都不敢出。
三年後的清明夜,月光冷冷地灑在地上,父親一個人在奶奶墳前燒紙。
火苗突然“轟”地躥起老高,映出一個穿月白衫子的女人。
她懷裏抱著個豁口的陶罐,罐口正往外滲黑水,在地上洇出一大片。
“謝謝。”女人咧開嘴,露出一口焦黑的牙,笑著說道,“現在梳子是新的了。”
說完,她轉身要走,父親一眼就看見她腰間別著個熟悉的物件——正是母親從不離身的黃銅頂針。
他心裏一陣發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後記:次年開春,村裏來了個穿白褂子的陌生人。
這人在井台邊轉了好半天,眉頭皺得緊緊的。
突然,他像發了瘋似的,掄起鐵鎬就要砸井欄。
老人們趕緊上去死死攔住他。他卻指著井水,聲嘶力竭地嘶吼:“你們沒看見水裏有東西在梳頭嗎?”話音剛落,井底就傳來木梳刮過青石的聲響,還混著女人癲狂的笑聲,在這雨夜中格外清晰,嚇得大家臉色慘白,不知道這口井到底藏著什麽可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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