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懸魂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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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 年的那個夏天,熾熱的陽光如同濃稠的金色液體,肆意地潑灑在川北丘陵這片質樸的土地上。
我,小滿,像一隻歸巢的雛鳥,來到了外婆家,準備度過一段難忘的時光。
外婆家那座青瓦白牆的老宅,宛如一位曆經滄桑的老者,靜靜地隱匿在丘陵的褶皺裏。
老宅的屋簷下,懸著一架紅漆木秋千。歲月的侵蝕讓紅漆斑駁脫落,露出下麵泛著陳舊光澤的木頭。
每當微風輕拂,秋千便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那聲音仿佛是從時光深處傳來的喟歎。
秋千架正對著我房間的雕花木窗,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斜斜切過屋脊,將溫暖與寧靜送進屋內。
此時,木紋裏陳年的桐油味就會與院中的槐花香交織在一起,如同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撩撥著我的嗅覺神經。
“小滿,午覺起來要記得喝冰糖鍋盔水。”
母親在廚房剁豬草的聲音,伴隨著她那關切的叮囑,斷斷續續地傳進我的耳朵。
我抱著從縣城幼兒園帶回來的褪色碎花布娃娃,慵懶地靠在窗前,看著陽光在秋千繩上碎成一片片金箔,閃爍著夢幻般的光芒。
這個布娃娃,是我最珍貴的寶貝,它絨布臉頰上還留著去年表哥用炭筆畫的歪鼻子,那是一段充滿童趣的回憶,讓這個布娃娃在我心中的地位愈發獨特。
夏日的午後,蟬鳴聲此起彼伏,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在這單調卻又充滿生機的聲響之中。
然而,這蟬鳴突然被某種細微的震顫打斷。
我下意識地眯起眼睛,朝著窗外望去,隻見那秋千竟然在無風自動!淡青色的棉布裙裾像水波般緩緩蕩開,紮著紅頭繩的腦袋微微後仰,仿佛有一個無形的孩子正坐在上麵悠然自得地搖晃著。
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後背,我感覺自己的心髒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
我死死咬住下唇,指甲不由自主地在竹席上摳出一個個月牙形的凹痕。恐懼如同潮水一般,從心底深處湧起,將我徹底淹沒。
“小滿?”就在這時,母親掀開藍印花布門簾走了進來,“發什麽呆呢?”她那粗糙的手掌輕輕拍在我的肩頭,而就在這一瞬間,秋千恰好蕩到了最高點。
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在那一瞬間,我分明看見布娃娃原本呆滯的玻璃眼珠竟然緩緩轉向了我,那目光仿佛帶著某種說不出的詭異與冰冷。
夜幕如同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沉甸甸地壓在老宅的上空。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房間的地麵上,形成一片片詭異的光影。
在這樣的夜晚,我躺在床上,滿心的恐懼讓我難以入眠。終於,在極度的疲憊中,我漸漸進入了夢鄉。
然而,這個夜晚注定不平靜。我做了一個極其怪誕恐怖的夢。
夢裏,那原本承載著美好回憶的秋千,不知何時竟變成了陰森的絞刑架。
絞刑架上,我的布娃娃穿著一身鮮豔如血的嫁衣,正坐在繩套上,咧開嘴對我露出一個扭曲而詭異的笑容。
它的眼睛空洞無神,卻仿佛又藏著無盡的惡意。
我從噩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月光正照在窗欞的雕花上,那些原本精美的蟠龍紋路,在陰影的籠罩下,竟然扭曲成了蜈蚣的觸須,仿佛下一秒就會從窗欞上爬下來,鑽進我的被窩。
我下意識地伸手摸到枕邊的布娃娃,觸手一片冰涼,那感覺就像是摸到了一塊剛從冰窖裏取出的鐵。
更讓我驚恐的是,它原本翹起的左手食指,此刻竟垂了下來,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又做噩夢了?”父親在隔壁房間咳嗽了一聲,他的聲音隔著牆壁傳來,帶著一絲疲憊與擔憂,“你這孩子,總說鄉下邪性,該去鎮上衛生院看看。”
我沒有回應父親,隻是死死地盯著秋千投在牆上的影子。
那團黑影正在緩慢地前後搖晃,盡管窗外連一絲風都沒有,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正在輕輕推動著它。
次日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我的臉上,驅散了些許昨夜的恐懼。
我起床後,像往常一樣來到井台邊洗漱。
卻看見外婆正蹲在一旁燒紙錢,火焰舔舐著紙錢,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火光在風中跳躍,照亮了外婆鬢角新添的絲絲白發。
我好奇地湊近,在灰燼裏,半張未燃盡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
照片上,一位身著陰丹士林旗袍的女人,麵容溫婉,眼神卻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深邃,她懷裏抱著個布娃娃,那布娃娃竟與我手中的有幾分相似。
“這是你太姥姥。”外婆沙啞的聲音響起,像是從歲月的深處傳來,她往火堆裏添了把艾草,嫋嫋青煙升騰而起,帶著淡淡的苦澀氣息,“她總說秋千能蕩走晦氣。”外婆的目光一直盯著那燃燒的紙錢,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當天夜裏,萬籟俱寂,隻有老宅偶爾發出幾聲輕微的嘎吱聲,仿佛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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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間,突然聽見閣樓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那聲音像是有人穿著布鞋,輕輕地踩在木地板上,每一步都伴隨著木樓梯的嘎吱聲。
而奇怪的是,秋千也跟著這聲音,有節奏地晃動半寸。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種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
我攥著煤油燈,手心裏全是汗水,沿著狹窄的木樓梯緩緩往上爬。
昏黃的燈光在牆壁上搖曳,將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顯得格外詭異。當燈光照在樓梯上時,我驚恐地發現,燈影裏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腳印——那些腳印隻有前掌著地,形狀極小,就像無數隻嬰兒的手掌拍打著木板。
每一個腳印都仿佛蘊含著某種未知的惡意,讓我頭皮發麻,雙腿發軟。
從那之後,布娃娃開始出現在各種不該出現的地方,如同一個陰魂不散的幽靈,時刻挑戰著我的神經。
晨起梳頭時,我正對著鏡子,恍惚間感覺有什麽東西在盯著我。
轉頭一看,隻見它蜷在竹篾簸箕裏,玻璃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在窺探我的靈魂,還時不時衝我眨眨眼,那模樣說不出的詭異。
挑水路過村口槐樹時,我眼角的餘光瞥見樹洞裏有個黑影。
走近一看,竟是布娃娃蹲在裏麵,向我伸出短小的胳膊,像是在招手讓我過去。每一次它的突然出現,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敲擊著我脆弱的心理防線。
最可怕的一次,是在灶間熬粥的時候。鍋裏的粥咕嚕咕嚕地翻滾著,蒸汽氤氳,模糊了我的視線。
就在這時,我隱隱約約看見一個黑影出現在灶王爺神像頭頂。
我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竟是布娃娃坐在那裏,油亮的黑發垂下來,纏住了供桌上的白蠟燭。
那一刻,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雙腿像是被釘在了地上,無法挪動分毫。
“小滿,把蓑衣掛後院。”
母親的囑咐打破了這可怕的寂靜。
我機械地拿起那件棕櫚葉編的蓑衣,當手觸碰到繩結處時,我摸到幾根幹枯的頭發,那觸感又硬又糙,像是某種幹枯的植物根莖。
當晚,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屋頂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我透過窗戶望去,秋千在雨幕中瘋狂擺動,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驅使它。
而我的布娃娃,被雨水浸透,棉布身體變得沉甸甸的,裏麵的稻草都露了出來,在風雨中若隱若現,就像一具被扒光皮肉的屍體。
我開始在枕頭下藏刀片,仿佛這樣就能給自己帶來一絲安全感。
每當夜深人靜,四周安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時,閣樓就會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那聲音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緩緩拖動著布娃娃。
有次閃電劃破夜空,將整個院子照得亮如白晝。
就在那一瞬間,我看見秋千架上掛著件褪色的碎花裙——和布娃娃身上的一模一樣。
而我的布娃娃正安靜地躺在枕邊,嘴角卻殘留著可疑的褐色汙漬,像是幹涸的血跡,讓我不寒而栗。
中秋那夜,月亮格外圓潤,宛如一個巨大的銀盤,高懸在老宅的上空,灑下清冷的光輝。
月光將老宅切成明暗交錯的碎片,給這座古老的宅子蒙上了一層更加神秘而詭異的麵紗。
我獨自一人在院子裏踱步,突然,一陣細微的聲響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轉過頭,看見秋千在無風的院子裏劃出完美的圓弧,速度不快不慢,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我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秋千,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無法挪動分毫。
就在秋千蕩到我眼前時,我驚恐地發現,坐在秋千上的竟然是另一個“我”!
她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碎花裙,頭發也是一樣的齊耳短發,隻是眼神空洞,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透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你是誰?”我顫抖著聲音問道,喉嚨幹澀得仿佛要冒煙。
那個“我”沒有回答,隻是衝著我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那笑容就像是被硬生生刻在臉上的,嘴角咧得極不自然,露出一排森然的牙齒。
月光灑在她的身上,仿佛給她披上了一層冰冷的霜衣,讓她看起來愈發詭異。
突然,她從秋千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
每走一步,地麵都發出輕微的“嘎吱”聲,仿佛連大地都在因她的靠近而顫抖。我想要轉身逃跑,卻發現雙腿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重,根本無法挪動。
她越走越近,我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腐臭氣息,那味道就像是多年未曾打開的潮濕地窖裏散發出來的。
當她走到我麵前時,突然伸出雙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她的手冰冷刺骨,如同鐵鉗一般,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拚命地掙紮著,雙手用力地掰著她的手,可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我根本無法掙脫。
在意識逐漸模糊之際,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床上,原來是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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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濕透了我的睡衣。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房間裏,一切看起來都那麽安靜祥和,但我的心卻久久無法平靜。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枕邊的布娃娃,卻發現它不見了。
我驚恐地從床上坐起來,四處尋找著布娃娃的蹤影。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陣輕微的笑聲,那笑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在我的耳邊低語。
我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隻見布娃娃正坐在窗台上,月光照在它的身上,它的眼睛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仿佛在嘲笑我的恐懼。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我憤怒地衝著布娃娃喊道,心中的恐懼被憤怒所取代。
布娃娃沒有回答我,隻是繼續發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突然,它從窗台上跳了下來,開始在房間裏四處亂竄。
它的動作極其敏捷,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怪物。
我拿起桌上的燭台,朝著布娃娃砸了過去。
燭台砸在牆上,蠟燭掉落在地,火焰瞬間蔓延開來。
布娃娃在火焰中穿梭,卻絲毫沒有受到傷害,它的笑聲反而更加尖銳刺耳。火勢越來越大,整個房間都被熊熊大火包圍。
我捂著口鼻,拚命地朝著門口跑去。
當我終於逃出房間時,卻發現整個老宅都已經被大火吞噬。
火焰在夜空中肆虐,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仿佛要將一切都化為灰燼。母親和父親從屋子裏跑了出來,外婆也在一旁驚慌失措地呼喊著。
就在這時,我看到秋千在火海中劇烈地搖晃著,秋千上似乎又出現了那個詭異的“我”,正對著我瘋狂地大笑。
母親不知從哪裏找來了火把,舉著火把,眼神中帶著決絕與恐懼,不顧一切地衝進了那片火海。
我跟在她身後,心中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但對布娃娃的執念讓我無法停下腳步。
當我們衝進屋內,眼前的景象讓我頭皮發麻。
原本溫馨的房間此刻已麵目全非,熊熊烈火舔舐著牆壁和家具,滾滾濃煙彌漫在空氣中,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而那架秋千,此刻竟真的變成了一座絞刑架,高高地矗立在房間中央。
我的布娃娃被釘在絞刑架的橫梁上,它的胸口插著一把生鏽的剪刀,鐵鏽的顏色如同幹涸的血液,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味。
剪刀的刀刃深深地沒入布娃娃的身體,仿佛要將它的靈魂也一並絞碎。
布娃娃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原本可愛的模樣此刻變得無比猙獰,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外婆跪在滿地的布偶中間,眼神呆滯,嘴裏喃喃自語著:“該還債了...當年用活人布做娃娃,如今要拿血肉來補...”
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詛咒。
周圍的布偶形態各異,有的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像是被人硬生生擰斷;有的碎花裙擺下露出森森白骨,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恐怖。
火焰越來越大,不斷地向我們逼近,熾熱的溫度烤得我臉頰生疼。
母親一把拉住我,大聲喊道:“快走,這裏太危險了!”
然而,就在我們轉身準備逃離的瞬間,門“砰”的一聲關上了,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我們困在了屋內。
我心急如焚,四處尋找著其他出口,卻發現窗戶也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封住,根本無法打開。
火勢愈發凶猛,濃煙嗆得我們不停地咳嗽,呼吸也變得越來越困難。
外婆依舊跪在那裏,對周圍的危險渾然不覺,嘴裏還在不停地念叨著那些令人費解的話。
我跑過去,試圖拉起外婆,大聲說道:“外婆,我們得趕緊出去,不然會被燒死的!”
外婆緩緩抬起頭,眼神空洞地看著我,突然伸出手,指向布娃娃,聲音顫抖地說:“它不會放過我們的,這是報應……”
就在這時,被釘在絞刑架上的布娃娃突然動了起來,它扭動著身體,那把生鏽的剪刀在它胸口晃動,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接著,它緩緩低下頭,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仿佛要將我看穿。
“為什麽……為什麽要拋棄我……”一個稚嫩卻又充滿怨憤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分不清是從哪個方向傳來,卻又似乎就在我耳邊。
我驚恐地環顧四周,不知道這聲音究竟來自何處。
“是你不要我了……那就都別走……”聲音再次響起,伴隨著一陣陰森的笑聲。
母親緊緊地抱住我,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看得出她也害怕到了極點,但仍努力鎮定地說:“別怕,孩子,我們一定能出去。”
然而,火勢凶猛,逃生的希望似乎越來越渺茫。
突然,我注意到布娃娃胸口的剪刀閃爍出一道奇異的光芒,光芒越來越強,刺得我眼睛生疼。
光芒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畫麵:一個穿著古裝的女子,淚流滿麵地將一個孩子模樣的布娃娃放在秋千上,隨後轉身離開。
畫麵一轉,是現代的我,滿心歡喜地抱起這個布娃娃……
這些畫麵一閃而過,緊接著,布娃娃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那聲音仿佛要穿透我的耳膜。
隨著這聲嘶叫,周圍的火焰像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引,迅速向布娃娃匯聚。眨眼間,布娃娃被火焰完全包裹,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
火球劇烈地晃動著,似乎在醞釀著某種可怕的力量。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火球突然爆炸開來,一股強大的氣流將我和母親、外婆掀翻在地。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發現火焰已經消失了,門和窗戶也恢複了正常,而布娃娃和絞刑架都不見了蹤影。
我們三人驚魂未定地從地上爬起來,互相攙扶著走出了屋子。
外麵的空氣清新而涼爽,與剛才屋內的恐怖場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老宅雖然沒有完全燒毀,但也已經破敗不堪,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淒涼。
經過這場可怕的經曆,我心中對布娃娃的恐懼並沒有完全消散,但同時也多了一絲對它身世的好奇。
這個布娃娃究竟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過去?
它和外婆口中的“還債”又有著怎樣的聯係?
這一切的謎團,如同陰影一般,籠罩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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