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雷雨中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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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小區的香樟樹在暴雨中抖得像團綠霧,林悅的麵包店卷簾門被雨點砸得“劈啪”響。她揉著發酸的手腕往烤箱裏送麵團時,窗外突然亮起一道慘白的閃電,將玻璃上的雨痕照得像無數道抓撓的指印。今天的雷陣雨來得蹊蹺,淩晨四點就裹著冰雹砸下來,她提前關了店門往家趕,心裏像揣著塊冰——陽陽最怕打雷。
鑰匙插進鎖孔時,她聽到屋裏傳來細碎的響動。推開門的瞬間,客廳的落地窗正被狂風掀起一角,雨絲斜斜地掃進來,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水痕。陽陽的小拖鞋歪在玄關,鞋尖朝著臥室的方向,鞋跟沾著些濕漉漉的黑泥。林悅的心猛地一沉,這雙藍色小熊拖鞋明明放在鞋櫃第二層,陽陽踮著腳也夠不到。
“陽陽?”她放輕腳步走向臥室,手剛碰到門把手,就聽見裏麵傳來低低的哼唱聲。是那首《小星星》,丈夫生前總唱給孩子聽的調子,此刻卻被唱得走了音,每個音符都拖著濕漉漉的尾音,像水泡在喉嚨裏發出來的。
門縫裏漏出的光線忽明忽暗,她借著閃電的白光往裏看——陽陽正蜷縮在床角,背對著門口,小小的身子隨著哼唱輕輕搖晃。而他對麵的床頭,坐著個模糊的人影,穿著件灰黑色的外套,袖口不斷往下滴水,在床單上積成小小的水窪。那人影的手搭在陽陽頭頂,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可林悅看得真切,那隻手的皮膚泛著青白色,指縫裏還嵌著些深褐色的泥。
“媽媽!”陽陽突然回過頭,小臉上沾著淚痕,眼睛亮得驚人,“爸爸回來了!他說陪我玩積木。”
林悅的喉嚨像被麵團堵住,發不出半點聲音。那人影緩緩轉過來,閃電恰好照亮他的輪廓——身形確實像丈夫,可脖頸處有圈不自然的褶皺,像是被什麽東西勒過。他沒有臉,本該是五官的位置隻有團模糊的灰影,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悅悅,”那人影開口了,聲音裏裹著水汽,每個字都黏糊糊的,“你回來得正好,陽陽說想吃你做的蜂蜜蛋糕。”
林悅猛地後退,後腰撞在走廊的衣帽架上,金屬掛鉤“哐當”落地。她這才發現,那人影的外套下擺正往下滴落渾濁的液體,在地板上匯成蜿蜒的小溪,所過之處,木地板的顏色都變深了,隱約透出暗紅色。這不是雨水,是像血又像泥的東西。
“你是誰?”她抓起腳邊的掛鉤,指節捏得發白,“我丈夫三年前就沒了!在工地上被鋼筋砸中,屍體都……”說到最後幾個字,她的聲音突然卡住——丈夫的葬禮上,殯儀館的人說屍體損毀嚴重,隻能用封閉的棺材下葬,她到最後都沒敢掀開白布看一眼。
那人影似乎被刺痛了,猛地站起身,外套裏掉出些東西“嘩啦啦”散在地上。林悅借著又一道閃電看清了——是幾塊鏽跡斑斑的碎鐵片,還有半塊沾著黑泥的兒童手表,表帶是陽陽去年弄丟的藍色矽膠款。
“爸爸?”陽陽怯生生地拉了拉人影的衣角,“你怎麽了?”
人影的動作瞬間柔和下來,重新坐回床邊,青白色的手輕輕拍著陽陽的背。“爸爸沒事,”他的聲音又變得黏糊糊的,“隻是在雨裏走太久,有點冷。”他說話時,領口飄出股奇怪的氣味,像是淤泥混著鐵鏽,鑽進林悅的鼻腔時,讓她想起丈夫出事後,她去工地辨認遺物時聞到的味道。
林悅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她抓起手機就要報警,屏幕亮起的瞬間,卻看到鎖屏壁紙——那是丈夫生前最後一張照片,穿著米白色襯衫站在麵包店門口,笑容明亮。而床上那人影穿的灰黑外套,分明是丈夫下葬時穿的壽衣款式。
“別碰手機。”人影突然開口,聲音裏沒了水汽,變得尖利如玻璃摩擦。他緩緩抬起頭,那團模糊的灰影裏,漸漸浮出兩個黑洞洞的窟窿,像是眼睛的位置。“陽陽還沒吃完蛋糕。”
陽陽突然指著門口,小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爸爸,你的腳怎麽流血了?”
林悅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人影的褲腳正在滲血,深色的液體順著床腿往下流,在地板上蜿蜒成河。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影根本沒有腳,褲管空蕩蕩地垂著,血是從褲管裏直接湧出來的,滴在地上時發出“滴答”聲,和牆上掛鍾的秒針重合在一起。
“媽媽,爸爸說他冷。”陽陽伸出小手去握那人影的手,林悅眼睜睜看著孩子的指尖碰到青白色皮膚的瞬間,泛起一片細密的紅疹子,像被凍傷一樣。
“陽陽別動!”她撲過去把孩子搶進懷裏,轉身就往門口跑。陽陽在她懷裏掙紮著哭喊:“爸爸!我要爸爸!”那人影卻沒追上來,隻是坐在床邊,看著她們的背影,褲管裏的血還在不停地流,在地板上漫延成越來越大的血泊。
跑到樓下時,林悅才發現自己隻穿著拖鞋,腳踝被碎玻璃劃開道口子,血混著雨水往下滴。她抱著陽陽衝進保安室,值班的老張正對著監控打盹,被她們嚇得一激靈。“林姐?怎麽了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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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警!快報警!”林悅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家……我家有東西!”
老張調出單元樓的監控,屏幕上隻有林悅抱著陽陽衝出來的畫麵。“哪有什麽東西?”他指著屏幕皺眉,“從淩晨到現在,隻有你一個人進過單元門。”
“不可能!”林悅搶過鼠標回放,監控畫麵裏,她離開家後,樓道裏始終空蕩蕩的。可當畫麵切到她家門口的監控時,她的血液瞬間凍住——在她離開後的十分鍾裏,那扇緊閉的防盜門下方,不斷有深色的液體滲出來,順著樓梯台階往下流,在監控死角處積成一灘。
陽陽突然指著屏幕角落,奶聲奶氣地說:“媽媽你看,爸爸在揮手。”
林悅猛地抬頭,監控畫麵的右上角,有個模糊的黑影貼在樓道窗戶上,正緩緩抬起手,做出再見的姿勢。那隻手的形狀,和她在臥室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警察來的時候,雨已經小了些。兩個年輕警官跟著林悅上樓,防盜門把手上還沾著濕滑的黑泥,推開時發出“吱呀”的怪響,像生鏽的合頁被強行拉動。臥室裏空蕩蕩的,床上的水窪已經幹了,隻留下圈深色的印記,像塊被水泡過的墓碑。
“林女士,您可能是太想念先生了。”年輕警官指著地板上的汙漬,“這是雨水混著灰塵,小孩子亂動亂跑很正常。”
林悅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反駁的話。那些血跡、碎鐵片、會唱歌的人影,現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陽陽腳踝上那圈紅疹子,還在無聲地證明著什麽。
那天晚上,林悅抱著陽陽在沙發上坐了整夜。客廳的燈亮到天明,她盯著臥室的門,總覺得門後有雙眼睛在看。陽陽睡得很不安穩,半夜突然坐起來,小手在空氣中亂抓:“爸爸的手好冰……他說要帶我去看小魚。”
林悅的心猛地一揪——丈夫出事的工地旁,有條臭水溝,他生前總開玩笑說要帶陽陽去釣裏麵的泥鰍。她捂住孩子的嘴,眼淚無聲地往下掉,指腹觸到陽陽後頸時,摸到些黏糊糊的東西,湊到燈下一看,是幾片深綠色的水藻。
第二天一早,她帶著陽陽去了丈夫的墓地。墓碑上的照片被雨水衝刷得有些模糊,丈夫穿著西裝的笑臉顯得格外陌生。林悅蹲下來擦拭碑座時,手指突然碰到塊鬆動的石頭,搬開後,下麵露出個小小的縫隙,裏麵塞著半塊藍色矽膠表帶——正是昨天從人影身上掉下來的那半塊。
陽陽突然指著墓碑後麵,小臉上沒了表情:“媽媽,爸爸在那裏。”
林悅猛地回頭,墓地後方的柏樹林裏,站著個灰黑色的人影,正背對著她們。風穿過樹林發出嗚咽聲,那人影緩緩轉過身,脖頸處的褶皺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像道深紫色的勒痕。他沒有臉,卻能讓人感覺到注視的目光,黏膩而冰冷,像貼在皮膚上的濕泥。
“他不是爸爸。”林悅死死捂住陽陽的眼睛,聲音抖得不成調,“陽陽聽話,那不是爸爸。”
回家的路上,陽陽一直在哭,說爸爸生氣了,因為她們沒帶蛋糕。林悅把車開得飛快,後視鏡裏,那片柏樹林越來越遠,可她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跟著,車後座傳來若有若無的滴水聲,和那天在臥室裏聽到的一模一樣。
接下來的幾天,相安無事。林悅換了門鎖,在門窗上貼了符紙,甚至請了道士來家裏做法。可到了第七天夜裏,暴雨又準時落下,林悅被雷聲驚醒時,發現陽陽不見了。
客廳的落地窗大開著,雨絲卷著寒氣灌進來。陽陽的小被子掉在地上,上麵沾著些濕漉漉的黑泥,泥裏混著幾根深綠色的水藻。林悅的心髒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窗邊,看到樓下的花壇裏,陽陽正蹲在那裏,背對著她,小小的手在泥土裏刨著什麽。
而陽陽身邊,蹲著個灰黑色的人影,正把什麽東西遞給孩子。閃電亮起的瞬間,林悅看清了——那是條銀灰色的小魚,鱗片在黑暗中閃著詭異的光,魚鰓處還在滴著渾濁的水。
“陽陽!”她尖叫著衝下樓,雨水順著樓梯往下滑,她摔了好幾跤,膝蓋磕在台階上,滲出血來。等她撲到花壇邊時,人影已經不見了,陽陽手裏攥著那條小魚,魚嘴還在一張一合,吐出的泡泡裏裹著黑泥。
“爸爸說,這是水溝裏的魚。”陽陽抬起頭,小臉上沾著泥,眼睛裏卻閃著興奮的光,“他說帶我們去看更多魚。”
林悅一把搶過小魚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踩,魚腹破裂的瞬間,她看到裏麵塞滿了鐵鏽色的碎渣,像極了丈夫出事時被砸斷的鋼筋碎屑。
從那天起,陽陽開始變得不對勁。他總說口渴,卻隻喝冷水,喝的時候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水泡在裏麵滾動。他的皮膚漸漸變得蒼白,後頸長出些青紫色的斑點,像被什麽東西勒過的痕跡。更可怕的是,他開始模仿那個“爸爸”的樣子,走路時拖著右腳,說話時故意讓聲音沾著水汽,連林悅做的蜂蜜蛋糕都碰不碰了,說“有太陽的味道,爸爸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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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悅帶著陽陽跑遍了醫院,各項檢查都顯示正常,醫生隻說是孩子受了驚嚇,開了些安神的藥。直到有天夜裏,她被陽陽的夢話吵醒,借著月光看去,孩子的被子上正緩緩滲出深色的液體,而他的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圈青白色的指印,和那天在臥室裏看到的人影的手一模一樣。
“不能再等了。”林悅抱著陽陽衝進暴雨裏,車開得像要飛起來,擋風玻璃上的雨刷根本來不及掃淨不斷流下的雨水,前方的路變得模糊不清,像通往水底的隧道。她要去那個工地,去那條臭水溝,她隱隱覺得,那裏藏著讓一切結束的答案。
工地早已停工,圍牆上的鐵皮在風中發出“哐當”的哀鳴。臭水溝散發著刺鼻的腐臭味,水麵漂浮著綠色的泡沫,在閃電下泛著詭異的光。林悅把陽陽緊緊抱在懷裏,剛要開口喊,就看到溝邊站著個灰黑色的人影,正低頭往水裏看。
“是你害死他的,對不對?”林悅的聲音在暴雨中抖得不成樣子,“三年前他發現你們偷工減料,你怕他舉報,就把他推下去了!”她想起丈夫出事前總說工地的鋼筋有問題,想起葬禮上那個包工頭躲閃的眼神,想起今天在墓碑後看到的勒痕——那分明是被鋼筋勒過的形狀。
人影緩緩轉過身,那團模糊的灰影裏,漸漸浮現出包工頭李大海的臉,隻是眼睛的位置空著,不斷往外淌著渾濁的液體。“他不該多管閑事。”人影的聲音裏裹著氣泡,“這條溝裏的水,能藏很多東西。”
陽陽突然從林悅懷裏掙脫,朝著人影跑去:“爸爸!我們去看魚!”
“陽陽回來!”林悅撲過去抓住孩子的胳膊,卻發現他的皮膚冰涼刺骨,手腕上的青白色指印已經變成了深紫色,像要嵌進骨頭裏。她這才明白,這根本不是丈夫的魂靈,是這個凶手用邪術困住了丈夫的殘魂,又借著孩子的思念附了身,他要把陽陽也拖進這條臭水溝裏,變成和他一樣的東西。
人影張開雙臂,溝裏的水突然翻湧起來,無數隻青白色的手從泡沫裏伸出來,朝著陽陽的方向抓撓。“過來啊陽陽,”李大海的臉在灰影裏扭曲地笑著,“你爸爸在水裏等你呢。”
陽陽的眼神變得空洞,邁開小步子就要往前走。林悅急得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嘴裏彌漫開來時,她突然想起丈夫的遺物裏有個小小的銅鈴鐺,是他們的定情信物,據說能驅邪。她慌忙從脖子上扯下鈴鐺,用力往人影身上扔去。
銅鈴在空中劃過道弧線,碰到人影的瞬間發出“嗡”的震顫。李大海的臉發出刺耳的尖叫,灰影像被點燃的紙一樣卷曲起來,露出裏麵纏繞的黑色絲線,線上串著些指甲蓋大小的骨頭,在暴雨中閃著慘白的光。
“不!”人影伸出青白色的手去抓鈴鐺,卻在碰到的瞬間化作青煙。臭水溝裏的手紛紛縮回水麵,陽陽突然“哇”地哭出聲,眼神恢複了清明,指著溝裏喊道:“媽媽!爸爸在揮手!”
林悅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水麵上漂浮著個模糊的白色影子,穿著米白色襯衫,正是丈夫生前的模樣。那影子朝著她們揮了揮手,然後漸漸沉入綠色的泡沫裏,再也沒有浮上來。
暴雨不知何時停了,天邊泛起魚肚白。林悅抱著陽陽往回走時,孩子突然指著她的肩膀,小聲說:“媽媽,你的衣服濕了。”她低頭一看,肩膀上有片深色的水痕,形狀像隻小小的手印,正在慢慢變幹,最後留下圈淺白色的印記,像陽光曬過的痕跡。
陽陽當天下午就發起了高燒,燒退之後,他再也沒提起過“爸爸”。手腕上的紫痕漸漸消退,隻是後頸還留著塊淺褐色的印記,像片小小的樹葉。林悅賣掉了陽光小區的房子,帶著孩子搬到了南方的海邊,那裏很少打雷,空氣裏總是飄著鹹濕的海風。
隻是每個暴雨天,林悅還是會把門窗關得緊緊的,抱著陽陽坐在沙發上,聽著雨點砸玻璃的聲音。有次陽陽突然指著窗外的雨簾,小聲說:“媽媽你看,那個叔叔在釣魚。”林悅猛地抬頭,隻見玻璃上的雨痕又變成了抓撓的指印,而窗台上,不知何時多了片深綠色的水藻,在風裏輕輕搖晃,像隻招手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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