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血帛驚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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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安縣,坊子村。
    殘月如鉤,將清冷的光灑在泥濘的村道上。
    方忠民推著吱呀作響的電瓶車,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他揉了揉發酸的後頸,村委會牆上“脫貧攻堅倒計時”的紅色橫幅還在眼前晃動。
    “沙沙……”路旁的老槐樹突然無風自動,方忠民猛地捏緊刹車。
    霧氣像打翻的牛奶般從林間漫出,轉眼就淹沒了來時的路。
    他摸出手機,屏幕上的“無信號”三個字刺得眼睛發疼。
    “嘀嗒……嘀……嗒……”
    歡快的嗩呐聲穿透濃霧,調子是《百鳥朝鳳》的喜樂。
    可在這荒郊野外聽著,每個音符都像紮在脊梁骨上的針。
    方忠民的手不受控製地轉動車把,電瓶車晃晃悠悠朝著聲源駛去。
    霧氣突然散開。
    朱漆大門上“齊府”的鎏金匾額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兩盞白紙燈籠在門廊下輕輕搖晃。
    方忠民的後頸滲出冷汗……這分明是村東頭荒廢四十五年的亂葬崗。
    “方少爺!”穿著藏青長衫的管家從側門小跑出來,蒼白的臉上堆滿笑容,“您可算來了,老爺念叨半天了。”
    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上,一塊暗紅色胎記像極了當年齊家管家的特征。
    方忠民的舌頭打了結:“我……我隻是路過……”
    “新娘子都到門口啦!”管家不由分說拽住他的胳膊。
    觸感冰涼滑膩,像抓著條水蛇……不,更像是樹皮摩擦皮膚的粗糲感。
    正廳裏十六盞紅燭燒得正旺,可照在人臉上卻泛著青灰。
    滿座賓客舉杯、啜飲、放下的動作整齊如提線木偶,連吞咽的喉結滾動都分秒不差。
    方忠民被按在貼著“方府”字條的席位上,袖口擦過檀木桌沿時,他猛地僵住……
    桌角刻著一道歪斜的刀痕,和他七歲那年偷玩柴刀留下的疤痕一模一樣。
    “這不可能……”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虎口,本該有的舊傷竟消失無蹤。
    檀木桌上的紅燒鯉魚眼珠突然轉了一下,魚鰓裏卡著半片枯黃的槐葉。
    “吉時到……”刺耳的銅鑼聲中,新娘踩著滿地紙錢跨過火盆。
    大紅的蓋頭被風吹起一角,方忠民手裏的酒杯“咣當”砸在地上。
    那塗著胭脂的側臉,分明是四十年前難產而死的大姑方秀蘭!
    新郎官從內堂走出,長衫前襟濕漉漉地滴著水。
    當看清對方青紫的麵容時,方忠民的牙齒開始打顫。
    這是三十八年前淹死在水庫的齊家獨子。
    “小民啊。”新娘突然掀開蓋頭,腐爛的指尖撫上他的臉頰,“大姑這杯喜酒,你可不能不喝。”
    泛著綠光的酒液灌進喉嚨時,方忠民看見管家袖口掉出幾粒漆黑的槐樹種子,落地瞬間竟像活物般鑽進了地縫。
    萬安縣警察局,刑偵辦公室。
    窗外,雨水像被撕碎的蛛網般粘在玻璃上。
    一道水流正沿著窗框的裂縫蜿蜒而下,在方程堆滿案卷的桌角積成小小的水窪。
    方程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辦公桌上扶貧督查報告壓在一疊案卷下。
    最上麵一頁還印著“坊子村集體產業驗收合格”的紅章。
    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亮起“方逸華”三個字,背景照片裏是去年全村脫貧表彰會……
    堂姐站在“鄉村振興示範村”的橫幅下,笑得明亮爽利,和此刻聽筒裏沙啞顫抖的聲音判若兩人。
    “阿程……”電流雜音中,方逸華的哽咽被拉長成詭異的嗡鳴,“祠堂後麵……他們挖出了……”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扶貧報告角落裏的數據:坊子村人均年收入,正好比齊家獨子淹死那年,翻了三十八倍。
    “喂,逸華姐?”他按下接聽鍵,聽筒裏傳來急促的呼吸聲。
    “阿程……”方逸華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我爸……他……”
    方程猛地坐直身體,鋼筆從指間滑落,在筆錄本上洇開一片墨跡。
    “怎麽回事?”
    “三天前他巡完村回來,整個人就跟丟了魂似的……”
    電話那頭傳來瓷碗碰撞的脆響,方逸華似乎在顫抖。
    “縣醫院查不出毛病,陳半仙說是撞了陰婚……”
    方程太陽穴突突直跳。
    作為刑警,他本該嗤之以鼻,他經曆了這麽多超自然案件,他內心十分的不淡定。
    接下來方逸華的話更是讓他血液凝固:“我爸昏迷前一直念叨……說在齊府看見了姑奶奶。”
    雨點重重砸在窗框上。
    方程想起曾經家族裏的老人講過。
    四十年前的夏天,姑奶奶方秀蘭難產那晚,接生婆從產房端出的那盆血水裏,浮著幾片槐樹葉子。
    “我馬上回村。”
    他抓起車鑰匙,掛斷前突然聽見堂姐壓低的聲音:“對了...村支書今早在祠堂後麵,挖出了這個。”
    手機震動,微信彈出一張照片……褪色的紅蓋頭上,金線繡的“齊”字正在黴斑中猙獰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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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程盯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指尖突然傳來針刺般的觸感……某種粗糙的織物正摩擦著他的後頸。
    大紅蓋頭掀起時,方忠民的視野被血色淹沒。
    新娘腐爛的指尖擦過他的喉結,金線繡紋像蜈蚣腿般紮進皮膚,冰涼的觸感從脖頸蔓延至脊髓……
    “嘶……”方程條件反射般捂住脖子,鎖屏鍵被按出脆響。
    黑掉的屏幕裏,他看見自己頸側浮現三道淡紅色抓痕,與照片上蓋頭的黴斑輪廓完美重合。
    剛推開辦公室的門,迎麵撞上一陣淡淡的檀香味。
    林雪正抱著一疊檔案走來,發梢還沾著未幹的雨水。
    “小方?”她停下腳步,敏銳地察覺到方程的不對勁,“你脖子怎麽了?這臉色……跟撞了煞似的。”
    方程這才發現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時已深深掐入頸側皮膚,滲出的血珠在指紋間凝成細小的“齊”字。
    他苦笑了一下,“可能真撞了。”
    他簡短地將方忠民的遭遇複述了一遍,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被走廊盡頭的同事聽見。
    當提到“齊府”和“陰婚”時,林雪的瞳孔驟然一縮,手中的檔案袋“啪”地掉在地上。
    “坊子村……”她喃喃道,彎腰撿文件的動作頓了頓,“我爺爺林正陽在他的手劄中曾經提過那個地方。”
    方程心頭一緊:“他說什麽了?”
    林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直起身,眼神銳利:“走,去子時書屋。”
    她掏出車鑰匙,金屬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魏明雖然不在,但小滿不會坐視不理。”
    方程下意識摸向配槍……盡管他知道,對付這種東西,子彈可能毫無意義。
    暴雨仍未停歇,警局外的路燈在雨幕中暈開慘白的光圈。
    林雪的黑傘“唰”地撐開,像一片突兀的夜空。
    “上車。”她拉開車門,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地上匯成一道蜿蜒的水痕,“有些事情,書上可查不到答案。”
    引擎轟鳴的瞬間,方程仿佛又聽見了那若有若無的嗩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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