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仙婆的宅院靜得出奇，門口那盞白燈籠不知何時已熄滅。
    斑駁的木門前排著長隊，村民們的臉在晨霧中泛著青灰色，無人交談，隻有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關亡？”小滿壓低聲音，渡陰鈴的紅繩不知何時已鬆開三圈。
    方程點頭，目光掃過人群：“和跳大神差不多，但更邪性……能請亡魂上身。”
    他們剛靠近院門，幾個排隊的村民立刻橫臂阻攔。
    方程正要解釋，隊伍裏突然擠出個駝背老漢：“方家小子沒扯謊，他姐確實先進去了。”
    老漢的指甲縫裏沾著香灰，指了下院內，“正請祖宗呢。”
    門檻內飄來線香混著腐肉的氣味。
    香案上供著方程爺爺的遺照，相框邊緣發黴，老人雙眼的位置竟被香灰抹出兩個窟窿。
    方逸華跪在蒲團上，手裏攥著件褪色的中山裝……衣領處還留著暗褐色的血跡。
    “三炷通幽冥……”劉仙婆枯瘦的手指劃過生辰八字，黃紙上的墨跡突然滲出血珠。
    她讓方逸華點燃的香火，青煙不升反沉，如活物般纏繞在遺照上。
    “天靈地靈，亡魂顯形……”劉仙婆突然劇烈抽搐，佝僂的脊背發出“哢哢”的骨裂聲。
    當她再抬頭時，渾濁的眼珠已變成詭異的青白色，喉嚨裏滾出沙啞的男聲：“秀蘭……我的秀蘭啊……”
    供桌上的燭火“轟”地躥高三尺，火苗中浮現出半張嬰兒的臉。
    方逸華跪在蒲團上發抖，指甲掐進掌心滲出血絲：“爺爺……我爸他……”
    “冤孽啊！”劉仙婆突然捶打胸口，枯瘦的指節砸在肋骨上發出“咚咚”悶響。
    她喉嚨裏滾出的男聲帶著哭腔：“當年我就不同意秀蘭嫁齊家！是你爹非要……”
    方逸華瞳孔驟縮。
    香案上的燭火“劈啪”爆響，映出她慘白的臉……姑奶奶出嫁那年，她爸分明才七歲。
    麥冬的斬魂刀在鞘中劇烈震顫。
    他按住刀柄的瞬間，看見劉仙婆影子分裂成兩重……老婦背後趴著個青紫嬰兒。
    “爺爺，那時候我爸才……”
    “活不過這個月的十五！”劉仙婆的尖叫截斷話頭。
    她脊椎突然反折，後腦勺“砰”地撞上供桌。
    三炷香攔腰折斷，香灰在遺照上拚出個“死”字。
    小滿的渡陰鈴炸出刺耳鳴響：“反噬！”
    劉仙婆的指甲毫無預兆暴長三寸，指縫裏鑽出細小黑蟲。
    那些蟲子組成鎖鏈狀，如牽線般拽著她的手臂抓向方程咽喉。
    麥冬的斬魂刀“錚”地出鞘，刀光在方程頸前半寸架住利爪……刀刃映出的鬼臉正對著方程獰笑。
    “嘿嘿嘿……”劉仙婆的嘴角撕裂到耳根，嬰兒的尖笑震得供桌搖晃，“方家人都要死！”
    趙舒年的紙人纏住她的雙腿。
    黑貓從麥冬肩頭躍起，利爪摳進劉仙婆天靈蓋。
    她發出非人的嚎叫，轉身撲向最近的方程。
    麥冬的斬魂刀追斬而至，刀背經文亮起金光。
    刀刃劃破劉仙婆衣袍的瞬間，無數蠱蟲從她腹腔噴湧而出，蟲群在空中凝成一張青紫的嬰兒臉。
    那些甲殼上竟布滿與鬼嬰相同的哭臉紋路！
    黑煙般的嬰靈本體纏繞在蟲群中央，像操縱提線般扯動劉仙婆的四肢。
    “咯咯咯……”蟲嬰發出雙重笑聲，劉仙婆的喉嚨被迫同步震顫，噴出的黑血裏蠕動著尚未死透的蠱蟲。
    嬰兒的哭喊從她七竅裏湧出：“當年把我嫁進齊家……”
    供桌上的遺照突然龜裂，麥冬的斬魂刀“哢嚓”崩出缺口。
    方程趁機掏出手銬，卻被劉仙婆反手拍飛……她枯瘦的手臂此刻青筋暴突，完全不像老人應有的力道。
    小滿的渡陰鈴再次響起，《渡陰經》充滿整個房間，不斷的鎮壓住反噬，劉仙婆癱軟倒地。
    但眾人看清了她鎖骨處還未消退的嬰兒牙印，正滲著黑血……
    黑貓的豎瞳驟然收縮，瞳孔中倒映出劉仙婆體內扭曲的鬼嬰怨氣。
    它弓起背脊，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利爪深深扣進劉仙婆的天靈蓋。
    “動手！”小滿厲喝一聲，渡陰鈴猛地高舉。
    林雪早已翻開《洗冤錄集》，泛黃的書頁無風自動，停在一幅“鎮煞圖”上。
    她咬破手指，將血抹在書頁的朱砂符印上，喝道：“洗冤鎮邪，邪祟現形！”
    書頁上的符印驟然亮起血光，化作一道赤色鎖鏈，纏繞住劉仙婆的四肢。
    劉仙婆的皮膚下再次鼓起無數蠕動的黑氣，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皮下掙紮。
    她的喉嚨裏擠出非人的尖嘯，半是蒼老的嘶啞，半是嬰兒的啼哭。
    麥冬的斬魂刀刀身陰刻的《往生咒》亮起金光。
    他踏步上前，刀鋒劃過一道銀弧，直指劉仙婆心口：“斬魂滅煞，破！”
    刀光沒入劉仙婆胸膛的瞬間，趙舒年的蔑刀也已出手。
    細長的刀身在空中劃出七道寒光，每一刀都精準地釘在劉仙婆的穴位上，將她體內的怨氣牢牢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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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塵歸塵，土歸土……”小滿腳踏七星步，渡陰鈴的鈴聲忽急忽緩，“陰陽有序，亡魂歸位！”
    黑貓的瞳孔縮成兩道豎線，猛地撲咬劉仙婆後頸。
    它的利齒間迸出青光，勉強扯住嬰靈半縷黑煙……
    但不過三息，貓毛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脫落。
    “隻能撐十秒！”小滿看著黑貓滲血的牙齦喝道。
    “啊……！！”劉仙婆仰頭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七竅中噴出濃稠的黑霧。
    那霧氣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張猙獰的嬰兒臉，怨毒地瞪著小滿。
    卻被渡陰鈴的聲波、《洗冤錄》的血鏈、斬魂刀的金光和蔑刀的寒芒死死壓製。
    “滾回去！”小滿猛地搖鈴，最後一記鈴音如雷霆炸響。
    黑貓順勢一扯，嬰靈虛影“嗤”地一聲被徹底拽出，化作一縷黑煙，鑽回了供桌上龜裂的遺照中。
    “砰！”遺照炸裂，碎片四濺。
    劉仙婆的身體如斷線木偶般倒在地上，臉上的青紫之色迅速褪去，呼吸也逐漸平穩。
    屋內死寂。
    過了許久，劉仙婆緩緩睜開眼，目光渾濁卻已恢複清明。
    她茫然地環顧四周，聲音沙啞虛弱：“我……我這是怎麽了？”
    小滿放下渡陰鈴時，右眼角“啪”地裂開一道細痕。
    血線順著顴骨滑到下顎，在皮膚上畫出詭異的符紋……正是鈴身“酆都”二字的倒影。
    她抹了把臉，滿手鮮紅中混著幾星金色碎屑，像是被灼燒的魂魄殘渣。
    林雪合上《洗冤錄集》，書頁上的血符也已消失。
    麥冬的斬魂刀歸鞘，趙舒年的蔑刀也重新纏回腰間。
    黑貓跳回麥冬肩頭，疲倦地舔了舔爪子。
    它的豎瞳卻仍死死盯著窗外……村子的方向，隱約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
    “暫時送走了，”小滿低聲道，目光掃過眾人，“但詛咒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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