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和小張站在齊林山山頂，冷風卷著香灰味撲麵而來。
    眼前這座寺廟灰牆黑瓦，飛簷上蹲著的不是尋常的瑞獸，而是幾尊麵目模糊的石像。
    它們的眼睛似乎隨著人的移動而轉動。
    “方哥，魏老讓我們來齊林山，難道……”小張的聲音有些發緊，手指不自覺地摸向配槍。
    他盯著寺廟大門上那塊褪色的匾額，上麵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
    方程眯起眼睛，寺廟的窗戶全都糊著厚厚的黃紙，紙麵上隱約透出跳動的燭光，卻看不見裏麵的人影。
    他低聲道：“既然我們來了，那就去看看。”
    兩人剛走到寺廟門前，厚重的木門突然“吱呀”一聲自行開啟。
    兩個僧人一左一右陪著兩個中山裝男子走出來。
    方程朝著他們看去，僧人的僧袍下擺沾著暗紅色汙漬，像幹涸的血跡。
    中山裝男子的皮鞋一塵不染，踏過青石板卻沒留下腳印。
    寺廟裏飄出的不是檀香，而是某種刺鼻的防腐劑味道。
    那兩人冷冷掃了方程和小張一眼，目光像刀子般刮過他們的警徽，隨即一言不發地朝山下走去。
    等到兩人離去，方程立即掏出公交車肇事老者的照片，攔住僧人：“兩位，你們可見過照片上的人？”
    年輕僧人瞳孔一縮，指著照片脫口而出：“這不是……”
    老僧人突然按住徒弟的肩膀，枯瘦的手指深深掐進僧袍：“兩位施主，我們不曾見過。”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磨砂紙，喉結處有一道明顯的縫合疤痕。
    方程敏銳地注意到，當照片展開時，寺廟窗紙後的燭光同時暗了一瞬。
    他亮出警官證：“兩位，我們是警察，這畫上的人，和......”
    “施主！”老僧人突然提高音量，脖頸上的疤痕隨著說話蠕動，“佛門乃清淨之地，不再涉及紅塵俗世，還請兩位施主去別處打聽！”
    說完拽著徒弟退入寺內，大門“砰”地關上，震落一層細密的香灰。
    “這……”小張抬腳就要追，被方程一把拉住：“我們走！”
    “可是……”小張不甘心地瞪著緊閉的寺門，窗紙後的燭光正在快速移動，仿佛有無數人正在裏麵奔跑。
    方程壓低聲音：“不要衝動，我們先跟隨從寺廟內出來的兩人，他們恐怕……”
    他看了眼地上……那兩個中山裝男子走過的地方，青苔完好無損，就像沒人踏足過。
    小張咽了口唾沫，點點頭。
    兩人轉身朝山下追去，山風送來詭異的“哢哢”聲，像是魏明在台階上折斷的指骨。
    方程猛地回頭，卻見寺廟飛簷上的石像集體轉向山道方向。
    “先追人！”他拽著小張衝下山，背後的石像眼珠轉動聲如影隨形。
    寺廟的屋頂上，兩道身影靜立。
    夜風卷起老和尚的袈裟，露出下麵鏽跡斑斑的銅鈴，而魏敬亭的玄色長袍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光。
    他們的目光鎖定在山道的台階上……魏明正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當他跨過第十階，踏入第十一階時，身體猛地一顫，仿佛有無形的重壓突然降臨。
    他的脊背繃得筆直，額角青筋暴起，卻仍咬牙繼續。
    魏敬亭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青銅懷表，表蓋上的裂痕正滲出細密的血珠：“師父，您說魏明今晚能跨上多少個台階？”
    老和尚虛白的胡須在風中飄動，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敬亭，那小子的潛力至少比你強！”
    魏敬亭的臉色驟然陰沉。
    懷表裏的血珠倒映出他扭曲的臉……二十年裝瘋賣傻，二十年紈絝偽裝，所有忍辱負重竟被師父一句話否定了。
    “師父，我本是‘時間夢魘’挑中的人……”他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嘶啞，“為何要讓魏明……幫我背這個鍋？”
    “你準備好了嗎？”老和尚突然怒喝，袖中滑出一串佛珠。
    每顆珠子都刻著“亥時三刻”的銘文，“魏明一天爬完的台階，你花了半個月！”
    山風突然變得刺骨。
    魏敬亭的懷表“哢嗒”一聲彈開，表盤上浮現出他七歲時的畫麵。
    ……瘦小的男孩跪在第十階台階上，膝蓋被無形的力量磨得血肉模糊。
    “我……”魏敬亭的辯解哽在喉頭。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十五歲時，隻要拿到魏家的例錢，都花在了花天酒地之中。
    十八歲在賭坊被打斷肋骨，所有荒唐行徑都是為了掩蓋一個秘密。
    ……他早在七歲那年，就看到了“時間夢魘”在魏家祠堂投下的陰影。
    老和尚的佛珠突然崩斷，骨製的珠子滾落在瓦片上，每一顆都顯現出魏明在往生茶樓被黑霧吞噬的畫麵。
    “時間夢魘雖未現世，但魏家必有一人承劫。”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魏明被拉回過去，不是巧合，是命數。”
    魏明的鮮血在第三十三階台階上暈開，暗紅的血珠滲入石階表麵的符咒紋路，竟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寺廟屋簷下的石像眼珠轉動，發出機械齒輪咬合的“哢哢”聲響，齊齊鎖定山道上搖晃的身影。
    “師父，不愧是‘時間夢魘’挑中的男人！”
    魏敬亭的喉結滾動，青銅懷表在他掌心劇烈震顫，表盤上的裂紋又蔓延出幾道新的分支。
    老和尚的眉頭緊鎖，枯瘦的手指掐算著：“台階爬得太快不是好事。”
    袈裟袖口露出半截腐爛的佛珠，每顆珠子都刻著“劫”字。
    “九十九階噬魂，七日為限。超時者，血肉化階，永世承劫。不知道他……”
    山風驟烈，魏明單膝跪在第三十三階上，右手死死抓著上一級台階的邊緣。
    他的指甲已經全部翻起，在石麵上拖出五道猙獰的血痕。
    左耳的朱砂痣紅得發黑，像是要滴落下來。
    “師父，我去山下等魏明！”
    魏敬亭突然轉身，玄色長袍下擺掃過屋瓦，露出內襯裏密密麻麻的黃符，“不管他能不能過九十九個台階，這不還有五天時間嗎？”
    老和尚雙手合十，腕骨處的皮膚突然龜裂，露出下麵精密的齒輪結構：“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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