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澗的入口像一道被巨斧劈開的傷口，兩側岩壁滲出暗紅色的黏液，在月光下泛著血痂般的光澤。
    岩縫間垂落的藤蔓上掛滿風幹的鮫人卵囊，隨著陰風搖晃，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
    魏明的靴底剛觸及澗邊碎石，碎石突然“哢嚓”裂開，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牙齒。
    人類的、鮫人的、某種深海生物的，層層疊疊嵌在岩層裏，隨著他們的腳步輕微震顫。
    “這地方……”季雲舒的輪回印微微發燙，齒輪轉動速度明顯變慢，“比薛婆婆說的還邪門。”
    黑貓的第三隻眼突然大睜，幽藍火焰照亮岩壁上詭異的抓痕……那些痕跡組成一個巨大的箭頭，直指澗底。
    “有人故意引我們下去？”魏明的手按上判官筆，卻聽……
    “魏明！退！”齊泰的聲音如驚雷在腦海炸響。
    胸前的玉佩瞬間結滿冰霜，凍得他一個激靈。
    十二道黑影靜靜蟄伏在上方的岩洞裏。
    他們身上裹著用怨靈發絲編織的蓑衣，每呼吸一次，就有幾隻半透明的鮫人幼魂從鼻孔鑽入鑽出。
    “他們停下了。”最瘦小的死士用鮫人語呢喃，眼眶裏遊動著兩條發光的海蟲。
    他的聲帶早已獻給“海嫁衣”，現在說話靠的是腹中飼養的學舌魚。
    為首的獨臂死士舔了舔鐵鉤……那是他親手鋸掉被紅綢侵蝕的右臂後裝的。
    鐵鉤上刻著細密的控魂咒，此刻正微微發燙。
    “在猶豫？好……”他無聲地比了個手勢。
    其餘死士立刻將手探入懷中，掏出用自己肋骨磨製的骨笛。
    笛身上纏著從各自傷口抽取的血筋，吹響時會喚起最痛苦的記憶。
    黑貓突然人立而起，鱗片“錚”地全部豎起：“有東西在……”
    “嗚……”十二支骨笛同時吹響，卻不是預想的刺耳尖嘯，而是一段詭異的搖籃曲。
    澗底的霧氣突然凝固，化作無數雙半透明的小手，朝魏明他們做出“擁抱”的姿勢。
    “別看那些手！”齊泰的聲音再次響起，魏明隨即提醒季雲舒。
    季雲舒的輪回印暴起青光，齒輪上浮現出她幼時被拋棄的記憶，“笛聲會……”
    她的話被澗底傳來的“嘩啦”聲打斷。
    霧氣散開時，魏明突然想起薛婆婆的警告：“鬼哭澗底鋪著鮫人棧道……那是‘海嫁衣’用退潮時的溺斃者砌的求婚路。”
    現在他親眼見到了：數以千計鮫人屍骸堆成的階梯，每具骸骨的手腕都係著褪色紅繩……
    最上麵的那具突然抬頭，腐爛的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來呀……我帶你們去龍宮……”
    獨臂死士的鐵鉤興奮地顫抖著。
    他們每個死士都是自願獻祭的“海嫁衣”信徒，最大的願望就是給新娘送去更多陪葬品。
    “頭兒，要放‘那個’嗎？”沒有舌頭的女死士腹語道。
    她掀開蓑衣，露出胸腔裏飼養的鬼麵水母……那是用她親生女兒的臉皮煉成的。
    黑貓突然撲向魏明腳邊，“喵嗷”一聲撕開地麵。
    碎石飛濺處，露出埋著的十二盞骨燈……每盞都用死士的頭蓋骨製成，裏麵跳動著他們生前最痛苦的記憶。
    “跑！”黑貓的第三隻眼噴出幽藍火焰，“這是往生燈陣！”
    魏明的判官筆在空中劃出血符，卻見那些鮫人屍骸突然齊聲唱起歌謠：“龍宮深……嫁衣紅……”
    歌聲中，獨臂死士狂笑著扯開自己的蓑衣。
    他的腹部縫著一張大嘴……正是當年被“海嫁衣”賜福時長出的第二張嘴。
    現在，這張嘴正貪婪地啃咬著他剩餘的內髒……
    “陪我們……永遠留在澗底吧……”
    十二盞骨燈突然同時爆發出刺目的血光，燈芯裏封存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出……
    那是死士們最痛苦的往生片段，化作粘稠的血霧籠罩了整個鬼哭澗。
    魏明眼前一花，忽然站在了判官府廢墟前。
    小滿渾身是血地倒在瓦礫間，麥冬的頭顱滾到他腳邊，嘴唇還在蠕動：“小明子……救我……”
    “幻境？！”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卻變成了海水味。
    眼前的“小滿”突然扭曲變形，化作穿著血紅嫁衣的腐屍，脖頸處纏繞的正是他親手畫的平安符！
    “魏明！這是往生燈在抽取你最悔恨的記憶！”齊泰的聲音如同隔著一層厚玻璃，“用生死印！但小心時間夢魘反噬……”
    魏明猛地扯開衣襟，生死印在胸口浮現出青銅色的古老紋路。
    紋路中隱約可見一隻閉著的豎瞳，此刻正不安地蠕動。
    “幫我！”魏明一掌拍在生死印上，“否則我立刻讓生死印和你同歸於盡”
    生死印上的青銅紋路突然沸騰，豎瞳在黏液包裹中緩緩睜開。
    魏明感到有冰冷的手指在掏挖自己的內髒……那是時間夢魘在丈量代價。
    “嘻……三日的陽壽？”千百個重疊的聲音在他骨髓裏回蕩，“不夠……要加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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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境中的腐屍新娘突然僵住，它脖頸上褪色的平安符開始逆流時光，但魏明龍鱗臂的龍鱗開始爆裂……
    這是時間夢魘在提前收取定金。
    “再加……一日……”魏明看著它貪婪地吸食自己迅速灰白的鬢發，“全給你！”
    “轟……！”
    生死印爆發出刺目的白光，所有幻象如被打碎的鏡子般崩裂。
    魏明跪在現實中的澗邊，咳出幾顆帶血的牙齒，而十二盞骨燈已經熄滅了六盞。
    另一邊，季雲舒正深陷更可怕的幻境。
    她看見林婉茹將齒輪之眼活生生從她手腕剜出，血淋淋的齒輪上還連著神經……
    “這不是真的……”她顫抖著去摸輪回印，卻抓了個空。
    黑貓的第三隻眼突然穿透幻境，幽藍火焰在她腦海中炸開：“小丫頭！看腳下！”
    季雲舒低頭，發現自己的影子竟比身體慢了半拍……這是輪回印在預警！
    她猛地咬破手指，血珠滴在影子上：“以血為引，輪回逆轉！”
    “錚……！”
    消失的輪回印突然從她影子裏浮出，齒輪上纏繞著黑貓賦予的薩滿符文。
    兩者力量交織，竟在空中組成一個微型的時間羅盤。
    剩餘六盞骨燈同時炸裂。
    “咯……咯咯……”死士們的喉骨凸出皮膚，鎖魂釘從頸椎迸飛，在岩壁上擦出幽藍火花。
    那聲音像濕木頭在深海壓力下斷裂。
    獨臂死士的鐵鉤突然刺入自己眼眶，挖出一顆跳動著鬼火的眼珠：“新娘……會記得我們的供奉……”
    黑貓一爪拍碎最後那盞骨燈，轉頭看向虛脫的魏明和季雲舒：“走！燈滅之時就是鬼哭潮爆發……”
    話音未落，澗底傳來山崩地裂的轟鳴。
    無數鮫人屍骸組成的“階梯”活了，它們用白骨手指扒著岩壁爬上來，每具屍骸的胸腔裏都跳動著一點幽藍……
    正是被往生燈囚禁了數十年的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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