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小院的青磚上爬滿暗紅色苔蘚，在月光下如同幹涸的血跡。
    滿天星推門而入時，簷下的青銅風鈴無風自動，發出三聲脆響……這是渡陰人歸來的信號。
    青銅風鈴的餘音尚未散盡，奶媽老嫗的拐杖已抵住滿天星心口。
    她枯黃的眼白裏，那些黑蠶突然停止遊動，集體轉向來客方向……這是渡陰人最高級別的戒備姿態。
    “見到魏明了？”她的聲音像生鏽的刀刮過骨節，每個字都帶著三十年前那場叛亂的腥氣。
    燈光映照下，她臉上的皺紋裏遊動著細小的黑蠶，那是渡陰人特有的本命蠱。
    滿天星滿心疲憊：終究沒能勸住那孩子……
    “嗯。”他摘下星紋鬥篷，露出手腕上新添的灼痕……那是潭邊強行施展渡陰術的反噬。
    老嫗突然拽住他的衣袖，袖口金線繡的星圖頓時黯淡：“老身早說過，那小子和他娘一樣倔！”
    她凹陷的眼窩裏，黑蠶劇烈扭動，“十頭牛都拉不回頭！”
    老嫗暗恨：又是這樣……和三十多年前一樣！
    滿天星指尖撫過灼痕，傷口頓時凝結出冰霜：“他畢竟是姐姐的血脈。”
    聲音很輕，卻震得燈籠裏的鬼火一陣搖晃。
    老嫗突然冷笑，燈籠照向院角的往生樹。
    樹上懸掛的三十具蠶繭中，最新一具正在滲出黑血……那是叛徒的下場。
    “判官的血可不好相與。”她啐了一口，黑蠶順著唾液落入泥土，“當年要不是……”
    “鳳掌櫃有何動靜？”滿天星突然打斷。
    老嫗瞳孔驟縮：果然還是放不下那賤人！
    “她？”老嫗枯爪般的手猛地收緊，燈籠裏的人皮發出哀鳴，“除了借我們渡陰人的名頭招搖撞騙，還能做什麽！”
    滿天星袖中的星盤突然發燙。
    他想起三十年前，鳳掌櫃正是在這樣的月夜，用渡陰令牌為他打開了陰陽界的裂縫……
    滿天星恍神：那夜她耳後的黑痣，如今想來竟是陰符！
    “她又去見蠶觀弈了？”他猛地站起，星紋鬥篷無風自動。
    老嫗的燈籠“啪”地炸裂，火光中映出她扭曲的麵容……
    “天星！”老嫗撲上去拽他後襟，“那賤人早不是當年的……”
    撕裂聲響起。
    滿天星消失處的青磚上，星象圖壁畫突然剝落一角。
    老嫗撲到牆邊時，那些用隕星粉繪製的星辰正化作灰燼飄散……這是三十年來第一次有星位永久熄滅。
    最後一粒星塵從牆麵剝落時，深潭邊的魏明突然仰頭。
    他看不見黑市內的渡陰人小院，卻清晰聽見腦海中響起的風鈴聲……與滿天星離開時的一模一樣。
    潭水突然映出星圖倒影，那些本該屬於滿天星的命星，此刻正在魏明腳下旋轉……
    篝火在深潭邊劈啪作響，火光將眾人的影子扭曲地投映在岩壁上，如同張牙舞爪的困獸。
    潭麵漂浮的霧氣被火光染成血色，偶爾有魚躍出水麵，濺起的水珠落在火堆裏發出"滋滋"的聲響。
    蠶韌的銀甲手套捏碎了半塊幹糧，碎屑從指縫簌簌落下。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桑蠶城方向，眼白布滿血絲：“魏先生，我們是不是該動身了！”
    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魏明緩緩抬頭，火光映照下，他的瞳孔竟泛起龍鱗般的金紋。
    他伸手拉住蠶韌時，指甲不知何時已變成淡金色：“蠶護衛……”
    指尖觸到銀甲的瞬間，蠶韌突然打了個寒顫……那溫度不像活人。
    “你可曾想過，”魏明的聲音輕得像潭麵霧氣，“我們得到的線索，就像專門擺在路邊的誘餌？”
    他折斷的樹枝斷麵突然噴出粘稠的琥珀色樹脂，在火焰中散發出發酵桑葉的腐臭。
    黑貓猛地後退……這味道與屍蠶王潰散時一模一樣！
    白七七的魂尺突然“錚”地出鞘三寸，尺身上那些常年無法愈合的裂痕正滲出黑血：“魏明……”
    她的聲音有些發抖，“你是說從蠶鳴村開始……”
    “就是個甕。”魏明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完美的圓，圓圈突然自燃起來，火焰是詭異的青金色。
    火光照亮每個人驚疑不定的臉。
    季雲舒的齒輪左瞳瘋狂旋轉，她想起蠶婆婆傳授延壽絲時，老人枯瘦的手指曾三次劃過她的脈搏……就像在確認什麽。
    當時以為是無意，現在想來……
    蠶韌的銀甲內襯已被冷汗浸透。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偶然”發現的這條捷徑，恰好避開了所有巡邏崗哨……順利得像是有人精心設計好的通道。
    魏明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機械地低頭看向心口，那裏的皮膚正像沸水般翻湧。
    “不對……”他撕開衣襟的瞬間，季雲舒的齒輪瞳映出恐怖畫麵……
    那條“金蠶紋”的頭部，分明是縮小版的屍蠶王麵孔！
    他懷中的判官筆突然發出瓷器碎裂般的脆響，筆管上第一道往生咒文裂開，露出底下正在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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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貓的瞳孔縮成兩條細線：“六十年前……織魂族人體內孵出的……就是這種東西……”
    那所謂“金蠶紋”實則是條啃食血脈的透明屍蠶，“你們真以為……”
    白七七倒吸一口涼氣……那紋路正在吞噬魏明原有的判官血脈，就像寄生蟲在蠶食宿主。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季雲舒手中的輪回印在震顫。
    “等，我們現在唯有等！”魏明將衣領拉上。
    “等？”蠶韌的獨眼映出桑蠶城上空的烏雲，雲層中隱約有金鏈閃爍，“……”
    魏明指尖的金色火焰突然熄滅：“等到……”
    他胸前的玉佩突然浮現蛛網狀裂紋，那些裂痕組成殘缺的北鬥圖案……與滿天星小院湮滅的星位完全相同。
    他突然用判官筆在地上劃出五道血痕：
    蠶鳴村封印提前破裂；小越提供的線索；雞血朱砂的異常效果；滿天星突兀出現；地底鍾聲的方位。
    “五個巧合就是精心設計的證明。”魏明的龍鱗臂突然滲出金血，在地上形成鎖鏈圖案，“從我們踏入蠶鳴村開始，就有人需要……”
    黑貓突然打斷：“需要我們的力量來幫他們鏟除屍蠶王。”
    它炸毛指向魏明心口，“那條‘金蠶紋，就是最好的催化劑！”
    當所有思路捋清楚，就像一個陰謀在朝著他們拉攏口子，等待著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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