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腐葉擦過魏明的耳廓，沙沙聲裏混著一種詭異的吞咽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黑暗裏咀嚼骨頭。
    魏明死死扣住樹幹，樹皮縫隙裏滲出的暗紅漿液，正順著他的手腕緩緩爬行，粘稠如冷卻的血。
    他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壓得極輕。
    “在下送魂人家族的李誌……”魁梧男子的吼聲震得林間棲鳥驚飛，可那些撲棱棱飛起的黑影，卻發出嬰兒般的啼哭。
    魏明瞳孔微縮，他看到李誌的影子在月光下突然膨脹，肩頸處隆起不規則的肉瘤，仿佛有另一個頭顱正掙紮著要鑽出來。
    “送魂人……果然不是活人！”他齒間滲出腥甜，咬破的舌尖讓眩暈感稍稍退去。
    “仵作家族，宋曉。”瘦削男人手中的仵作尺橫在胸前。
    尺上七枚銅錢無風自動，發出空洞的碰撞聲。
    魏明盯著那具躺在他腳邊的腐屍……屍體的手指正在抽搐，腐爛的指節間，隱約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是屍蠶……他在養屍？！”冷汗滑進衣領，冰涼如蛇。
    陰煞家族的陰天生隻是咧嘴一笑，鋸齒般的尖牙縫隙裏，隱約能看到半截蜷縮的嬰胎，正被透明蠕蟲緩緩吞食。
    魏明胃部一陣痙攣，喉嚨湧上酸水。
    “這瘋子……竟以怨嬰飼蟲！”
    夜遊家族的黎蒼咳嗽兩聲，背上的紙燈籠裏，幽綠的鬼眼突然齊刷刷轉向魏明藏身的巨樹……
    “被發現了？”魏明渾身肌肉繃緊，可那些眼睛隻是詭異地轉了轉，又慢慢挪開。
    “不對……它們不是在看我，是在看我的影子……”
    魏明緩緩低頭，發現自己投在樹幹上的影子，竟比平時淡了許多。
    邊緣處還泛著不正常的青灰色，像是被什麽東西……蠶食了一部分。
    “黃泉門，魏知意。”、那個執扇男子的話像一道驚雷劈進天靈蓋。
    魏明渾身血液瞬間凝固，耳邊嗡嗡作響……
    “不可能...父親明明死在……”
    記憶如毒蛇般噬咬上來：萬安縣的那晚，父親殘破的身軀倒在血泊裏。
    他最後攥著魏明衣領的手，魂魄慢慢的在魏明眼中消散！
    “冥河忘川，柯無忌。”藍衣女子腰間的陶罐突然“咕咚”一響，黑水溢出。
    黑水在地上蜿蜒成一條扭曲的小蛇，蛇頭昂起，信子嘶嘶探向魏明所在的方位。
    “糟了……”魏明屏住呼吸，可那條水蛇卻突然調轉方向，遊向了另一側……
    那裏躺著一隻被啃噬過半的野兔屍體，蛇身纏上去的瞬間，兔骨化作黑灰。
    “渡陰人，滿。” 輕柔的女聲響起時，魏明的心髒驟然停跳。
    “不可能……”他機械地轉動脖頸，看向樹下那個赤足的女子……
    紅繩纏頸，一枚平安符垂落，渡陰鈴在腰間輕晃。
    那平安符不正是魏明小時候掛在脖子上的那枚嗎！
    月光描摹著她的側臉，睫毛投下的陰影裏，有細小的金紋在皮膚下遊走。
    “是母親……可她的魂魄明明在九幽城……”
    回憶如利刃剖開胸膛……
    九幽城靜獄內，母親消散的最後一刻，指尖撫過他臉頰的溫度。
    魏明的呼吸幾乎停滯。
    他死死盯著樹下的滿……
    那個赤足踩在腐葉上的女子，眉目如畫，脖頸間的紅繩還未染上歲月痕跡，聽風錢在她鎖骨間泛著生澀的青光。
    “這不是母親……至少不是記憶裏的母親。”
    記憶中的滿總是帶著三分愁緒，眼下有淺淺的倦痕。
    而眼前這個女子，眼裏跳動著魏明從未見過的、近乎天真的殘忍，像一把剛開刃的刀。
    “她還不認識父親……”
    這個認知讓魏明喉嚨發緊。
    他下意識摸向懷中玉佩……本該在的齊泰信物，此刻竟變成了一枚青銅鈴鐺。
    鈴鐺入手的刹那，鈴舌上刻著的“幽”字突然滲出血珠。
    “我回到了過去？”
    陰風卷著枯葉掃過的山道，七道身影在血色殘陽下顯得格外詭譎。
    李誌擦了擦額頭的汗，銅鈴般的眼睛小心地瞥向滿。
    聲音不自覺地壓低：“沒想到是渡陰人家的滿小姐親自帶隊……這次曆練，我們送魂人一脈定當全力配合。”
    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喪鍾上的符紙，那些朱砂符文在暮色中泛著暗紅的光。
    “他們在害怕……”
    魏明屏住呼吸，看著樹下這群人詭異的氣氛……
    陰天生袖中的蠕蟲不安地扭動，宋曉的仵作尺發出細微的“哢嗒”聲，就連向來陰鷙的柯無忌都下意識退後半步。
    滿輕笑一聲，赤足踏過腐葉時，腳踝金鈴竟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她指尖夾著一封黑底金紋的信箋，火漆印上是渡陰人家族的“蠶銜銅錢”徽記。
    “既然是曆練……”她慢條斯理地拆開信封，染著丹蔻的指甲在紙麵上劃出細微的裂痕，“自然要見點血。”
    信紙展開的刹那，魏明看到紙麵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金蠶紋，那些紋路組成一幅活地圖……正是山林間的陰脈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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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最深處那座形似骷髏的山峰處，赫然標著一個血色的“祭”字。
    魏知意突然上前一步。
    他執扇的手背青筋微凸，扇麵地獄圖中受刑的惡鬼全都轉向滿的方向，仿佛在跪拜。
    “滿小姐。”他的聲音溫潤如玉，卻讓魏明渾身發冷……
    這是父親年輕時從未有過的恭敬語氣，“那方向是魂狐的居住之地，我們……”
    滿的瞳孔驟然收縮。
    左眼中的金蠶突然僵直，蠶背上浮現與聽風錢完全一致的卦象紋路。
    蠶蟲猛地立起上半身。
    “你是在質疑渡陰人的判令？”她輕柔地問，腳下腐葉卻突然化作灰燼。
    六人同時單膝跪地。
    魏明震驚地看到，連最桀驁的陰天生都顫抖著低下頭。
    他袖中蠕蟲爆出的嬰胎血濺在泥土裏，瞬間被地底某種東西吸食殆盡。
    “不敢。”魏知意低頭時，折扇“啪”地合攏。
    扇骨縫隙裏滲出黑血，在地上蜿蜒成一個扭曲的“服”字。
    滿滿意地收起信箋。
    她指向遠處那座骷髏狀的山峰，山巔籠罩著詭異的紫黑色雲團，雲中隱約有巨物遊動。
    “除妖。”她紅唇輕啟，山風送來一絲熟悉的鬆木香……與白七七魂尺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我要你們獵的，是正在化魂的‘九尾狐’一族。”
    黎蒼的鬼眼燈籠“噗”地熄滅。
    “九尾狐？！”魏明指甲深深掐進樹幹。
    這和白七七在安若寺前世有什麽關聯嗎？
    滿突然轉頭看向魏明藏身的巨樹。
    她的右眼清澈見底，左眼金蠶卻詭異地朝著魏明的方向吐出絲線。
    “兩人一隊。”她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話，“最後誰妖丹最多，誰就是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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