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鎮內。
    黑貓一進城，濃烈的血腥味夾雜著焦糊味撲麵而來，幾乎讓它窒息。
    它顧不得這些，四爪發力，沿著熟悉的街巷朝著鎮中心方向狂奔。
    它焦急地掃視著四周，尋找著魏明的身影。
    它所經過的，已非往日那充滿生活氣息的落霞鎮。
    街道兩旁，許多房屋都被流矢或投石砸毀，燃燒著的梁柱劈啪作響。
    幾乎沒有一條完整的街道，到處是斷壁殘垣和散落的雜物。
    它的身影掠過一條小巷，看到幾個白發蒼蒼的老嫗正圍著一口大鍋。
    他們顫抖著用木勺將滾燙的熱油舀進陶罐裏……那是簡陋的“金汁”，守城用的可怕武器。
    穿過一片廢墟，它看到一群半大的孩子，在幾個婦人的帶領下，拚命地將搜集來的磚石和碎瓦裝進籮筐。
    然後由一些傷員士兵踉蹌著扛往城牆方向。
    孩子們的臉上滿是黑灰和汗水，眼神裏卻有著超乎年齡的堅毅。
    主街上，更是忙碌得如同蟻巢。
    健壯的婦女們組成了運輸隊，兩人一組，用門板或粗布擔架抬著重傷的士兵。
    她們腳步飛快地奔向臨時搭建的醫館……那裏早已人滿為患，痛苦的呻吟聲不絕於耳。
    另一些婦人則提著籃子，裏麵裝著幹糧和水壺，冒著流矢的風險，拚命往各個城牆段輸送。
    每一個還能動彈的人，無論男女老幼，都在為保衛這座城貢獻著自己微薄的力量。
    沒有哭喊，沒有抱怨，隻有一種與家園共存亡的悲壯決心。
    整個落霞鎮，仿佛一個巨大的，帶著傷痕卻仍在頑強搏鬥的生命體。
    黑貓的心被深深震撼了。
    它知道戰爭殘酷，卻沒想到竟是這般模樣。
    它加快速度，避開忙碌的人群，朝著戰鬥聲音最激烈的北城門方向疾馳。
    越靠近北門，景象越發慘烈。
    地上的血跡幾乎連成了片，破損的兵器和屍體隨處可見。
    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它衝出了最後一條街巷，來到了北城門的區域內。
    目光急速掃過，它立刻鎖定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魏明！
    他正拄著那杆布滿裂痕的判官筆，站在一堆敵屍旁。
    雖然渾身浴血，站姿卻如同釘在地上的一杆標槍。
    他身旁，正是指揮士兵清掃戰場的秦正山。
    看到魏明還活著，雖然傷勢慘重但氣勢不減，黑貓一直懸著的心，終於重重落了下來。
    北城門的戰鬥已接近尾聲，殘存的敵軍在歸墟城和落霞鎮守軍的聯合清剿下，或死或降。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血腥味，但喊殺聲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傷者的呻吟和打掃戰場的號令。
    魏明拄著判官筆，強撐著站在一片狼藉中，正與秦正山快速商議著。
    “秦將軍，東城門壓力最大，蘇城主那邊怕是快撐不住了，煩請你立刻帶兵前去支援！”
    魏明聲音沙啞，但條理清晰。
    秦正山看著魏明搖搖欲墜的身體，擔憂道：“魏先生，你的傷……”
    “無妨！我還撐得住！大局為重！”魏明打斷他，語氣堅決。
    秦正山不再猶豫，重重抱拳：“好！魏先生保重！我這就去！”
    說完，他翻身上馬，大吼一聲：“歸墟城的兒郎們，隨我支援東門！殺！”
    看著秦正山帶領生力軍呼嘯而去，魏明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身體晃了一下，險些栽倒。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輕盈地躍上了他未曾受傷的右肩……正是黑貓。
    黑貓蹲在他肩上，先是快速掃了一眼他身上猙獰的傷口，瞳孔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隨即語氣帶著急切和後怕說道：
    “魏明，這一切的背後，都是空間之輪在搞鬼！它控製了周邊城池來圍攻落霞鎮！”
    魏明側頭看了一眼肩上的黑貓，眼神複雜。
    這段時間黑貓神出鬼沒，行為詭異，他心中早有了疑慮。
    他隻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早已知道了。”
    這話像是在回應，更像是在試探。
    黑貓何等精明，立刻聽出了魏明話中有話。
    它不再賣關子，直接攤牌。
    它用爪子拍了拍魏明的肩膀，帶著不滿的語氣說道：
    “喂！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告訴你，我從落霞鎮離開，是偷偷跑去玄樞城找白七七！
    還有，你以為秦正山來救援是碰巧來的？那都是我拚了老命召集來的援軍！”
    它毫不謙虛地將功勞攬在自己身上，但這確實是事實。
    魏明聞言，瞳孔微微一縮，臉上的冰冷神色稍緩，但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黑貓，等待它的下文。
    黑貓見魏明態度軟化，它飛快地將在玄樞城的見聞複述了一遍：大殿上麵具人的詭異、空間之輪的低語與血淚、白七七被軟禁並被迫聯姻的處境……
    尤其是最後那句……
    “魏明！快去救七七！她隻有不到十天的時間了！十天後，婚禮就要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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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消息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魏明心上！
    救白七七？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瞬間席卷了他。他
    低頭看了看自己猙獰的傷口，感受著丹田內近乎枯竭，陣陣刺痛的虛無。
    「以我如今油盡燈枯的狀態，恐怕連玄樞城的城門都靠近不了，又如何在那深不可測的空間之輪眼皮底下救人？」
    落霞鎮這一戰，幾乎將他再次掏空，現在的他，連站穩都勉強，何談去闖那玄樞城？
    而且，對手是那個連時間夢魘都忌憚的空間之輪！
    在它眼皮子底下救人！這簡直是以卵擊石！
    他魏明自從踏入修行之路，曆經磨難，多少次險死還生，都從未喪失過信心。
    但這一刻，看著眼前慘烈的戰場，感受著自身的油盡燈枯，再想到白七七麵臨的絕境和那深不可測的敵人……
    一種前所未有的自我懷疑，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淹沒了他。
    他真的有能力……救出她嗎？
    他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動搖。
    一陣帶著濃烈焦糊味和血腥氣的風卷過戰場，揚起地上的灰燼。
    打著旋兒從他眼前掠過，仿佛是他此刻紛亂而灰暗心緒的寫照。
    肩膀上的黑貓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情緒的劇烈波動，不再催促。
    隻是安靜地蹲著，碧綠的瞳孔裏映照出魏明那張寫滿了疲憊和迷茫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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