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曦的光芒灑在花林村破敗的屋頂上，為這個剛剛經曆生死劫難的村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村民們相互攙扶著從村口老槐樹下站起，有人喜極而泣，有人跪地禱告，還有人跌跌撞撞地奔向自家破舊的屋舍，去尋找可能還活著的親人。
    煜霄站在祠堂廢墟前，手中的半截石碑沉甸甸的，那些古老的紋路在他指尖下微微發燙。他眯起眼睛，仔細辨認著石碑底部那行幾乎被歲月磨平的小字。
    “淨明鎮邪，玉守千年，若失其主，災殃重現...”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股寒意順著他的脊背爬上來，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煜霄哥哥！”阿瞳清脆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泠霜姐姐醒了！”
    煜霄猛地抬頭，將石碑往懷裏一揣，大步朝村中央的醫館跑去。穿過幾條泥濘的小路，拐過幾間半倒塌的茅屋，他看到了圍在醫館門前的人群。村民們自動為他讓開一條路，眼中滿是敬畏和感激。
    醫館內光線昏暗，藥草的氣味混合著血腥氣撲麵而來。泠霜半靠在簡陋的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右手手腕纏著厚厚的麻布，已經被鮮血浸透了大半。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看到煜霄進來，虛弱地扯了扯嘴角。
    “你這瘋子”煜霄聲音沙啞，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前，“差點把自己放幹了！”
    泠霜輕輕搖頭，目光掃向門外站著的村民們：“值了。”
    阿瞳站在床邊，小手緊緊攥著泠霜的衣角，琥珀色的右眼在昏暗的室內泛著微弱的乳白色光暈。她看起來比之前更加疲憊，小小的身體搖搖欲墜，卻倔強地不肯離開。
    “阿瞳，你也該休息了。”煜霄伸手想把她抱開，卻在碰到她肩膀的瞬間感到一陣奇異的溫熱。阿瞳的身體仿佛一塊被陽光曬暖的玉石，散發著純淨的能量。
    “我不累。”阿瞳固執地說，眼睛卻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像隻困倦的小鳥。
    就在煜霄準備強行把她抱走的瞬間，地麵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
    “轟隆隆——”
    整間醫館猛烈搖晃起來，房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灰塵和碎屑從屋頂簌簌落下。門外傳來村民驚恐的尖叫和奔跑聲。
    “地龍翻身了！快跑啊！”
    煜霄一把抱起阿瞳，另一隻手扶起泠霜：“出去！房子要塌了！”
    三人踉蹌著衝出醫館，剛跑到院中空地，身後的醫館就發出一聲巨響，半邊屋頂轟然坍塌！整個花林村都在劇烈震顫，遠處的山巒傳來沉悶的回響，仿佛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在地下蘇醒。
    震動持續了約莫半刻鍾才漸漸平息。村民們驚魂未定地聚在村中央的空地上，孩子們嚇得哇哇大哭，大人們麵色慘白地抱在一起。
    “不是普通的地震。”泠霜虛弱地說，他的醫者直覺讓他感知到了異常，“地下有什麽東西...在動。”
    阿瞳突然在煜霄懷裏掙紮起來，小臉繃得緊緊的：“有聲音...地下有聲音在叫我...”
    二）
    煜霄和泠霜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那塊石碑。煜霄壓低聲音：“祠堂下麵的東西，可能和淨明玉有關。”
    泠霜點點頭，強撐著站起來：“必須去看看。”
    “你這樣子怎麽去？”煜霄皺眉。
    “死不了。”泠霜扯下一條衣襟，重新紮緊手腕上的傷口，“如果真如你所想，這村子下麵埋著什麽，現在不去查看，等它完全醒過來就晚了。”
    阿瞳從煜霄懷裏跳下來，搖搖晃晃卻堅定地站在兩人中間：“我帶路，我能感覺到它在哪。”
    三人悄悄離開驚恐的人群，向祠堂廢墟摸去。一路上，他們看到村中多處地麵出現了詭異的龜裂，裂縫中滲出絲絲縷縷的黑氣，與五刀廟中的陰蝕之毒如出一轍，卻又更加凝實、古老。
    祠堂廢墟比他們想象的更加殘破，地震將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牆壁徹底推倒，露出一個直徑約兩丈的深坑。坑中黑霧繚繞，隱約可見一段向下的石階，不知通往何處。
    阿瞳站在坑邊，琥珀色的右眼突然光芒大盛，乳白色的光暈如水般流淌出來。她小小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下麵...有東西在叫我...好熟悉...又好可怕...”
    泠霜蹲下身，用沒受傷的左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能感覺到是什麽嗎？”
    阿瞳茫然地搖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不知道...但是它在說我的名字...說我是...玉靈...”
    “玉靈？”煜霄一驚，從懷中掏出那塊石碑，“石碑上提到"淨明鎮邪，玉守千年"，難道阿瞳你...”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地底突然傳來一聲悠長的、如同遠古巨獸蘇醒般的低吟。那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他們腦海中響起，震得三人頭暈目眩。
    “封印...鬆動了...”阿瞳喃喃自語，眼神變得恍惚，“必須...重新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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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不等兩人反應，她突然掙脫泠霜的手，縱身跳入深坑！
    “阿瞳！”泠霜和煜霄同時驚呼，想也不想地跟著跳了下去。
    黑暗瞬間吞噬了他們。下墜的過程仿佛無限漫長，又仿佛隻有一瞬。三人落在一處潮濕的地下空間中，周圍漆黑一片，隻有阿瞳的右眼散發著微弱的乳白色光芒，照亮方寸之地。
    “這是...”煜霄的聲音在地下空間中回蕩，帶著空洞的回音。
    泠霜從懷中摸出火折子，吹亮後才發現他們站在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窟中。洞窟四壁刻滿了與石碑上相似的古老紋路，中央是一個圓形石台，台上凹陷處原本應該放置著什麽，如今卻空空如也。
    阿瞳夢遊般走向石台，小手撫過那些紋路：“這裏...曾經放著淨明玉...真正的淨明玉...”
    “什麽？”煜霄快步跟上，“青冥山上的不是真正的淨明玉？”
    阿瞳搖頭，眼中光芒忽明忽暗：“那是碎片...隻是很小的一塊...這裏的才是本體...”她突然痛苦地抱住頭，“我想起來了...全部想起來了...”
    地麵再次震動起來，比之前更加劇烈。洞窟頂部開始掉落碎石，一條巨大的裂縫從石台下方延伸開來，黑如濃墨的霧氣噴湧而出。
    “它要出來了！”阿瞳尖叫，“那個被封印的東西！”
    泠霜一個箭步上前，將阿瞳護在身後。他的手腕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滴落在石台上，竟沿著那些古老紋路流淌開來，如同激活了某種機關。
    紋路逐一亮起，散發出與淨明玉同源的乳白色光芒。光芒所到之處，黑霧如遇天敵般退散。但很快，光芒就開始暗淡，因為泠霜的血流得太多了，他的臉色已經白得嚇人，身體搖搖欲墜。
    “不夠...”阿瞳看著逐漸暗淡的紋路，突然明白了什麽，“需要玉靈歸位...”
    她轉向煜霄，小臉上滿是決絕：“煜霄哥哥，把我放到石台中央的凹槽裏。”
    “什麽？不行！”煜霄一把抓住她，“你會死的！”
    阿瞳搖頭，眼中光芒穩定下來：“我不會死。我本來就是淨明玉的一部分，是它的"靈"。五年前封印鬆動時，我化形逃了出來，失去了記憶...現在必須回去，完成封印。”
    地麵的震動越來越劇烈，裂縫不斷擴大，黑霧中開始浮現出某種可怖的輪廓，似獸非獸，似人非人，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意。
    泠霜單膝跪地，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但他的眼神依然堅定：“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阿瞳含著淚搖頭：“醫者姐姐的血能激活封印，但隻有玉靈歸位，封印才能完整。”她輕輕掙脫煜霄的手，“這是我的使命。”
    煜霄的手在顫抖，他知道阿瞳說的是實話，卻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就在這時，他懷裏的石碑突然變得滾燙，上麵的文字如同活過來般蠕動重組，顯現出新的信息。
    “等等！”他急忙查看石碑，“上麵說...玉靈歸位，‘需守玉人血引’..守玉人是什麽？”
    阿瞳猛地轉頭看向泠霜：“醫家血脈...泠霜姐姐，你的家族是不是世代行醫？”
    泠霜虛弱地點頭：“泠氏醫門...傳承千年...”
    “就是你們！”阿瞳眼中光芒大盛，“守玉人一族，世代守護淨明玉！你的血不僅能激活封印，還能...還能保護玉靈不消散！”
    希望重新在三人眼中燃起。煜霄迅速理清思路：“也就是說，泠霜繼續供血，阿瞳回歸玉身，但因為有守玉人血脈保護，她不會完全消失？”
    阿瞳用力點頭：“但泠霜姐姐會...會很痛苦...”
    泠霜已經撕開手腕上的臨時包紮，鮮血再次湧出：“來吧...沒時間了...”
    黑霧中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一隻巨大的、由陰影構成的利爪已經探出裂縫，所過之處，岩石如同被腐蝕般滋滋作響。
    阿瞳深吸一口氣，走向石台中央的凹槽。她小小的身體開始發光，越來越亮，漸漸變得透明。在完全踏入凹槽的瞬間，她回頭看了兩人最後一眼，嘴角揚起一個純真的微笑：“謝謝你們...照顧我...”
    四）
    耀眼的白光爆發開來，阿瞳的身影消失了，凹槽中出現了一塊殘缺的乳白色玉璧，形狀與煜霄在青冥山上找到的淨明玉碎片完全吻合。
    泠霜將流血的手腕按在玉璧上，鮮血瞬間被吸收，玉璧發出悅耳的嗡鳴。以它為中心，乳白色的光紋如蛛網般迅速蔓延至整個洞窟，所到之處，黑霧退散，裂縫彌合。
    那陰影構成的巨爪發出無聲的咆哮，不甘地掙紮著，卻被光芒一點點逼回裂縫深處。就在它即將完全消失的刹那，一道黑光如箭般射向泠霜！
    煜霄縱身一撲，將泠霜推開，自己卻被黑光擦中右肩。他悶哼一聲，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侵入體內，右臂頓時失去了知覺。
    “煜霄！”泠霜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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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煜霄咬牙，“封印完成了嗎？”
    洞窟中的光芒漸漸穩定，玉璧安靜地躺在石台中央，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地麵的裂縫完全閉合，黑霧消散無蹤，隻有四周牆壁上的古老紋路依然亮著微光，表明封印正在運作。
    泠霜艱難地爬起來，檢查煜霄的傷勢："陰蝕之毒...比之前的更厲害..."他撕開煜霄肩頭的衣物，看到皮膚上已經出現了蛛網狀的青黑色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
    “用這個...”煜霄用還能動的左手掏出一個小布袋，裏麵裝著最後一點淨明玉粉末，“阿瞳...不，淨明玉的本體不能動...用這個試試...”
    泠霜搖頭：“不夠...需要藥引...”他看向自己已經止血的手腕，苦笑，“看來還得放點血...”
    “別傻了！”煜霄抓住他的手，“你已經失血過多了！”
    泠霜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奇怪，他盯著煜霄身後的洞窟牆壁：“那上麵...有字...”
    煜霄轉頭，發現原本被黑暗籠罩的牆壁上，此刻因為紋路發光而顯現出一幅幅古老的壁畫和文字。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段刻在石台上的銘文：
    “淨明鎮邪，玉守千年。玉靈化形，守玉人護。若逢大劫，靈人合一，可鎮邪祟，可活蒼生。”
    泠霜輕聲念出這段文字，眼中漸漸浮現出明悟：“靈人合一...我明白了！”他看向煜霄，“淨明玉粉末加上我的血，可以暫時讓你與玉靈建立聯係，借助她的力量驅散陰毒！”
    不等煜霄反對，泠霜已經將最後一點粉末倒在煜霄肩頭的傷口上，然後咬破自己剛剛結痂的手腕，讓鮮血滴落在粉末上。
    “嗡——”
    熟悉的共鳴聲再次響起，粉末與血液混合，化作一道乳白色中帶著金絲的光流，滲入煜霄的傷口。他痛苦地仰起頭，感到一股溫暖而強大的力量從肩頭湧入，與體內的陰蝕之毒激烈對抗。
    劇痛讓他眼前發黑，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阿瞳的身影，她朝他微笑，然後化作無數光點融入他的身體。肩頭的青黑色紋路開始退散，知覺一點點恢複。
    不知過了多久，煜霄重新找回意識，發現自己躺在石台邊，泠霜正緊張地看著他。
    “感覺怎麽樣？”泠霜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煜霄活動了一下右肩，驚喜地發現除了些許麻木，已經基本恢複了：“有效！陰毒退了！”他看向石台中央的玉璧，“阿瞳她...”
    泠霜的表情複雜：“她還在這裏...我能感覺到...隻是暫時與淨明玉重新融為一體。”他輕輕撫摸玉璧表麵，“守玉人的職責就是守護玉靈...我會想辦法讓她再次化形。”
    煜霄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麽，指向牆壁上的壁畫：“你看那個！”
    壁畫描繪的是一群古人將一塊發光的玉璧放入山中，鎮壓一團黑影的場景。旁邊的小圖則顯示後來有人取走了玉璧的一部分，造成了封印鬆動。
    "所以青冥山上的淨明玉碎片..."泠霜若有所思，“是從這裏取走的？”
    “五刀廟...“煜霄突然明白了，“那些邪修一定是無意中發現了淨明玉碎片的力量，卻不知道它真正的用途...他們利用碎片修煉邪功，反而加速了封印的鬆動...“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如果這裏的封印曾經依靠完整的淨明玉維持，而現在玉璧殘缺不全...
    仿佛回應他們的擔憂，石台突然輕微震動了一下，玉璧的光芒也隨之閃爍不定。
    “封印不穩定。”泠霜沉聲道，“需要找回青冥山上的那塊碎片。”
    煜霄苦笑：“可它已經被你用來淨化血池，碎成粉末了...”
    泠霜卻搖頭：“不，還有辦法。”他指向壁畫最後一部分，那裏畫著一個人將一滴血滴在玉璧上，“守玉人血脈可以暫時強化封印...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他毫不猶豫地再次割開手腕，讓鮮血滴在玉璧上。玉璧貪婪地吸收著血液，光芒重新變得穩定。
    “這樣能維持一段時間...”泠霜虛弱地說，“我們必須找到替代品...或者想辦法讓阿瞳在不破壞封印的情況下重新化形...”
    煜霄扶起他：“先回村裏。你需要休息，村民們也需要知道發生了什麽。”
    兩人最後看了一眼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玉璧，轉身走向來時的石階。就在他們即將離開洞窟時，一個微弱卻清晰的聲音在他們腦海中響起：
    “謝謝你們...我會等你們回來...“
    是阿瞳的聲音。
    泠霜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但煜霄看到他眼中閃爍的淚光。
    “我們一定會回來。”泠霜輕聲承諾，“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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