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妄之海的金屬荒漠，重歸死寂。那來自深淵的汙穢哀歌如同被橡皮擦粗暴抹去，隻留下堡壘內魔性循環的“滴！反詐提醒！”電子音，在空曠的裝甲板間孤獨回蕩，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荒誕喜感。
    能量轉換器油膩的屏幕上，【血巢母艦·精神汙染核心】那個巨大暗紅的信號源，已徹底消失在噪點海洋的深處。隻留下一道扭曲的、如同潰逃軌跡般的微弱信號殘留，證明著那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確實被一堆破爛設備和洗腦彈窗給……“勸退”了。
    玄誠子癱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背靠墨塵那口重新安靜下來的“棺材”，像條被扔上岸的鹹魚，隻剩下大口喘氣的力氣。老道士臉上糊滿了幹涸的血跡、輻射塵和驚嚇過度的冷汗，懷裏依舊死死抱著那塊布滿裂紋、光芒徹底熄滅的青銅鍋蓋核心碎片。他看著周圍屏幕上依舊在頑強閃爍的“”彈窗和“反詐小貼士”，又看看撲在遠處、身體邊緣依舊籠罩著一層不穩定灰白虛影的阮柒，老眼渾濁，充滿了劫後餘生的茫然和一種“這世界到底怎麽了”的哲學困惑。
    “結……結束了？”他哆嗦著嘴唇，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那鬼叫……沒了？墨道友……好像也……安靜了？”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冰冷的棺材艙蓋，感受到裏麵墨塵的氣息雖然微弱至極，但那股暴戾汙穢的魔種波動確實被死死壓製住了。
    老k站在那台屏幕依舊被“反詐彈窗”霸占的能量轉換器旁，護目鏡鏡片倒映著不斷滾動的“舉報熱線心中記”和旁邊一個數值雖小卻持續跳動的能量窗口——那是強行轉化來的、駁雜卻真實存在的精神能量流阮柒的求生欲、玄誠子的悔恨、他自己的賬單怨念、甚至血巢被彈窗轟炸產生的混亂殘渣），正涓涓細流般匯入係統。
    他粗糙的手指在油膩的鍵盤上敲擊著，似乎在分析這些能量的性質和可利用性，對玄誠子的問題置若罔聞。對他而言，危機暫時解除，債務利息暫停，剩下的就是評估“新資產”的價值和如何最大化利用。
    堡壘內，唯一不和諧的音符，來自撲倒在地的阮柒。
    她身體邊緣那層詭異的灰白虛影並未完全消散，如同信號不良的全息投影，時濃時淡。每一次虛影波動，都伴隨著她身體微不可察的抽搐。透支生命本源強行催動“規則之壁”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啃噬著她的存在根基。識海深處，那【天道反詐協議】的廢墟一片死寂，連最後一絲微光都徹底熄滅，仿佛從未存在過。
    【管理員生命本源持續逸散……】
    【存在穩定性：臨界點持續下跌）……】
    【建議：獲取高純度秩序能量或同源精神錨點進行穩固……】
    【警告：當前環境無匹配資源……】
    冰冷的、如同臨終遺言的提示，在阮柒殘存的意識邊緣艱難閃爍。她感覺自己像一捧散沙，正被無形的狂風吹散。合歡宗的廢墟，星核湮滅的光芒，墨塵染血的身影……無數碎片化的記憶在虛化的意識中翻騰、剝落。
    “小……貅……”她在意識的深淵裏無聲呼喚，回應她的隻有一片冰冷的虛無。
    就在這時！
    嗡——！
    一聲低沉、穩定、帶著某種奇異安撫力量的嗡鳴，毫無征兆地在堡壘內響起！這嗡鳴並非來自任何機器，而是源於——墨塵所在的那口金屬棺材！
    棺材內，那柄布滿裂痕、剛剛停止悲鳴的古樸殘劍，劍身之上，一道極其細微、卻純粹凝練到極致的灰白色寂滅劍氣，如同沉睡巨龍蘇醒後的第一縷鼻息，緩緩流淌而出！這道劍氣並未外放，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極其精準地、輕柔地纏繞上了阮柒身體邊緣那層不穩定的灰白虛影！
    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浸入冰水！灰白虛影與寂滅劍氣接觸的瞬間，爆發出一陣無聲的能量湮滅！阮柒身體猛地一震！那瘋狂逸散生命本源、導致存在虛化的恐怖趨勢，竟被這道細微的寂滅劍氣，硬生生地錨定了！
    雖然隻是暫時的穩固，如同在崩塌的懸崖邊打入了一根脆弱的鋼釘，但致命的消散感，瞬間減輕了大半！
    “劍……劍氣？”玄誠子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道如同有生命般纏繞在阮柒體外的灰白劍氣，“墨道友的劍……在……在救人？”
    老k的護目鏡也瞬間鎖定了這奇異的一幕。他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轉換器屏幕上立刻彈出一個新的分析窗口，複雜的能量波形圖瘋狂刷新。
    【檢測到高純度秩序規則能量寂滅屬性）！】
    【目標：阮柒存在穩定性波動）！】
    【作用：強製錨定！中和存在逸散趨勢！】
    【能量源：目標墨塵瀕死昏迷狀態）！載體：寂滅殘劍瀕臨崩解）！】
    【驅動邏輯：未知非主動意識）！優先級：極高超越自保本能）！】
    【能量轉化效率：極低！消耗：加劇寂滅殘劍崩解風險+3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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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論：非理性行為！資源嚴重浪費！建議中斷！】
    冰冷的分析數據赤裸裸地展示著代價。那柄本就瀕臨破碎的殘劍，為了穩住阮柒的存在，正在加速燃燒自己最後的生命！
    “墨前輩……”阮柒灰白的意識感受到那股冰冷卻堅定的錨定力量，心頭巨震。她掙紮著想阻止，想切斷這聯係，但身體如同灌了鉛，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感受”著那道細微劍氣傳來的、微弱卻持續不斷的“燃燒”感。
    堡壘內陷入一種微妙的寂靜，隻剩下能量轉換器的嗡鳴和那道灰白劍氣無聲的“燃燒”。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鍾，也許是幾小時。
    金屬棺材內，一直如同雕塑般毫無動靜的墨塵，搭在殘劍劍柄上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緊接著，是第二下。
    那緊閉的眼睫，如同被凍結萬年的蝶翼，極其艱難、極其緩慢地……顫動起來。
    玄誠子屏住了呼吸，老眼瞪得溜圓。老k的護目鏡也聚焦在棺材內的身影上。
    終於，那雙冰封萬載、曾斬斷星河、也曾被魔焰浸染的眸子，緩緩地……睜開了。
    沒有銳利的劍意，沒有深沉的寂滅，沒有暴戾的魔紋紅光。
    隻有一片……如同初生嬰兒般的、純粹的、帶著巨大茫然和空洞的……灰色。
    墨塵醒了。
    但他隻是睜著眼，灰蒙蒙的眸子毫無焦距地對著堡壘頂部歪斜的裝甲板縫隙中透下的詭異天光。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搭在劍柄上的手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那道纏繞在阮柒體外的細微劍氣也依舊穩定，仿佛這行為已經刻入了某種本能，與他的意識無關。
    “墨……墨道友？”玄誠子試探著，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沒有回應。灰蒙蒙的眸子依舊空洞地望著上方。
    老k走到棺材旁，護目鏡鏡片幾乎貼在了透明艙蓋上，仔細掃描著墨塵的狀態。
    【目標意識活動：微弱。】
    【認知功能：嚴重受損。】
    【記憶模塊：未檢測到有效數據流。】
    【核心邏輯：空白疑似格式化）！】
    【唯一活躍線程：驅動寂滅殘劍，錨定目標阮柒存在穩固）！】
    【狀態評估：硬件重啟完成，操作係統丟失。當前模式：待機執行最後接收指令）。】
    “失憶了。”老k直起身，聲音平板地宣布，“深度格式化那種。除了維持那把破劍和救她，”他指了指阮柒，“腦子裏大概比我這台轉換器剛清空的緩存還幹淨。”
    玄誠子倒吸一口涼氣：“失……失憶？！那……那墨道友這一身驚天動地的修為……”
    “修為還在。”老k打斷他，護目鏡掃過墨塵的身體，“硬件沒壞。但‘驅動’沒了，等於一台裝了頂級顯卡卻忘了裝操作係統的光板主機。現在唯一能跑的‘小程序’，就是救她。”
    玄誠子看著棺材裏眼神空洞、如同精致人偶般的墨塵，又看看地上被灰白劍氣纏繞、存在暫時穩固的阮柒，再想想那柄正在加速崩裂的殘劍，老臉皺成了苦瓜：“這……這可如何是好？墨道友成了這樣，恩公也半死不活……咱們這‘反詐分舵’，怕是要徹底黃攤子啊……”
    老k沒理會玄誠子的哀嚎。他的護目鏡鏡片轉向那道連接著墨塵、殘劍和阮柒的細微灰白劍氣，又看向自己轉換器屏幕上那個持續跳動、來自駁雜精神能量轉化的微弱能量數值。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堪稱褻瀆的念頭，在他那充滿廢土垃圾佬思維的腦袋裏成型。
    “硬件沒壞……小程序能跑……”老k喃喃自語，粗糙的手指在油膩的控製麵板上飛快敲擊起來。他斷開了一部分給墨塵棺材維持基礎力場的能量供應，將線路粗暴地接駁到那道細微的寂滅劍氣延伸出來的路徑上！
    嗡！
    轉換器屏幕上的能量波形圖瞬間發生了劇烈的變化！那道細微的寂滅劍氣，在接觸到轉換器線路的瞬間，仿佛被強行“征用”！原本隻是穩定錨定阮柒的能量流，被轉換器貪婪地分走了一部分，強行注入了旁邊的能量緩衝魔晶！
    更詭異的是，那細微的寂滅劍氣，在被“分叉”的瞬間，仿佛觸發了某種連鎖反應！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的寂滅劍意波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以那道劍氣為圓心，無聲無息地蕩漾開來！
    堡壘內，所有還在運轉的電子設備屏幕，無論是轉換器油膩的主屏，還是角落裏幾個半死不活的指示燈，甚至玄誠子懷裏那塊徹底熄滅的青銅鍋蓋碎片——都極其短暫、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仿佛接收到了某種極其微弱、卻帶著特殊“秩序”屬性的信號！
    老k護目鏡後的眼睛瞬間亮了！如同在垃圾山裏發現了金礦！
    “果然……”他猛地一拍轉換器油膩的外殼，發出沉悶的響聲，嚇了玄誠子一跳。“他的劍氣！自帶‘規則級’秩序場！雖然微弱，但本質極高！能穿透這裏的虛空幹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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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冰涼的護目鏡鏡片轉向棺材裏眼神空洞的墨塵，又看向地上氣息微弱的阮柒，最後落在玄誠子懷裏那塊鍋蓋碎片上，聲音帶著一種發現新大陸的、冰冷的興奮：
    “他的‘小程序’救阮柒）需要能量驅動。我們的破爛設備需要‘秩序場’來穩定信號、提升效率。”
    “而‘秩序場’本身，可以當作最頂級的‘信號中繼器’和‘抗幹擾屏障’！”
    老k的手指指向那道細微的灰白劍氣，如同指點一座未開發的寶藏：
    “把他，連人帶劍，當作一個……活的‘劍氣ifi熱點’！”
    “用他自帶的‘秩序場’，覆蓋我們的破爛設備！提升信號接收和轉化效率！捕捉更多虛妄之海的垃圾信號，轉化更多能量！”
    “再用這些能量，反哺給他，維持他那個‘小程序’的運轉！順便給那破劍‘續命’！”
    “循環！利用！最大化榨取價值！”
    玄誠子聽得目瞪口呆，下巴再次砸向胸口：“活……活的熱點？！把……把墨道友當……當ifi用？！”他感覺自己的三觀再次被按在鏽蝕墳場的金屬砂礫上瘋狂摩擦。
    老k卻不管這些。他行動力驚人，立刻從零件堆裏拖出幾根更加粗壯、絕緣層剝落得露出裏麵銅芯的臨時線纜，如同給病人插管般，準備往墨塵的棺材上、甚至那道細微劍氣上“嫁接”！
    “等等！”玄誠子看著老k那簡單粗暴的動作，魂飛魄散，“大佬！使不得啊！墨道友現在腦子空空，跟個新出廠的傀儡似的！你這麽瞎搞，萬一觸發他什麽‘底層防護程序’……或者把恩公那好不容易穩住的‘存在’給幹擾了……”
    他話音未落，棺材裏，一直眼神空洞望著天花板的墨塵，灰蒙蒙的眸子，極其輕微地轉動了一下，第一次有了焦距——落在了老k手中那幾根閃爍著危險電火花的粗壯線纜上。
    沒有劍意爆發，沒有殺意凜然。
    隻有一絲極其細微的……困惑？
    如同剛學會開機的新電腦，第一次看到有人拿著改錐要拆機箱時的……茫然？
    阮柒在灰白虛影的包裹中，意識艱難地捕捉到了這微妙的變化。一股難以言喻的心酸和荒謬感湧上心頭。
    曾經一劍光寒十九洲的寂滅劍仙……
    如今成了失憶的“人形ifi”……
    還自帶“救阮柒”的出廠小程序……
    正被垃圾佬拿著剝皮電線準備“改裝”……
    這畫風……
    歪得連虛妄之海都要為之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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