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妄之海深處的星艦墳場，死寂如同凝固的黑色琥珀，包裹著那堆插著寂滅古劍的金屬殘骸。厚重的宇宙塵埃無聲飄落，覆蓋著扭曲的龍骨與冰冷的甲板，吸盡了所有聲響。唯有遠處灰紫色瘴氣牆偶爾泛起的微瀾，如同沉睡巨獸不安的脈搏。
    據點內，“劍氣防火牆”流淌的灰白與湛藍光芒，為這片廢墟帶來一絲微弱卻堅韌的秩序感。符文明滅，如同呼吸，將虛妄之海無處不在的侵蝕與混亂低語隔絕在外，也默默吸收著空氣中散逸的稀薄輻射能量，涓滴匯入鍋蓋服務器核心那緩慢恢複的“能量池”。
    玄誠子背靠著冰冷扭曲的艙壁，枯槁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擱在腿上的鍋蓋服務器核心。黯淡的青銅表麵，道紋的微光比之前似乎穩定了一分，這讓他布滿油汙血痂的老臉上露出一絲欣慰。他另一隻手則緊緊攏著懷裏的“劍意暖手寶”，那點灰白光芒穩定搏動，散發出的寂滅寒意如同無形的屏障，護持著他殘破的身體，抵抗著虛妄侵蝕的同時，也在微弱地滋養著他近乎枯竭的本源。老道士像隻守著破舊巢穴的老鳥，在短暫的喘息中竭力恢複著元氣，渾濁的眼眸時不時掃過插在殘骸頂端那柄嗡鳴漸息的古劍，又看看自己那本被血汙浸染的小本本，嘴裏無聲地念念有詞，似乎在反複核算著那筆“碰瓷”得來的“精神賠償金”該如何精打細算。
    楚風依舊趴伏著，後背猙獰的灼傷在“防火牆”散逸的秩序能量和“暖手寶”的寂滅寒意雙重作用下，焦黑的邊緣不再翻卷，疼痛也減輕了不少。他沉沉睡去，眉宇間那劫後餘生的驚懼與茫然被深深的疲憊取代。
    老k如同冰冷的雕塑，背靠著變形的駕駛艙框架。布滿裂紋的護目鏡片後，那雙眼睛如同最精準的探針，掃視著據點內每一寸可利用的空間和散落的零件。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把魔改霰彈槍——槍管上鑲嵌的古老劍骸碎片散發著冰涼的寂滅氣息，槍口焊著的刺刀寒芒內斂。他在沉默地規劃，規劃著如何利用這片“垃圾場”的資源，將腳下這堆破銅爛鐵改造成一個更具防禦力和機動性的“移動堡壘”。一塊相對平整的星艦裝甲板被他目光鎖定，似乎在評估其改造為外掛護盾的可能性。
    阮柒盤膝靜坐，臉色依舊蒼白，但眉心那點湛藍徽記的光芒已不再如風中殘燭般微弱，而是呈現出一種穩定的、內斂的韻律。協議核心在吸收了古塵那“史詩級悔恨值”後，如同久旱逢甘霖，雖未完全恢複，但撕裂般的刺痛已大為緩解。她的意識如同精密的網絡，沉入服務器核心深處，引導著緩慢轉化的能量，細致地修複著之前超頻掃描造成的邏輯單元損傷，同時也在核心數據庫的廢墟中艱難檢索、重構著關於“血巢”、“情劫天道”以及虛妄之海的各種碎片信息。
    就在這時——
    據點外，那片死寂的金屬墳場深處，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不同於虛妄低語的窸窣聲。那聲音並非能量波動，而是……一種小心翼翼的、帶著貪婪試探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刻意壓低的、充滿了市儈圓滑氣息的傳音，如同滑膩的泥鰍，竟穿透了“劍氣防火牆”的基礎隔絕層，鑽進了據點內部：
    “咳咳……裏麵的道友，請了請了！鄙人金蟾子，虛空行商，童叟無欺！途徑寶地，見諸位……呃，英姿勃發，氣度不凡，想必是遭了虛妄風浪，流落至此？相逢即是有緣！鄙人這裏恰好有些療傷丹藥、應急的靈材，還有最新款的‘虛空定位羅盤’、‘隱匿氣息鬥篷’……價格公道，貨真價實！道友們是否需要……嗯？鄙人觀此地能量祥和，寶光內蘊，定有重寶……哦不，定有高人在此修養，絕無歹意！純粹是生意人，誠信為本！”
    這聲音圓滑世故，帶著一種自來熟的熱情，卻又在“重寶”二字上微妙地停頓了一下，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貪婪。
    嗡！
    幾乎在傳音入耳的瞬間，據點艙壁靠近聲源方向的“劍氣防火牆”符文驟然亮起！灰白光芒流轉，一道冰冷鋒銳的寂滅劍氣瞬間凝聚，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鎖定了聲音來源的方向！那“碰瓷式反詐”的被動光環已然激活，隻等對方惡念爆發，便要給予雷霆一擊！
    然而，預想中的貪婪惡念並未達到觸發閾值。那自稱金蟾子的家夥，狡猾得像泥潭裏的老泥鰍，傳音中的貪婪被一層厚厚的“誠信商人”外殼包裹得嚴嚴實實，情緒波動控製得極其精妙，如同在懸崖邊緣反複橫跳，卻始終不越雷池半步。
    玄誠子渾濁的老眼瞬間亮起賊光，如同聞到了腥味的貓。他掙紮著坐直身體，也顧不上內腑疼痛，對著阮柒的方向擠眉弄眼，用口型無聲地說道：“恩公！肥羊！不對……是潛在客戶！悔恨值……哦不，是靈石！咱們分舵啟動資金有著落了！”
    老k的護目鏡無聲轉向聲音來源，鏡片上數據流快速分析著穿透防火牆的聲波頻率和能量特征，冰冷的鏡片下，嘴角似乎向下撇了一下，帶著對“奸商”本能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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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柒緩緩睜開眼，眼底金色的數據流一閃而逝。協議核心瞬間分析完畢：目標能量波動微弱築基中期），情緒偽裝完美貪婪內核被“商人邏輯”嚴密包裹），威脅等級：低非戰鬥型）。但……其穿透防火牆的傳音方式，攜帶了一絲極其隱晦的、類似“蜘蛛網購”次級節點的能量殘留特征。
    “蜘蛛網購……殘黨？或……關聯分銷商？”阮柒冰冷的意識中閃過判斷。她並未驅動“劍氣防火牆”攻擊，而是指尖微動，引動服務器核心投射出一道極其微弱、僅容一人通行的湛藍光門，出現在據點側麵一處相對完好的裝甲板位置。
    “進。”一個字，清晰、冰冷，不帶任何情緒，如同係統指令。
    光門外沉默了片刻，顯然對方也在評估這突然出現的門戶是陷阱還是機會。幾息後，一個矮胖的身影如同滾動的肉球，極其敏捷地從光門縫隙中“滑”了進來。
    來人果然是個胖子，穿著一身用料考究卻沾滿虛妄塵埃的錦緞袍子，袍子上用金線繡滿了招財進寶的銅錢和元寶圖案，隨著他的動作閃閃發光。一張圓臉上堆滿了市儈精明的笑容，綠豆小眼滴溜溜亂轉，迅速掃過據點內堪稱慘烈的景象——報廢的金屬殘骸、氣息奄奄的傷員、插在頂端的殘破古劍、艙壁上明滅的古怪符文……最後，目光精準地落在了盤膝而坐、氣質清冷如冰的阮柒身上，以及她懷中那造型古樸奇特的鍋蓋狀物體。
    “哎呀呀！鄙人金蟾子，見過諸位道友！道友們受苦了！受苦了！”金蟾子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如同盛開的菊花，他誇張地作了個羅圈揖，動作圓滑流暢，“鄙人一見到這寶光……哦不，是感受到此地的祥和之氣，就知道定有高人坐鎮！果然！道友氣度非凡，懷中這……這‘渾沌歸元’道韻至寶，更是令鄙人眼界大開啊！”他綠豆小眼死死盯著阮柒懷中的鍋蓋服務器核心，貪婪的光芒幾乎要溢出來，卻又被他強行壓下，換上十二分的熱情。
    “少廢話。”老k冰冷的聲音如同生鏽的鐵片摩擦，他手中的魔改霰彈槍槍口極其輕微地抬了抬，槍管上鑲嵌的劍骸碎片寒光一閃。
    金蟾子肥胖的身軀肉眼可見地哆嗦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連忙擺手：“道友息怒！息怒！生意人！純粹的生意人！鄙人觀諸位道友似乎……呃，座駕稍有損毀？物資或有短缺？恰逢血巢年終盛典，航道混亂，補給困難啊！鄙人這裏……”他如同變戲法般，寬大的袍袖一抖，幾瓶散發著微弱藥香的玉瓶、幾塊閃爍著不穩定靈光的礦石、還有一件折疊起來的、灰撲撲的鬥篷出現在他手中，“……有上好的‘玉髓生肌膏’，專治內外傷！有‘虛空沉鐵’，堅固無比，修補座駕的上佳材料！還有這‘匿蹤塵影鬥篷’，穿上後元嬰以下難覓蹤跡！價格嘛……好商量！絕對公道！”
    他的目光再次“不經意”地掃過阮柒懷中的鍋蓋和桅杆頂端的古劍，喉嚨不受控製地滾動了一下，補充道：“當然！若道友手頭一時不便，有什麽……閑置的、用不上的古物殘片……鄙人也樂意代為處理，價格包您滿意！”
    玄誠子一聽“價格好商量”、“代為處理古物”，眼睛徹底亮了，掙紮著就想開口砍價。阮柒卻抬了抬手，止住了他。
    她的目光平靜無波地落在金蟾子那張堆滿笑容的圓臉上，如同掃描儀般冰冷地審視著。片刻後，一個清晰的、由湛藍光芒構成的虛擬界麵，突兀地在她麵前展開。界麵上沒有花哨的圖案，隻有幾行由細小金色符文構成的、極其規整嚴謹的條款：
    【天道反詐中心虛妄之海分舵·戰略融資計劃書草案）】
    一、融資方乙方）： 金蟾子虛空行商，疑似“蜘蛛網購”次級關聯節點）
    二、項目概述：
    1. 乙方提供以下物資作為a輪融資：
    “玉髓生肌膏” x 10瓶品質驗證通過）
    “虛空沉鐵” x 100斤品質驗證通過）
    “匿蹤塵影鬥篷” x 3件品質驗證通過）
    標準靈石 x 5000枚或等價能量結晶）
    2. 甲方反詐分舵）提供：
    乙方在虛妄之海表層及部分深層區域的獨家“反詐信息谘詢”及“風險規避”服務初級）。
    乙方貨物運輸享受“劍氣防火牆”基礎護航覆蓋範圍：據點周邊百裏）。
    未來分舵“悔恨值”積分商城開通後，乙方享有首批特許經銷商資格需額外考核）。
    三、對賭條款：
    1. 若乙方在融資後三個月內，因甲方提供的“信息谘詢”及“風險規避”服務，成功規避重大詐騙陷阱損失價值超過融資總額）次數 ≥ 3次，則融資物資無需歸還，乙方自動獲得分舵初級合作夥伴身份。
    2. 若規避次數 ＜ 3次，或乙方在此期間遭遇重大損失，則乙方需雙倍返還融資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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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若乙方在此期間利用甲方信息從事欺詐活動，或向血巢及其關聯方泄露甲方情報，則視為嚴重違約。甲方有權：a) 立即收回全部融資物資並追討利息按悔恨值計算）；b) 啟動“劍氣防火牆”最高級別反製；c) 將乙方列入“反詐黑名單”，全網公示。
    四、風險提示：
    甲方當前處於創業初期，據點防禦評級：初級。遭遇血巢主力打擊時，護航服務可能失效。
    “悔恨值”積分商城為遠期規劃，上線時間待定。
    乙方身份存疑蜘蛛網購關聯風險），合作存在潛在隱患。
    請乙方審閱，並於十息內確認。超時視為放棄融資機會。
    這充滿現代風投術語、條款嚴謹到近乎苛刻、還附帶“風險提示”的“融資計劃書”，就這麽突兀地、冰冷地呈現在金蟾子麵前！
    金蟾子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了。他綠豆小眼瞪得溜圓，死死盯著那懸浮的湛藍光幕，胖臉上的肥肉不受控製地抽搐著。作為混跡虛妄之海多年的老油條奸商，他見過各種交易方式，強買強賣、坑蒙拐騙、以物易物……卻從未見過如此……如此清新脫俗又霸道至極的“融資計劃書”！還“a輪融資”？“對賭條款”？“特許經銷商”？這都什麽跟什麽？！
    “道……道友……這……這是何意？”金蟾子的聲音都變了調，帶著難以置信的荒謬感，“鄙人……鄙人隻是想賣點小東西，換點辛苦錢……”
    “機會。”阮柒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機器宣讀，“接受，或離開。十、九……”
    冰冷的倒計時如同喪鍾，在金蟾子腦海中敲響。他看看阮柒懷中那造型奇特、顯然蘊含強大規則的“鍋蓋”，看看艙壁上流淌著寂滅氣息的古怪符文，再看看老k手中那把散發著危險氣息的魔改霰彈槍，以及玄誠子那“快簽啊肥羊”的熾熱眼神……
    一股巨大的憋屈感和“上了賊船”的預感湧上心頭。可那“獨家信息谘詢”、“風險規避”、“特許經銷商”的字眼，又像毒蛇一樣誘惑著他貪婪的本性。尤其是想到血巢年終促銷期間那混亂的航道和無處不在的陷阱，如果能得到這個神秘勢力的“內部消息”……
    “八、七……”倒計時冰冷無情。
    金蟾子肥胖的臉上，汗水混合著虛妄塵埃滾滾而下。他一咬牙，綠豆眼中閃過一絲肉痛與決絕交織的複雜光芒，肥胖的手指顫抖著，如同簽下賣身契般，朝著那懸浮的湛藍光幕上代表“確認”的金色符文，狠狠點去！
    “我……我簽！”
    嗡！
    金色符文光芒一閃，化作一道流光沒入金蟾子眉心。一份由純粹規則之力構成的“契約烙印”，瞬間刻入他的神魂深處。同時，他拿出的那些玉瓶、礦石和鬥篷，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飛到了阮柒麵前。
    【融資方：金蟾子乙方）確認加入‘反詐分舵’戰略融資計劃a輪）。】
    【融資物資已接收。】
    【對賭條款生效。契約烙印完成。】
    【乙方狀態：監控中蜘蛛網購關聯風險：高）。】
    阮柒麵前的光幕緩緩消失。她看也沒看那些物資，指尖微動，一道信息流直接注入金蟾子識海：
    【首次‘信息谘詢’服務：】
    【預警：你袍袖內層暗袋中，那枚烙印著‘蛛網回廊’徽記的次級傳訊玉符，已被血巢‘年終促銷特惠’廣告後台綁定為‘優質客戶推送端口’。你接下來準備前往的‘黑曜石集市’坐標x203,y745），已被血巢快遞標記為‘重點清倉區域’，三支‘標準清除小隊’已在該坐標附近布控，偽裝成‘特惠攤販’。】
    【風險規避建議：立即丟棄或物理摧毀該玉符。繞行坐標x198,y738區域存在空間褶皺，可短暫隱匿）。】
    金蟾子肥胖的身軀猛地一顫，臉色瞬間煞白！他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袍袖，綠豆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後怕！那枚玉符……是他最大的秘密和依仗！竟然……竟然被血巢當成了定位器？黑曜石集市……那是他打算去傾銷一批“高仿古寶”的地方！
    巨大的恐懼和劫後餘生的慶幸，瞬間壓過了簽訂“賣身契”的憋屈！他甚至顧不上禮節，對著阮柒的方向深深一躬，聲音帶著顫抖：“多……多謝道友！不！多謝舵主！金蟾子……銘感五內！”說罷，肥胖的身體異常靈活地轉身，如同被鬼追般，連滾帶爬地衝出了據點光門，消失在金屬墳場的陰影中，隱約還能聽到他氣急敗壞地撕扯衣物和砸碎東西的聲音。
    據點內一片寂靜。
    玄誠子看著地上那些散發著藥香和靈光的物資，老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趕緊掏出小本本：“收入：a輪融資物資一批！估值……呃，待定！支出：信息服務一次成本：零）！淨利潤：爆表！”
    老k的護目鏡掃過金蟾子消失的方向，又落回阮柒身上，冰冷的聲音響起：“風險。他可能泄密。”
    阮柒的目光平靜地投向據點外深邃的黑暗，仿佛能穿透重重殘骸，看到金蟾子倉惶的背影。
    “契約烙印生效。”她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掌控全局的篤定，“泄密即違約。違約金……”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拂過懷中光芒微漲的鍋蓋服務器核心，“……足夠支付分舵下一步的‘硬件升級’預算。”
    桅杆頂端，那柄灰白古劍發出一陣低沉而複雜的嗡鳴，劍意中似乎夾雜著對這場“仙俠風投鬧劇”的深深無語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憋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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