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冰河藥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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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一種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冷,取代了之前岩漿地獄的灼痛,成為任天齊意識複蘇的唯一錨點。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像是吞咽著帶冰碴的碎玻璃,從喉嚨一路刮擦到肺腑深處,帶來火辣辣的刺痛和沉重的窒息感。左臂肘部以下,那沉重的、非人的青銅質感依舊存在,如同套著一截冰冷的金屬枷鎖,麻木而僵硬。但萬幸的是,那股瘋狂蔓延、要將他徹底同化成青銅的侵蝕寒意,如同被無形的堤壩阻攔,暫時縮回了肘部以下,隻在斷口處的皮膚下,殘留著如同活物蟄伏的幽青紋理,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提醒著這暫時的平靜何等脆弱。
聽覺在絕對的死寂中異常敏銳。遠處,冰湖深處那團搏動著暗藍血紋的祖脈核心,發出一種低沉而恒定的嗡鳴,如同洪荒巨獸沉睡時的鼾聲,帶著令人心悸的威壓和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更近的,是身下厚實玄冰深處傳來的、極其微弱卻持續不斷的“嘎吱”聲,那是冰層在祖脈寒氣永恒衝刷下緩慢變形、擠壓的呻吟。最清晰的,是身邊另一個同樣微弱卻艱難的呼吸聲——短促、帶著冰晶摩擦般的滯澀感,每一次吸氣都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任天齊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頸椎骨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視線被一層薄薄的冰晶模糊,勉強聚焦在不遠處。
蘇璃霜側躺在冰冷的祭壇邊緣,蜷縮著,像一隻受傷的冰蝶。她破爛的衣衫被寒氣凍結,緊貼著身體,勾勒出單薄而脆弱的輪廓。後背那兩道被冰晶守衛巨矛撕裂的傷口,此刻覆蓋著一層半透明的淡藍色冰晶,如同天然的鎧甲,封住了可怕的創口,也凍結了流淌的血液。但冰晶之下,隱約可見深可見骨的翻卷皮肉,邊緣凝結著暗紅色的冰渣。她的臉色蒼白如雪,幾乎與身下的玄冰融為一體,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細小的冰晶,隨著她微弱的呼吸輕輕顫動。唯有眉心處,一點極其微弱的、內蘊暗藍血紋的冰藍光芒,如同風中殘燭,頑強地亮著,那是她溝通祖脈核心的微弱聯係,也是維係她生機的最後火種。
她還活著。這個認知,如同注入殘軀的一絲暖流,讓任天齊幾乎凍結的心髒艱難地搏動了一下。
“蘇…”他試圖開口,喉嚨裏卻隻發出砂紙摩擦般的嘶啞氣音。
就在這時,冰湖深處那團搏動的祖脈核心,嗡鳴聲似乎微弱地提升了一絲頻率。一股更加精純、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意誌的淡藍色寒氣,如同受到指引的溪流,無聲無息地從核心彌漫開來,分成兩股,分別流向祭壇上兩個瀕死的軀體。
一股流向蘇璃霜。寒氣溫柔地包裹住她,尤其是後背那恐怖的傷口。覆蓋傷口的淡藍色冰晶微微融化、重塑,變得更加致密、光滑,絲絲縷縷精純的祖脈生機緩慢地滲透進去,艱難地修複著被撕裂的經脈和凍僵的血肉。她眉心的那點冰藍光芒似乎穩定了一絲。
另一股,則流向任天齊。
當那股淡藍色的寒氣接觸到身體的瞬間,任天齊猛地一顫!那感覺並非純粹的療愈!
寒氣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刺入他殘破不堪的經脈!首先遭遇的,是盤踞在四肢百骸、如同跗骨之蛆的地火劇毒!這些被蘇璃霜之前寒氣勉強凍結的火毒,在更高階的祖脈寒氣麵前,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雪堆,發出“嗤嗤”的聲響,被迅速消融、瓦解!灼燒髒腑的劇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減輕,帶來一種近乎虛脫的輕鬆感。
然而,當寒氣流轉至他左臂肘部斷口,試圖修複那被青銅侵蝕的恐怖傷口時——
嗡!!!
左臂深處,那蟄伏的青銅紋理如同被驚醒的毒蛇,猛地爆發出強烈的抗拒意誌!幽青的光芒瞬間刺穿了覆蓋傷口的薄冰!一股冰冷、暴戾、帶著亙古鎮壓氣息的力量猛地反撲,狠狠撞向滲透進來的祖脈寒氣!
嗤啦——!
如同滾油潑進了冰水!
任天齊的左臂肘部斷口處,猛地爆開一團刺目的青藍光暈!冰晶混合著泛著銅綠色的血肉碎片四濺飛射!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仿佛血肉被強行撕裂、骨骼被巨錘碾磨、靈魂被冰冷與灼熱兩種極致力量瘋狂撕扯的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瞬間貫穿了他的大腦!
“呃啊啊——!!!”他無法抑製地弓起身體,喉嚨裏發出野獸瀕死般的慘嚎!整個殘破的軀體在冰麵上劇烈地抽搐、痙攣!剛剛被祖脈寒氣撫平些許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混雜著銅綠色澤,在冰冷的玄冰上洇開刺目的汙跡。
祖脈寒氣似乎被這劇烈的排斥反應激怒,核心的嗡鳴陡然變得高亢、威嚴!湧向任天齊的寒氣瞬間變得洶湧、霸道!不再是溫和的修複,而是帶著碾壓般的意誌,狠狠衝擊著左臂斷口處那頑固的青銅之力!
轟!
青藍光芒再次爆閃!冰冷的鎮壓之力與霸道的祖脈寒氣在他左臂斷口狹小的區域內瘋狂對衝、湮滅!每一次能量碰撞,都讓任天齊感覺自己的手臂仿佛被無形的巨手反複撕扯、蹂躪!皮膚下的青銅紋理如同燒紅的烙鐵,瘋狂地凸起、蠕動,幽青的光芒明滅不定,每一次閃爍都帶給他靈魂撕裂般的痛苦!而祖脈寒氣的每一次衝擊,雖然消磨著青銅之力,卻也如同鋒利的冰刀,在他本就脆弱的經脈和血肉上留下新的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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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複,變成了另一種酷刑!是祖脈在強行“刮骨療毒”,要將他體內這外來的、異質的青銅之力徹底拔除!代價是他的血肉和靈魂!
劇痛如同永無止境的浪潮,瘋狂衝擊著任天齊瀕臨崩潰的意識。汗水剛滲出毛孔就被凍結成冰珠,掛在扭曲痛苦的臉上。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崩裂出血,又被寒氣凍結。視野被劇痛扭曲、模糊,隻剩下左臂斷口處那不斷爆閃的青藍光芒和蘇璃霜在寒氣包裹下依舊昏迷卻相對平穩的側影。
不能放棄!蘇璃霜拚盡一切才換來這線生機…自己若撐不住,她所做的一切都將白費!這青銅之力…它再凶戾,也是寄生在自己體內的力量!是劍?是枷鎖?不…此刻它隻是阻礙活下去的頑石!必須…壓下去!
任天齊殘存的意誌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在劇痛的滔天巨浪中死死堅守。他不再試圖對抗祖脈寒氣的衝刷,反而艱難地引導著殘存的、微弱得可憐的紫府仙訣靈力,不是去觸碰那狂暴的對衝能量,而是如同最堅韌的藤蔓,死死纏繞住左臂肩胛處那尚未被青銅侵蝕的、屬於他自己的血肉和骨骼!
守住這裏!守住這最後的堡壘!隻要肩胛不被侵蝕,隻要心髒還在跳動…就有希望!
祖脈寒氣似乎感應到了他這份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求生意誌,衝刷的力度依舊霸道,但衝擊的點卻更加凝聚,如同冰錐鑿石,集中轟擊左臂斷口處青銅之力最頑固的核心!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中變得粘稠而漫長。每一息都如同在煉獄中煎熬萬年。任天齊的意識在劇痛的巨錘下反複破碎又勉強粘合,全靠一股“不能死在她前麵”的執念吊著最後一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炷香,也許是一整天。
左臂斷口處那瘋狂爆閃的青藍光芒,終於開始減弱。青銅紋理的搏動頻率明顯降低,幽青的光芒黯淡下去,仿佛耗盡了力量,重新蟄伏回皮膚深處,雖然依舊冰冷沉重,但那股狂暴的反撲意誌被暫時壓製了下去。而祖脈寒氣也如同退潮般,減弱了衝刷的力度,重新變得溫和,絲絲縷縷地浸潤著他被摧殘得千瘡百孔的左臂斷口和周圍凍傷的血肉,帶來一種遲來的、帶著麻木的清涼感。
劇痛如同退去的潮水,留下滿目狼藉的疲憊和虛弱。任天齊如同從水裏撈出來又被凍僵的破麻袋,癱在冰麵上,隻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左臂肘部以下依舊沉重麻木,但肩胛處那屬於自身的血肉知覺,如同黑暗中的微光,讓他感到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蘇璃霜。
祖脈寒氣對她的修複似乎順利得多。後背傷口覆蓋的冰晶更加凝實光滑,內部隱約可見新生的、泛著淡藍光澤的細微肉芽在緩慢生長。她眉心的那點冰藍光芒穩定而柔和,氣息雖然依舊微弱,卻平穩了許多,仿佛沉入了最深沉的修複之眠。
暫時…安全了?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
嗡…嗡…
冰湖深處,那團搏動的祖脈核心,發出的嗡鳴聲忽然帶上了一絲奇異的…漣漪?如同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
緊接著,任天齊和蘇璃霜身下冰冷的祭壇,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古老巫族符文,毫無征兆地亮起了極其微弱的幽光!光芒並非恒定,而是如同呼吸般明滅閃爍,構成了一幅極其複雜、不斷變化的圖案。
與此同時,任天齊左臂斷口處那蟄伏的青銅紋理,也隨著祭壇符文的明滅,傳來極其微弱卻清晰的共鳴悸動!
祭壇上的兩人,身體同時微微一震!
任天齊模糊的視野中,仿佛看到祭壇中心那覆蓋暗紅冰晶的血池上方,空氣扭曲了一下,浮現出一幅極其短暫、如同蜃景般的畫麵:
一座被無盡藤蔓纏繞的、高聳入雲的青銅神樹!樹下,無數身著古老巫祭服飾的身影匍匐在地,他們的血液如同溪流,匯入樹根處一個巨大的、暗紅色的池子…池子中央,一截斷裂的、布滿螺旋紋路的巨大青銅柱,深深插入地脈…青銅柱斷裂的尖端,一點微弱的九色光芒一閃而逝…
畫麵破碎!
一股強烈的、源自血脈的悸動猛地從蘇璃霜昏迷的身體中爆發!她眉心那點冰藍光芒劇烈閃爍!同時,任天齊左臂那蟄伏的青銅之力也傳來一陣躁動!
祭壇符文的明滅頻率驟然加快!最終,所有光芒匯聚成一道筆直的、幽藍色的光束,如同指引的利箭,猛地射向冰封空間深處、遠離青銅巨門方向的、一片被巨大冰棱陰影籠罩的黑暗區域!
光束所指之處,那片厚重的冰壁,在幽藍光芒的照耀下,竟緩緩變得透明!
冰壁之後,並非岩石,而是一條被厚厚玄冰徹底封凍的、巨大無比的地下河道!河道中央,冰封的激流保持著萬古前奔騰的姿態。而在那被冰封的河道中央,赫然凍結著一尊巨大的、三足圓腹、造型古樸奇拙的青銅巨鼎!
鼎身布滿了與祭壇符文類似的古老巫族紋路,表麵覆蓋著厚厚的幽藍玄冰。鼎口朝天,隱約可見內部凍結著一株株形態奇異、散發著微弱靈光的冰封植物!一股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草木靈氣和一種沉澱了無盡歲月的藥性,穿透厚厚的冰層,隱隱散發出來!
藥王神鼎?!
任天齊殘破的意識中,猛地跳出這個在盤古院炸爐驚動全宗、為蘇璃霜煉製築基丹時使用過的丹鼎名字!不!這絕不是他當初用的那尊仿品!這鼎散發出的古老滄桑氣息和那內蘊的磅礴草木靈機,遠超想象!這…難道是真正的藥王神鼎本體?巫族祭祀溝通祖脈時…煉製秘藥的聖器?!
祭壇符文的光芒緩緩熄滅,那冰壁也重新恢複了不透明的幽藍。但光束指引的方向和那冰封巨鼎的景象,已深深烙印在任天齊的識海。
祖脈核心的嗡鳴恢複了平穩,繼續散發著精純的寒氣修複著兩人。但任天齊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
出路?療傷的契機?還是…另一個需要付出代價的陷阱?
他艱難地挪動唯一還能稍微活動的右手,摸索著,終於觸碰到蘇璃霜冰冷僵硬的手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緊緊握住。
冰河之下,藥鼎深藏。前路未卜,唯餘掌中一點微溫,與沉重如鐵的青銅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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