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碎骨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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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得像是凝固的墨汁,又帶著冰窟底滲出的寒意,死死裹著任天齊下沉。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一種骨髓被徹底抽幹後留下的空洞,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牽扯著全身龜裂的傷口,針紮似的細密痛楚順著破碎的經脈蔓延。他像一具被丟進萬丈冰淵的破麻袋,隻有左手掌心殘留著一點微弱卻頑固的暖意——是那枚深藍的玄冰碎片,像寒冬裏最後一點炭火餘溫,死死烙在皮膚上。
“滋啦…嘎吱…”
沉悶的、仿佛巨獸磨牙的碾壓聲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帶著冰層深處傳來的低沉嗡鳴。是空間在塌陷。每一次沉重的悶響,都震得他殘破的軀體在冰冷的虛空中微微彈跳,後背撞擊著不知是冰麵還是亂流的無形壁障,鈍痛和窒息感交替撕扯著殘存的意識。偶爾有細碎的冰晶被亂流卷起,“劈啪”地打在他臉上、手上,留下短暫而尖銳的涼意。
有什麽東西在拉扯他的右手腕。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植物根須特有的、固執的纏繞感,清涼的生機順著接觸點一絲絲滲入,像幹涸河床滲入的涓涓細流,微弱地對抗著將他拖入深淵的死寂。是那株幼苗。它灰金的光罩縮得極小,薄得像一層油紙,緊緊貼著他,在狂暴的空間亂流和核心光柱對衝的恐怖能量場中劇烈地明滅、搖曳,發出不堪重負的“嗡嗡”哀鳴。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那無邊黑暗的底部時——
“叮當…”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空間塌陷的轟鳴淹沒的脆響,在他左側不遠處響起。像是一小塊薄冰掉在更堅硬的岩石上。
幾乎是同時,一股冰冷、滑膩、帶著濃重鐵鏽和腐爛淤泥混合的腥氣,毫無征兆地鑽入他的鼻腔!這氣味如此突兀而汙穢,瞬間刺穿了包裹著他的渾噩,激得他胃部一陣生理性的痙攣。
左手掌心那點微弱的暖意,猛地灼燙了一下!
“呃…”任天齊的喉嚨裏發出一聲破碎的、無意識的氣音。沉重的眼皮仿佛被膠水黏住,隻勉強掀開一道細縫。
視線模糊,像是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混亂的光影在眼前交織:核心光柱冰藍色的、帶著穩定力量的輝光;空間亂流扭曲拉扯的慘白與墨綠;還有…不遠處冰麵上,一塊巴掌大小、邊緣不規則的慘白碎片。碎片邊緣,粘稠的暗青色汙血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散發著那股令人作嘔的腥氣。它靜靜地躺在布滿蛛網般裂痕的幽藍冰麵上,核心黯淡的藍光映照其上,竟讓它看起來像一隻冰冷的、充滿惡意的眼睛。
是玄刹風化後留下的東西!
那株纏繞著他手腕的幼苗,似乎也被那碎片的氣息刺激到了。幾根纖細的、閃爍著微弱灰金光澤的水晶絲根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蛇,猛地從保護光罩邊緣探出,迅疾無比地朝那染血骨片卷去!
就在根須尖端即將觸碰到骨片的刹那——
“轟!!!”
一股無形的、純粹由怨毒與絕望凝聚而成的精神衝擊,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任天齊殘破的識海!沒有聲音,卻比任何尖嘯更刺耳、更直抵靈魂!無數張扭曲、痛苦、充滿無盡怨恨的靈魂麵孔在他意識中瘋狂閃現、嘶嚎!是玄刹!是他麵具下那融合了無數亡魂的可怖鬼麵殘留的最後印記!這衝擊並非攻擊,更像是一種瀕死的詛咒,要將目睹者一同拖入那無邊的怨恨深淵!
“呃啊——!”任天齊殘破的身體猛地弓起,像一隻被扔進滾油裏的蝦米,喉嚨裏擠出不成調的嗬嗬聲。識海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劇痛伴隨著怨毒的冰冷瞬間炸開,幾乎將他最後一點意識徹底衝散。
然而,就在這怨毒洪流即將淹沒一切的千鈞一發之際——
他左手掌心那枚滾燙的玄冰碎片深處,一點冰藍色的、純淨到極致的光芒驟然亮起!那光芒微弱,卻帶著一種亙古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守護意誌。一個模糊卻無比清晰的女子虛影在他識海深處一閃而逝——眉眼溫潤,眼神卻如萬載玄冰般堅定。她隻是輕輕拂袖。
“嗡…”
一聲清越的、仿佛冰棱相擊的脆響,並不宏大,卻帶著撫平狂瀾的寧靜力量,瞬間滌蕩開來!
那洶湧撲來的怨毒麵孔洪流,如同遇見了克星的汙雪,發出無聲的淒厲尖嘯,在冰藍光暈的掃蕩下飛速消融、淨化!任清晏!是母親殘留的意誌!
冰冷的守護清音與怨毒的詛咒嘶嚎在任天齊的識海深處激烈碰撞、湮滅。這劇烈的靈魂層麵的震蕩,如同最後一記重錘,狠狠砸開了他意識沉淪的枷鎖!
“嗬——!”
任天齊猛地睜開了眼睛!不再是細縫,而是瞪得極大,瞳孔深處還殘留著被怨毒衝擊後的血絲和驚悸。劇烈的窒息感如同鐵鉗死死箍住他的喉嚨,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冰渣刮過氣管的劇痛,肺部火辣辣地灼燒著,仿佛要貼到後背。全身的傷口,尤其是被幼苗根須纏繞的右手腕,傳來根須勒緊皮肉、甚至微微紮入血管的刺痛,混合著之前被抽幹力量的極致空虛感,讓他感覺自己像一具勉強拚湊起來的破爛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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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終於清晰了一些。
映入眼簾的,是那株幼苗的根須已經牢牢卷住了那塊染血的慘白骨片,正拚命地往回拉扯。骨片上殘留的怨念似乎還在抵抗,暗青汙血如同活物般蠕動,試圖侵蝕根須,與幼苗灰金色的生機之力激烈交鋒,發出細微卻令人牙酸的“滋滋”聲。新生的第三片暗金葉芽急促地閃爍著,葉脈中那絲金屬冷光流轉不休,顯然在全力鎮壓吞噬這塊蘊含蛇窟汙穢與無數怨魂的“戰利品”。
空間塌陷的悶響依舊如同悶雷在頭頂滾動,冰魄核心的藍色光柱雖然依舊挺立,但光芒肉眼可見地黯淡了許多,支撐著那個不斷扭曲、試圖再次擴大的墨綠色空間縫隙,顯得越發吃力。狂暴的亂流卷起大大小小的冰塊,“砰砰”地撞擊在幼苗那層薄得可憐的光罩上,光罩劇烈地漣漪波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最讓任天齊心頭發緊的是冰棺。巨大的棺槨在能量亂流中如同狂風中的落葉,沉沉浮浮。厚厚的幽藍冰晶將蘇璃霜徹底封在裏麵,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在冰魄核心光柱光芒掃過棺身的瞬間,他清晰地看到,蘇璃霜被冰封的眉心深處,那一點極其微弱的灰藍色生命靈光,極其微弱地、卻頑強地跳動了一下!仿佛在呼應著核心的力量,又像是在無聲地呼喚。
不能死在這裏!
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任天齊混沌的意識上。他嚐試動一下手指,回應那點靈光。然而念頭剛起,一股掏心挖肺般的極致虛弱便席卷全身,眼前陣陣發黑,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量都凝聚不起來。丹田空空如也,識海一片死寂,星圖連半點塵埃般的光都看不見了。隻有左手掌心的碎片,還傳遞著那份微弱卻不容置疑的溫暖,是母親用最後的力量替他擋下了那滅魂的怨毒。
就在這時——
“咻!”
一塊被亂流卷起的、足有磨盤大小的尖銳冰錐,如同死神的投槍,撕裂混亂的能量場,帶著刺耳的尖嘯,朝著昏迷在地、毫無防備的任天齊頭顱狠狠紮下!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鑽!
幼苗的光罩正全力抵抗著來自空間塌陷方向的巨大吸力和亂流衝擊,灰金光華明滅到了極致,根本來不及回防!纏繞著任天齊手腕的根須猛地繃緊,傳遞出清晰的驚惶!
任天齊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比之前更近!他身體無法動彈,殘存的意誌卻在瘋狂咆哮!
躲開!動啊!
千鈞一發!
那幾根正卷著染血骨片往回拉的幼苗根須,似乎感應到了主人麵臨的絕境。其中一根最為粗壯、葉脈中金屬光澤最盛的根須,猛地鬆開骨片,如同一條蓄勢已久的灰金鞭影,以超越極限的速度向上方狠狠抽去!動作帶著一種植物特有的、略顯笨拙的決絕!
“啪嚓!”
根須精準地抽在冰錐的側麵!並非硬碰硬,而是帶著一股柔韌的巧勁和滑膩的生機,將冰錐抽得偏轉了方向!
鋒銳的冰錐擦著任天齊的耳畔,“哆”地一聲深深紮進了他頭側半尺不到的冰麵裏!碎裂的冰渣像刀子一樣濺射在他臉頰和脖頸上,留下幾道火辣辣的割痛。冰冷的寒氣撲麵而來,凍得他裸露的皮膚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好險!
任天齊的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內衫,帶來一陣黏膩冰冷的後怕。他看著那根緩緩縮回、尖端似乎因剛才的爆發而有些萎靡的根須,又看向旁邊那塊被暫時遺棄在冰麵上、依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染血骨片,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是這株貪吃又護主的幼苗,又一次在絕境中拉了他一把。
幼苗的其他根須趁此機會,迅速將那塊掙紮蠕動的骨片徹底拖回了灰金光罩的保護範圍。根須上的灰金光芒大盛,如同無數細小的鎖鏈,死死纏裹住骨片,那令人作嘔的腥氣和怨念波動被強行壓製、隔絕了大半。新生的第三片暗金葉芽,似乎又凝實厚重了一分,邊緣甚至隱隱透出類似鱗甲的紋理。
暫時安全了…嗎?
任天齊艱難地轉動眼球,望向冰隙中央那支撐著天地的冰藍光柱。它的光芒,比剛才又黯淡了一絲。而那道墨綠色的空間縫隙,在光柱的壓製下雖然未能擴張,卻如同毒蛇的豎瞳,依舊冰冷地俯瞰著這片廢墟,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源自深淵的窺視感。
玄刹死了,蛇窟投影暫時退卻,但危機遠未解除。空間在緩慢而堅定地走向崩潰。他動彈不得,力量全無。蘇璃霜冰封沉睡,生機渺茫如風中殘燭。唯一的依靠,是這株同樣消耗巨大、搖搖欲墜的幼苗,和掌心那塊越來越燙的碎片。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試圖將他淹沒。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將所有殘存的意念沉入那片死寂的識海。黑暗,無邊無際。但這一次,在那絕對的虛無深處,他似乎…看到了一點東西。
不是星辰,不是星圖。是比塵埃更微小的,一點點…閃爍著極其微弱灰白光芒的星塵。它們稀薄得幾乎不存在,如同大火焚燒後殘留的、尚未完全熄滅的餘燼,在絕對的黑暗中,倔強地明滅著。
那是…鴻蒙斧虛影斬滅蛇窟巨爪後,徹底燃燒殆盡的混沌星圖,最後殘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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