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薪盡鎖寒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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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啊——!”
    任天齊的痛吼被冰冷粘稠的空氣堵在喉嚨裏,化作一聲破碎的嘶鳴。身體像一張被強行拉滿又瀕臨斷裂的弓,每一寸筋肉都在瘋狂地痙攣、抽搐。冰藍色的洪流與汙濁的暗流在他殘破的軀殼裏凶狠地撞在一起,左臂傷口處,凝固的汙血痂猛地崩裂,淡金與暗沉交織的血液如同被煮沸,混合著碎肉和冰碴,猛烈地噴濺出來!
    那股源自左臂深處的陰冷麻木,如同被激怒的毒蛇,頂著狂暴對衝的力量,竟又向上竄了一截!皮膚下蔓延的青灰色死氣像活過來的苔蘚,貪婪地吞噬著逸散的能量,色澤變得更加幽暗深沉,甚至隱隱透出一絲令人心悸的粘稠感。
    “滋啦……嗤……”
    兩種截然相反的能量在狹窄的經脈中撕扯、湮滅,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冰魄的極寒凍結血液,帶來一種深入骨髓、要將靈魂都凍僵的灼痛;而歸墟的汙濁則腐蝕著一切生機,如同跗骨之蛆,帶來腐爛般的麻木與空虛。任天齊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在冰火兩極的酷刑中沉浮,每一次那地底傳來的沉重脈動,都像一柄無形的巨錘砸在他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咚!咚!咚!
    聲音更近了。不再是悠長的餘韻,而是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逐漸清晰的節奏。每一次震動,洞壁縫隙裏凍結了不知多少年的冰渣和灰塵就簌簌落下,砸在他凝結了白霜的頭發和肩膀上,帶來冰涼的觸感和細微的麻癢,卻絲毫無法緩解體內地獄般的煎熬。
    他渙散的目光死死釘在身前那塊死寂的灰燼殘骸上。中心那簇冰藍晶體光芒熾盛,如同燃燒的寒星,母親和幼苗最後殘存的本源意誌毫無保留地奔湧著,試圖壓垮他,也試圖壓垮他體內那股汙穢。而在晶體下方,殘骸表麵,那道細微的、形如斷裂冰鎖的古老紋路——寒淵鎖的烙印,正隨著兩股力量的激烈衝撞,明滅不定地閃爍著微光!
    每一次閃爍,那紋路中段細微的斷裂痕跡,就仿佛被無形的手又掰開一絲!
    封印…真的鬆動了!是因為母親和幼苗的力量在急速消耗?還是因為他體內這股該死的歸墟汙染,如同投入靜水的毒餌,徹底攪亂了封印的平衡?
    “嗬…嗬…” 任天齊的喘息粗重得像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冰碴刮過喉管的劇痛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鐵鏽味。視線艱難地轉向洞口豁口。昏沉的天光下,焦黑的鷲王頭顱卡在那裏,空洞的眼窩正對著他,如同凝固的嘲諷。再轉向角落,蘇璃霜依舊蜷縮在淡藍光暈中,眉心星紋穩定,卻脆弱得如同風中之燭。
    不能死在這裏…母親燃盡了自己…幼苗也燃盡了…不是為了讓他們死在這肮髒的鳥窩裏!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近乎野獸般的狠戾,猛地壓過了無邊的痛苦和冰冷的絕望!他不再試圖引導或抗拒那狂暴的冰魄洪流,而是將殘存的所有意誌,所有對生的渴望,對守護的執念,如同凝聚成一點火星,狠狠投向自己體內那片廝殺的戰場!
    吞下去!把一切都吞下去!無論是母親的冰魄,還是那該死的汙穢!
    意念所至,他死死抵住殘骸的右手猛地發力,五指深深摳進正在消融的汙穢覆蓋物裏,指甲瞬間崩裂出血也渾然不覺!身體更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自己如同殉葬品般,更沉重、更徹底地壓向那塊冰冷的灰燼殘骸和中心的冰藍晶體!
    轟——!
    意識徹底被狂暴的能量狂潮淹沒!冰藍與汙濁的暗沉在他體內猛地爆開!左臂傷口仿佛成了一個宣泄口,大股大股混合著汙穢和淡金血液的粘稠液體狂噴而出!那嵌入血肉、死死按在傷口深處的黑色殘灰,被這極限的衝擊徹底點燃!
    嗡!
    一股冰冷、沉重到極致,卻又帶著焚盡汙穢決絕意誌的吞噬之力,猛地從殘灰中爆發!它不再僅僅是吸附噴濺的汙血,而是化作一個無形的、貪婪的漩渦,瘋狂地撕扯、吞噬著任天齊體內正在激烈對衝湮滅的冰魄之力與歸墟死氣!
    “噗——!” 任天齊眼前一黑,又是一大口汙濁冰冷的血液噴出,身體劇烈地後仰,重重撞在背後的洞壁上,震得頭頂又落下簌簌冰塵。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徹底掏空、又強行塞入無數碎冰和烙鐵的破麻袋,連痙攣的力氣都快沒了。
    然而,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瞬間,他模糊的視線捕捉到了殘骸上那道寒淵鎖紋路的變化!
    隨著殘灰爆發的吞噬之力瘋狂抽吸著他體內對衝的能量,那冰藍晶體湧入的狂暴洪流和左臂肆虐的汙濁死氣,如同被無形的巨口鯨吞,竟短暫地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平衡點!雖然身體承受著被撕碎般的痛苦,但兩股毀滅性的力量都被那神秘的殘灰強行“中和”、吸走!
    而那道明滅不定的寒淵鎖紋路,在失去了外部狂暴能量的持續衝擊後,其閃爍的光芒竟出現了一刹那的穩定!尤其是那道細微的斷裂痕跡,擴張的趨勢被硬生生遏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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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有用?!
    這個發現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道微弱閃電,瞬間刺穿了任天齊瀕臨崩潰的意識!殘灰!這塊由通天神樹幼苗燃盡後留下的殘灰,它不僅能壓製汙穢,此刻竟然還能強行吸納、平衡母親冰魄與歸墟死氣的衝突,間接穩住了寒淵鎖的封印!
    代價,就是他這具身體作為“熔爐”和“通道”所承受的、幾乎超越極限的撕裂與冰火酷刑!
    地底傳來的沉重脈動驟然加劇!
    咚!咚!咚!
    不再是悠長的餘韻,而是帶著一種急迫的、仿佛心髒即將跳出胸腔的狂躁!整個樹洞隨之劇烈搖晃,洞頂大塊的冰坨和朽木轟然砸落!地麵傳來的震動感不再是敲打骨髓,而是像有無數根巨大的冰錐從地底深處狠狠向上鑿擊!每一次震動,都伴隨著腳下凍土傳來令人牙酸的“哢嚓”碎裂聲!
    豁口外,昏沉的天光被一股驟然彌漫開來的、濃得化不開的灰黑色霧氣遮蔽!那霧氣翻滾著,帶著刺骨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死寂寒意,瞬間將洞外的一切景象吞噬!霧氣中,隱隱傳來無數重疊扭曲的、非人的嘶吼和低語,如同億萬怨魂在冰層下哀嚎!
    歸墟的氣息!濃鬱了十倍不止!裂縫的封印在劇烈動搖,另一側的存在,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將觸手伸過來了!
    “嗬…嗬…”任天齊癱在冰冷的洞壁下,每一次沉重的震動都讓他殘破的身體痛苦地彈起又落下。右臂軟綿綿垂著,左臂傷口處,殘灰的吞噬漩渦還在瘋狂運轉,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磨盤,碾磨著他體內殘存的力量和生機,也碾磨著那兩股被強行抽取的毀滅性能量。痛苦已經超越了極限,變得麻木而遙遠,隻有那徹骨的冰冷和沉重的窒息感,如同鐵箍般死死勒著他的意識。
    視線艱難地聚焦在身前。那塊灰燼殘骸中心的冰藍晶體,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母親和幼苗最後殘存的力量,正在被殘灰的吞噬之力飛速消耗!晶體下方,那道寒淵鎖的紋路雖然暫時穩定,但其光芒也隨著晶體的黯淡而變得微弱,那道細微的裂痕,如同惡毒的眼睛,在死寂的灰燼背景上顯得格外刺目。
    封印…撐不了多久了!一旦晶體力量耗盡,殘灰失去平衡的支點,寒淵鎖的裂痕會瞬間擴大!而他自己,也將在殘灰的吞噬和歸墟的侵蝕下徹底化為飛灰!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湧上心頭,比之前更甚。難道拚盡一切,母親和幼苗燃盡自身,最終換來的,依舊是毀滅的結局?
    就在他意識即將被這無邊的冰冷絕望徹底吞噬的刹那,指尖傳來一陣微弱卻清晰的灼燙!
    是左手掌心!那塊死死嵌在血肉裏,源自母親、曾護住蘇璃霜心脈的玄冰碎片!
    它變得滾燙無比!並非火焰的灼熱,而是一種仿佛能點燃靈魂的、純粹到極致的冰魄之熱!這灼燙感並非痛苦,反而像是一點微弱卻頑強的火星,瞬間點燃了他幾乎凍僵的神魂!
    一個破碎的畫麵,毫無征兆地撞入他混亂的意識:寒淵境深處,母親任清晏燃燒冰魄前,指尖輕點他眉心,聲音仿佛穿越時空,帶著無盡的疲憊與決絕:“…鎖…非力…以身為鑰…薪火…續…”
    殘缺的記憶碎片,如同閃電劃破迷霧!
    鎖!寒淵鎖!它需要的不是蠻力去修補,而是…鑰匙!是能承載其法則、填補其裂痕的“存在”!
    母親最後的冰魄…幼苗燃盡的殘灰…還有…他體內流淌的混沌本源!以及…這掌心的玄冰碎片!
    它們本就是一體!是守護,是犧牲,是…點燃這死寂寒淵的最後薪火!
    “以…身為…鑰…”
    任天齊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一點微弱卻無比純粹的金芒,如同在無盡寒夜中掙紮而出的星火,猛地在他眼底深處點燃!那不再是混沌薪火的狂暴,而是一種近乎殉道般的、冰冷的決絕!
    他不再試圖抵抗殘灰的吞噬,不再恐懼體內肆虐的痛苦。他用盡最後一絲能調動的意誌,不是去引導力量,而是去…呼喚!
    呼喚掌心那塊滾燙的玄冰碎片!呼喚母親最後留在他血脈中的守護意誌!呼喚那株幼苗燃盡後殘灰中蘊含的、焚盡汙穢的決絕!
    “嗡——!”
    嵌在左掌血肉裏的玄冰碎片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不再是冰冷的藍,而是一種純淨到刺目的白金之色!這光芒瞬間覆蓋了他整隻左手,並順著手臂瘋狂蔓延!
    與此同時,那塊死寂的灰燼殘骸仿佛受到了最強烈的共鳴,劇烈地震顫起來!中心那簇即將熄滅的冰藍晶體發出最後一聲悲鳴般的嗡響,“啪”地一聲徹底碎裂,化作無數細碎的冰藍光點!而殘骸本身,則在那白金之光的牽引下,連同其上那道明滅的寒淵鎖紋路,猛地化作一道沉重粘稠的灰黑色流光,如同歸巢的倦鳥,瞬間沒入任天齊那被白金光芒包裹的左手!
    “呃——!”
    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淹沒了任天齊!仿佛整條左臂連同半邊身體都被投入了天地初開的熔爐與冰淵!那沉重的灰燼殘骸帶著寒淵鎖的法則烙印,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印進他的血肉、他的骨骼、甚至他的靈魂深處!殘灰的吞噬之力、玄冰碎片爆發的白金光芒、以及他自身殘存的混沌本源,在這一刻被強行糅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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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左臂,肉眼可見地發生著恐怖的變化!皮膚瞬間變得如同粗糙的灰黑色岩石,表麵浮現出那道斷裂冰鎖的複雜紋路,紋路中流淌著暗淡的白金色光芒。整條手臂沉重得如同山嶽,又冰冷得如同萬載玄冰,散發出一種古老、沉重、鎮壓一切的恐怖氣息!
    代價是撕裂靈魂般的痛苦和飛速流逝的生命力!他感覺自己的意識、自己的生命,都在被這強行糅合的手臂瘋狂抽取、燃燒!
    “吼——!!!”
    地底深處,那沉悶的脈動驟然化作一聲狂暴到極點的怒吼!整個北溟冰原仿佛都在這一聲怒吼中顫抖!任天齊身下的凍土猛地向上拱起,蛛網般密集的裂痕瞬間蔓延開來!一股濃鬱得如同實質的、帶著億萬怨魂哀嚎的灰黑色死寂洪流,混雜著凍結靈魂的寒意,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就要從即將徹底崩潰的封印節點中噴薄而出!
    就是現在!
    任天齊眼中那點冰冷的金芒燃燒到了極致!他發出最後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將燃燒生命和靈魂換來的、凝聚了玄冰碎片、神樹殘灰、自身混沌本源以及寒淵鎖法則的沉重左臂,如同砸落的天柱,帶著他整個身體的重量,狠狠貫向身下那龜裂拱起、死氣噴湧的地麵!
    “給老子——鎖回去!!!”
    轟隆——!!!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響在狹小的空間內爆發!並非爆炸的轟鳴,而是兩種截然相反的宇宙法則激烈碰撞湮滅的沉鬱悶響!白金與灰黑交織的光芒猛地從任天齊的“石臂”與地麵接觸點爆發開來,瞬間充斥了整個樹洞!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那即將噴發的灰黑色死寂洪流,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卻絕對無法逾越的歎息之牆,狂暴的噴湧之勢被硬生生扼住!無數扭曲的、由死寂霧氣凝結成的可怖麵孔在洪流表麵浮現、哀嚎、掙紮,卻無法再前進一寸!
    任天齊身下的地麵,那道蛛網般的裂痕中心,一個由灰燼紋路和白金光芒交織而成的、複雜玄奧的冰鎖虛影一閃而逝,深深烙印在凍土之上,隨即隱沒不見。
    地底深處那狂暴的怒吼,化作一聲充滿無盡怨毒與不甘的尖嘯,迅速遠去、低沉,最終消失。那彌漫洞外、遮蔽天光的濃鬱灰黑霧氣,如同被無形的力量驅散,迅速變得稀薄、退去。
    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脈動,停了。
    洞內一片死寂。隻有任天齊粗重得如同破風箱、帶著血沫子的喘息聲。他整個人撲倒在地,那條化為灰黑色、烙印著斷裂冰鎖紋路的左臂,深深插在龜裂的凍土裏,直至肘部。手臂表麵流淌的白金光芒正在飛速黯淡,灰黑色的“石質”皮膚下,青灰色的死氣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正瘋狂地反撲、侵蝕,與殘存的白金光芒和冰鎖紋路激烈對抗著,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和冰冷的麻木。
    他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世界在旋轉、模糊,隻有身下凍土傳來的冰冷堅硬觸感,以及左臂那非人的沉重與痛苦,提醒著他還在呼吸。
    洞外,稀薄的灰霧散去,露出被冰雨洗刷過的、依舊昏沉的天空。豁口處,那焦黑的鷲王頭顱上,空洞的眼窩裏,不知何時,凝結了一點細微的、霜白色的冰晶,形狀…像一片逆生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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