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遷徙之議,薪火離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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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璃霜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巨石投入死水,在帳篷內激起無聲卻劇烈的波瀾。
離開祖塋之地。
這對世代守護於此的黑齒部而言,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比死亡更令人恐懼的,是背棄祖靈,舍棄傳承了無數歲月的根!
鴉公佝僂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害怕,而是某種信仰被衝擊的劇烈痛苦。他幹瘦的手指死死摳進膝蓋,骨節發白,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喘。
“不…不可能…”他猛地搖頭,淡金色的眸子裏充滿了血絲與掙紮,“祖靈…祖靈安息於此…戰鼓於此…血脈於此…離開了這裏,黑齒部還是黑齒部嗎?!我們…我們就是無根的浮萍,遲早湮滅在這該死的沼澤裏!”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絕望的悲愴。對於他這樣將一生都奉獻給守護職責的老人來說,離開,等同於否定他存在的全部意義。
“留下,十死無生。”蘇璃霜重複道,語氣冷靜得近乎殘忍,她冰晶般的瞳孔中倒映著跳躍的火光,卻沒有任何溫度,“塚內存在的蘇醒,非人力可阻。屆時,不止黑齒部,這片沼澤,乃至更遠的區域,都可能化為死寂絕域。”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鴉公劇烈起伏的胸膛和任天齊凝重的“神情”,繼續道:“傳送古陣雖是渺茫希望,但確是眼下唯一能看到的、可能通往生路的途徑。是守著祖靈一同寂滅,還是帶著祖靈的傳承火種,搏一個延續的可能…抉擇在你。”
她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站著,將冰冷的現實擺在麵前。
帳篷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火塘中柴火燃燒的劈啪聲,以及鴉公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任天齊能深切地感受到鴉公內心的滔天巨浪。他能理解這種對故土的執著,對傳承的堅守。但他更清楚蘇璃霜判斷的正確性。麵對那種層次的存在,堅守等同於殉葬。
他沉默著,沒有插言。這是黑齒部內部的決定,需要鴉公這位首領自己做出最終的選擇。
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刀割。
許久,鴉公劇烈顫抖的身體緩緩平息下來。他深深地、艱難地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他抬起頭,那雙飽經風霜的淡金色眸子,此刻布滿了血絲與疲憊,但深處的掙紮與痛苦卻漸漸被一種沉重的、近乎麻木的決絕所取代。
他緩緩站起身,腳步有些踉蹌地走到帳篷門口,掀開一角獸皮簾,望向外麵。
營地中,劫後餘生的族人們正在忙碌,修補棚屋,照顧傷員。孩子們依偎在母親身邊,眼中還殘留著恐懼。幾個老人坐在火堆旁,沉默地擦拭著祖傳的、刻滿戰紋的骨器,眼神渾濁卻堅定。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那些熟悉的、沾滿泥汙的、帶著傷痕的臉龐。
最終,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再睜開時,裏麵隻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靜。
“…你說得對。”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沉重,“活著…才有傳承。”
他轉過身,看向蘇璃霜和任天齊,眼神疲憊卻堅定:“黑齒部…可以走。但老子有個條件!”
“說。”蘇璃霜言簡意賅。
“第一,路線由老子定!必須繞過幾處絕對危險的禁區,尤其是‘泣血泥潭’和‘百骸骨橋’!”
“可。”
“第二,遷徙途中,若遇危險,你們需盡力護佑我族人性命,尤其是婦孺!”
“份內之事。”任天齊傳遞出堅定的意念。蘇璃霜也微微頷首。
“第三…”鴉公的目光變得異常銳利,他死死盯著蘇璃霜,“…若那傳送古陣是絕路,或者通往更可怕的地方…老子寧願帶著族人戰死在外麵,也絕不進去!屆時,你們不得阻攔!”
這是一個首領最後的責任與底線。
蘇璃霜與他對視片刻,緩緩點頭:“可。若前路確為絕境,去留自便。”
協議,在沉重的氣氛中達成。
鴉公不再猶豫,猛地轉身,大步走出帳篷。他站在營地中央,深吸一口氣,那沙啞卻蘊含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如同受傷老狼的嗥叫,響徹整個營地:
“黑齒部的崽子們!都給老子聽好了!”
所有忙碌的族人都停下了動作,驚疑不定地看向他們的首領。
“這片祖塋之地…待不下去了!”鴉公的聲音沉重如鐵,“底下那幫死不透的老鬼快要爬出來了!再留下去,所有人都得變成沼澤的肥料!”
人群瞬間騷動起來,恐慌、不解、難以置信的情緒蔓延開來。
“安靜!”鴉公一聲怒吼,壓下了所有嘈雜,“老子知道你們怕!老子也他娘的怕!但怕有用嗎?!想活命,就隻有一個辦法——”
他猛地抬手,指向沼澤深處某個方向:“——離開這裏!朝著冰原的方向走!那裏有一線生機!”
“收拾所有能帶走的東西!血泥炭、武器、藥材、食物!舍棄所有不必要的累贅!一炷香之後,還能動的,都跟老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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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意走的,可以留下陪祖靈!老子不攔著!”
命令突如其來,殘酷而直接。營地陷入了短暫的死寂,隨即爆發出更大的混亂與喧嘩。有老人跪地痛哭,有婦人驚慌失措地摟緊孩子,有青壯不甘地握緊武器…
但鴉公積威已久,加之剛剛經曆的寂滅潮恐怖還曆曆在目,最終,求生的本能壓過了對故土的眷戀。族人們在短暫的混亂後,開始在一片悲愴與壓抑的氣氛中,沉默而迅速地行動起來。
拆卸棚屋,收集物資,包紮傷口…整個營地如同一個被強行喚醒的蟻巢,充滿了絕望卻又頑強的生機。
鴉公親自指揮,他將那三塊珍貴的“古老血燼”分成數份,由最信任的幾名戰士貼身保管。又令人將祖火塘中燃燒的炭火小心取出部分,用特製的防火泥罐密封保存——這是傳承的火種,絕不能熄滅。
任天齊也沒有閑著。他回到自己和蘇璃霜暫居的帳篷。蘇璃霜依舊在靜坐,似乎在深度感知和推演著什麽,周身氣息玄奧莫測。
任天齊則開始整理他們寥寥無幾的“行李”。他將那枚鴉公贈送的、消耗了一次力量的“祖靈戰紋”殘片小心收好。又檢查了一下自身狀態,地煞之力運轉圓融,傷勢盡複,狀態甚至比之前更勝一籌。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依舊靜靜放置的那枚白金色光繭上。此時的它,光芒徹底內斂,氣息平穩,仿佛之前的驚天動地從未發生。但他知道,蘇璃霜的本體已然蘇醒,這光繭似乎成了某種…蛻下的舊殼?還是依舊蘊含著某種力量?
他小心地將其收起,用柔軟的苔蘚包裹,放入懷中最安全的位置。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
營地中央,黑齒部殘存的百餘口人已經聚集完畢。人人麵帶悲戚與惶恐,卻也都背著鼓鼓囊囊的行囊,握緊了手中的武器。隊伍中彌漫著一股悲壯的死寂。
鴉公站在隊伍最前方,他換上了一件相對完整的舊獸袍,背上背著那根裂紋遍布的祖靈戰鼓鼓槌,腰間掛著幾個沉甸甸的火種泥罐。他最後看了一眼那片生活了無數代人的營地,看了一眼那口光芒已然黯淡的祖火塘,眼中閃過一抹深刻的痛苦,隨即化為徹底的決絕。
他猛地一揮手,沙啞的聲音斬釘截鐵:
“出發!”
遷徙的隊伍,如同一條傷痕累累卻頑強求生的長蛇,緩緩駛離了這片即將被死亡吞噬的祖塋之地,一頭紮進了前方無邊無際、吉凶未卜的灰暗沼澤深處。
蘇璃霜悄然出現在任天齊身邊,與他一同跟在隊伍的後方斷後。她的目光掃過前方蹣跚卻堅定的人群,冰封般的臉龐上看不出絲毫情緒。
“跟緊我。”她的神念傳入任天齊意識,“真正的危險…現在才開始。這片沼澤,不會輕易放我們離開。”
任天齊心中一凜,幼苗本體繃緊,感知最大限度地擴散開來。
腳下的淤泥濕冷粘膩,前方的灰霧翻滾不休,仿佛有無數隱藏的目光在黑暗中窺伺。
離根之旅,步步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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