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得默林斯法師右臂的頭幾天，伊恩對新獲得的力量很滿意。
    他對傳遞這個概念的理解增長很快，序列瓶頸的鬆動讓他感覺自己快要觸摸到下一個境界了。
    他能輕易的將書桌上的墨水瓶從一個角落“傳遞”到另一個角落，流暢的魔力運轉讓他覺得自己很有力量。
    然而，第一次聽見那聲音，是在一個很安靜的深夜。
    伊恩正專注的研究晉升儀式的文獻，書房裏隻有羽毛筆劃過紙張的聲音和壁爐裏木柴燃燒的聲音。
    “...交換...價值並非對等...”
    一個沙啞的低語，刺入伊恩的腦海。
    伊恩抬起頭，心髒狂跳，警惕的環顧四周。
    書房裏沒有人，窗外隻有夜色，好像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是太累了嗎？”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想說服自己。
    但這低語沒有消失，反而出現的越來越頻繁。
    隻要伊恩使用右臂的力量，或者精神稍微放鬆，那聲音就會出現。
    “...混沌...乃萬物之源...”
    “...傳遞...即是剝奪...”
    “...斯圖亞特...血脈...亦是籌碼...”
    這些低語用扭曲的邏輯和承諾，一點點滲入他的思維，腐蝕著他的理智。
    它們有時探討哲學，有時訴說古老的知識，但更多的時候，是在顛覆他相信的一切。
    精神上的侵蝕很快帶來了能看到的後果。伊恩開始出現幻覺。
    有時，他看著書桌上的文件自己移動，伸手去抓卻什麽也沒抓到；有時，牆上家族肖像畫裏祖先的眼神變得冰冷，嘴唇無聲的開合，像在重複那些低語。
    有一次，他在和赫克托討論公務時，突然看見對方的臉扭曲起來，鏡片後的眼睛變成了兩個旋轉的漩渦，嚇得伊恩手下意識的摸向了劍柄。
    “伊恩，你最近臉色很不好，是不是沒休息好？”赫克托推了推眼鏡，關切的問。
    “沒......沒事。”伊恩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再看過去，赫克托已經恢複了正常。但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他的認知也開始混亂。他開始對最基本的信念產生動搖。
    “傳遞......真的有意義嗎？將物品從a送到b，a失去了，b得到了，世界並未因此增加什麽......這不是一種虛無嗎？”
    “秩序......或許隻是假象，混沌才是最終的歸宿......”
    他甚至開始懷疑米迦爾那雙金色豎瞳裏是否藏著別的心思。
    更讓他害怕的，是右臂逐漸蘇醒的自主意識。
    起初隻是不受控製的輕微顫動。
    當他想端起茶杯時，右手可能會突然僵住，或者把茶杯捏得更緊；接著，開始出現違背他意願的動作——他明明想把文件歸檔，右手卻把文件揉成一團；他想握手，右手卻做出挑釁的手勢。
    失控在一天清晨到了頂點。伊恩從睡夢中驚醒，發現自己的右手正扼住自己的喉嚨。
    那隻屬於默林斯的手臂冰冷而有力，帶著明確的殺意。
    他費了很大力氣，才用左手掰開右手的鉗製，癱在床上大口喘氣，脖子上留下了青紫色的指痕。
    他看著那隻安靜垂在身邊的右臂，感到一陣寒意。
    這已經不是一件工具，而是一個寄生在他身體裏，充滿惡意的獨立意誌。低語是它的引誘，幻覺是它的幹擾，認知混亂是它的成果，而行為失控，是它試圖掌控這具身體的開始。
    伊恩意識到，他換取力量的代價，比他想的要大得多。
    他必須盡快找到解決方法，否則，“伊恩·斯圖亞特”這個人就會消失。
    這條手臂帶來的低語，正將他拖入瘋狂。
    很快，低語不再是耳邊的絮叨，開始衝擊伊恩的意識。默林斯的手臂想要完全的控製權。
    “放棄吧...斯圖亞特...你的意誌很脆弱...”
    “擁抱混沌...交出這具軀殼...你將成為更偉大存在的一部分...”
    “束縛是虛妄...破壞才是真實的‘傳遞’...”
    這些念頭纏繞著伊恩的理性，將他拖入半夢半醒的狀態。
    他的視野裏全是扭曲的光影，耳邊回蕩著褻瀆的歌曲和尖銳的嘶鳴。現實和幻境的邊界變得模糊。
    這一夜，伊恩內心的混亂，終於在斯圖亞特老宅裏爆發了。
    伊恩雙眼發紅，踉蹌的衝出書房。他的左眼還有些掙紮，右眼卻滿是瘋狂。
    那隻蒼白的手臂不再聽他使喚，而是自主的抬起，指尖跳動著奧術能量。
    “束縛...打破它...” 低語在他腦中尖叫。
    右臂猛的揮出，一道無形的力量撕裂空氣，撞在走廊的家族肖像畫上。
    畫框碎裂，油畫也被撕開一道口子，祖先威嚴的麵容被扭曲、割裂。
    破壞的欲望停不下來。
    伊恩衝進了赫克托的數據分析室。
    “知識...無用的堆積...” 右臂一掃，把桌上堆積的報告、手稿全都掃到地上。它抓起一瓶靈性藥水，砸向那台差分機分析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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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碎裂，粘稠的液體侵蝕著精密的符文刻盤，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接著是卡洛斯的工坊。
    “創造...可笑...”
    右臂揮舞著，掀翻了工作台，半成品的發明摔在地上，精心排列的工具散落一地，寫滿複雜公式的草稿板也被掃飛。
    它抓起一個嗡嗡作響的能量核心，像扔石頭一樣砸向牆壁上懸掛的蒸汽管道壓力分布圖。
    爆炸聲不大，但飛濺的碎片和泄露的能量瞬間讓工坊一片狼藉。
    混亂的波動震裂了古代水晶，靈光變得暗淡。一罐星塵被掀翻，閃光的粉末灑了一地。幾個鎖在鉛盒裏的低危異常物品也因外界的能量擾動而變得不穩定，發出危險的響聲。
    伊恩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在短暫的清醒時刻，他看著周圍的慘狀，但他無法奪回身體的控製權，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摧毀著同伴們的心血。
    這場破壞持續了將近半個小時，直到伊恩的精神和體力都用光了，他才渾身冷汗的癱倒在地，短暫的昏了過去。
    那隻蒼白的右臂也終於安靜下來，但指尖還在不自覺的微微抽搐，預示著危機還沒結束。
    米迦爾被異常的動靜驚醒，順著破壞的痕跡找到這裏時，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景象，以及倒在地上的伊恩。
    “伊恩！醒醒！”米迦爾衝過去，顫抖的扶起伊恩，“這裏...這裏發生了什麽？難道是那些盲目的信徒又來了？”
    老宅裏一片寂靜，隻有被破壞的設備偶爾發出的劈啪聲，仿佛在訴說著剛才的瘋狂。
    斯圖亞特老宅，這個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在這一夜，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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