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一瞧看一看啦……”
    “黑蒜……”
    “不要吃我，要吃就吃我妹妹吧……”
    ……
    第五街區市集總是這樣人聲鼎沸，亂哄哄的。
    蒸汽管道在頭頂交錯著，嘶嘶的噴著白霧。
    空氣裏混著機油、烤香腸和劣質香水的味道。
    米迦爾的尾巴尖不耐煩的掃著地麵，金色的豎瞳裏映著一排烤羊腿，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一聲。
    他今天有個重要的任務，給伊恩那個無聊的儲物櫃補充點吃的。
    這當然是他自己安排的任務，主要是買夠吃一周的肉幹、甜點和各種零食。
    就在米迦爾鎖定了一隻蜜汁塗得最均勻的烤羊腿，準備用伊恩給的錢買下來時，一個充滿激情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開。
    “這位先生，能占用您一點時間嗎？”
    米迦爾的耳朵抖了一下，不情願的轉過頭。
    一個穿著磨損皮甲，臉上帶著幾分狂熱的男人正對他露出一個標準笑容。
    “我想給您講講我們的道標和救世主，錯誤！”
    米迦爾眨了眨眼，大腦停頓了一秒。
    是我聽錯了？
    還是這個世界瘋得連我也跟不上了？
    他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想了起來，這不就是不久前還在沼澤裏哭爹喊娘的倒黴蛋。
    海勒！
    那個被我順手救下的菜鳥冒險家！
    我的第二個信徒！
    米迦爾心裏頓時罵開了。
    搞什麽啊！
    你不在你的中城區好好待著，跑到第五街區的市集來做什麽？
    這裏的人口袋裏隻有齒輪和扳手，可沒有信仰！
    還有，你向誰傳教不好，偏偏向我傳教？
    向你的神，你的主，你的頂頭上司本人，宣講祂自己的教義？
    這算什麽新式的祈禱方式？
    跟行為藝術似的。
    海勒完全沒察覺到自己正對著一尊活神，進行著瀆神的演講。
    他興致勃勃，唾沫橫飛。
    “我主自稱錯誤，在過去，在現在，也在未來！祂是支配世界的偉大主宰，也是執掌意外的王，是每個生靈追求的道標……”
    米迦爾麵無表情的聽著，尾巴尖煩躁的敲著自己的小腿。
    偉大主宰？
    我現在連買哪隻烤羊腿都得猶豫半天。
    永恒道標？
    伊恩才是我的道標，主要是飯點道標。
    海勒越說越激動，他向前一步，聲音更大了，吸引了周圍一些閑人的注意。
    “朋友！你是否覺得生活充滿了壓迫？工廠的打卡鍾，房東的催租單，貴族老爺們製定的正確規則，就像一條條鎖鏈，把我們死死的捆在通往死亡的傳送帶上！”
    他指著一個因為輪子脫落而歪倒的貨運推車，像找到了神跡。
    “看！朋友！看看那個輪子！它錯誤的壞掉了，貨物灑了一地，但那些饑餓的孩子卻因此得到了果腹的蘋果！這就是錯誤的恩典！是打破常規的救贖！”
    米迦迦爾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攤主正揪著幾個偷蘋果的孩子的耳朵大聲咒罵。
    ……這例子舉得真不怎麽樣。
    米迦爾在心裏默默吐槽。
    而且，那隻是小偷偷竊失敗後的意外。
    概念都搞錯了，你這個傳教士的業務能力有待提高啊！
    “我們錯誤互助會，就是在主的感召下，為了踐行錯誤而生的！”
    米迦爾的嘴角抽了抽。
    完了，全完了。
    我那個高深的逆諦之謬像權柄，竟然被這個笨蛋當成了什麽？
    我的神格風評都要被害了。
    他覺得不能再讓海勒繼續說下去了，這簡直是在公開處刑自己的信徒，順便拉低自己這位神明的格調。
    “那個……時間不早了，”米迦爾試圖打斷他，語氣沒什麽起伏，“我得回家做飯。”
    “做飯是多麽正確而乏味的事情！”
    海勒立刻反駁，眼神裏閃爍著勸人向錯的光芒，“你應該錯誤的走進一家酒館，喝個大醉！或者錯誤的把買菜的錢捐給街邊的乞丐！擁抱意外，才能擁抱我主！”
    米迦爾的耐心終於耗盡了。
    他現在隻想立刻，馬上，吃到那隻烤羊腿。
    他也懶得再裝，抬起金色的豎瞳，直視著海勒，平靜的開口：
    “你。”
    “是的！是我！”
    海勒以為對方終於被自己感化，激動的回應。
    “你正在犯一個錯誤。”
    米迦爾一字一頓的說。
    海勒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沒錯！我正在犯錯！您也指出了我的錯誤！我們都在錯誤的榮光之中！擁抱它！感受它！這是我主希望我們做的！”
    他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整個世界。
    周圍的看客發出一陣哄笑，有人吹起了口哨。
    米迦爾深吸一口氣，那口氣裏有烤肉的香氣，這讓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他搖了搖頭，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自己這位狂熱的信徒，“你的錯誤在於，你正試圖用一種極其正確的方式，來宣講關於錯誤的教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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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勒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米迦爾繼續用他那清澈又帶著點懶散的少年音，說出了神諭般的吐槽：
    “一個真正虔誠的信徒，會錯誤的把我認成一根路燈，然後對著它布道一整天。或者，他會更有智慧的選擇犯下另一個錯誤——那就是閉上嘴，然後用這筆傳教經費，請我吃掉那邊的烤羊腿。”
    他伸出爪子，指向了那個讓他流口水的烤羊腿攤。
    整個場麵瞬間安靜下來。
    海勒呆立在原地，腦子裏仿佛有無數齒輪在瘋狂逆轉，發出刺耳的尖嘯。
    用正確的方式宣講錯誤……本身就是最大的錯誤？
    真正的信仰，是連行為本身都要貫徹錯誤？
    這個看似荒謬的邏輯，卻完美的契合了逆諦之謬像的內核——一個自洽的矛盾。
    海勒感覺自己仿佛被一道閃電劈中，醍醐灌頂。
    他看向米迦爾的眼神變了，從看一個潛在發展對象，變成了看一位深不可測的先知，一位對教義有著終極理解的大師！
    這個人，絕對是吾主派來點化我的！
    他後退一步，恭敬的彎下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我……我明白了。感謝您的指點，大師！我為我的淺薄感到羞愧！”
    米迦爾根本沒理會他的頓悟。
    在海勒鞠躬的瞬間，他已經靈巧的繞了過去，衝到烤羊腿攤前，將一枚叮當作響的赤羽幣拍在桌上。
    “老板，這隻！就要這隻！麻煩幫我包起來！”
    米迦爾抓著油紙包好的，還散發著滾滾熱氣的烤羊腿，頭也不回的擠進了人群。
    “我的信徒都是一群什麽怪人……”他一邊撕下一塊羊腿肉塞進嘴裏，一邊含糊不清的嘟囔著，“看來扮演神明也是個高危職業，急需補充大量能量……嗯，這筆開銷必須算在伊恩的賬上，名目就叫……信徒質量抽查與神學危機幹預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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