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灰白的光照進了斯圖亞特家的書房。
    壁爐裏的火早就滅了，隻剩下一堆冷掉的灰。
    伊恩·斯圖亞特還坐在書桌前，他一晚上都沒睡。
    伊恩深深吸了一口氣。
    腦子裏一下清楚了。
    複興家族？
    報仇？
    這些以前讓他拚了命的目標，現在看起來，好像不那麽重要了。
    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守護。
    守護米迦爾，不隻是防著萊特那樣的敵人，更要保護他的腦子，別讓他被自己的力量吞掉。
    守護自己，別在這條瘋狂的路上，把自己弄丟了。
    力量不再是目的，隻是活下去的工具。
    伊恩的眼神沉靜下來，裏麵有種說不出的決心。
    他知道，必須把這些想法告訴米迦爾。
    這很殘忍，就像告訴一個孩子，他最愛的玩具是會爆炸的炸彈。
    但必須這麽做。
    他們不能再像兩個傻小子一樣，在這片危險的大海上瞎闖了。
    伊恩在客廳找到了米迦爾。
    他正趴在沙發上睡的香，尾巴尖搭在扶手上，一下一下的點著，嘴角還掛著口水，不知道在做什麽美夢。
    伊恩沒叫醒他，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靜靜的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米迦爾的耳朵動了動，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伊恩……你回來了？”
    他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聲音滿是睡意，“我好餓，零食都被你藏起來了，我隻找到幾塊硬的能砸死人的黑麵包。”
    伊恩沒有吐槽他的食量，隻是平靜的看著他。
    “米迦爾，我們談談。”
    他的語氣很認真，米迦爾瞬間就清醒了。
    米迦爾坐直身子，收回尾巴盤在腿邊。
    他看著伊恩嚴肅的表情，心裏莫名有點慌。
    “怎麽了？是不是萊特那個混蛋又搞事了？”
    “不，比那更嚴重。”
    伊恩搖了搖頭，“是關於我們自己的事。”
    他頓了頓，想著怎麽才能讓米迦爾聽懂。
    “米迦爾，你覺得我們的力量是什麽？”
    “力量？”
    米迦爾愣了下，尾巴得意地晃了晃，“力量就是力量唄。我能讓你的鋼筆尖‘錯誤’的彎掉，能讓赫克托那冰塊臉的眼鏡‘錯誤’的起霧。多好玩啊，不是嗎？”
    “是很好玩。”
    伊恩點頭，“但如果這個好玩的東西，隨時可能把我們自己炸了呢？”
    “炸了？”
    米迦爾眨眨金色的豎瞳，沒明白，“你是說像卡洛斯的小發明那樣？‘砰’一聲，然後冒黑煙？”
    “比那嚴重多了。”
    伊恩壓低聲音，“會讓你忘了自己是誰，忘了我，忘了烤羊腿。你會變成一個隻會流口水的空殼，或者一灘爛肉。這就是失控。”
    米迦爾臉上的得意不見了。
    “失控”這個詞，他聽過，但從沒被人用這麽直白的方式講出來。
    他想起了月亮日那晚看書時的恐懼。
    “我把我們的晉升，想成是往一個木桶裏裝水。”
    伊恩繼續說，“水，就是我們的力量。木桶，就是我們自己。木板，是神隻的特征。”
    “一個木桶能裝多少水，不取決於最長的那塊板，而是取決於最短的那塊。任何一塊木板有裂痕，或者太短，水都會漏出來，甚至衝垮整個桶。”
    伊恩看著米迦爾，眼神很沉重。
    “而我們，米迦爾。我們兩個的木桶，都有致命的短板。”
    “你，你的力量很強，你的木桶看起來很結實，現在看上去沒問題，但是，”
    伊恩頓了頓，“或許晉升不能靠單單幾種方式『擬合性質』，否則隨時會失控。”
    米迦爾的臉色一點點白了下去。
    他第一次聽見伊恩這麽殘酷的剖析自己。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力量是玩具。
    現在伊恩告訴他，這個玩具，是把沒保險的槍，隨時會走火打死自己。
    “那你呢，伊恩？”
    米迦爾聲音有點發顫。
    “我？”
    伊恩自嘲的笑了笑，“我的問題更嚴重。”
    “我的一直在縫合肢體，結果失控了。”
    客廳裏一片死寂。
    米迦爾呆呆的坐著，伊恩的話像錘子一樣，把他過去所有認知都砸的粉碎。
    他不是不明白，隻是沒人這麽點醒他。
    原來，他們這一路，每次幸運的晉升和勝利，都冒著這麽大的風險。
    他們就像兩個在雷區裏瘋跑的孩子，隻是運氣好，還沒踩到雷。
    一股遲來的恐懼讓他渾身冰冷。
    “那……那我們該怎麽辦？”
    過了很久，米迦爾才像說夢話一樣問道。
    他的尾巴無力的垂在地上，金色的瞳孔裏，第一次出現了迷茫。
    伊恩看著他，沒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米迦爾身邊，在沙發扶手上坐下，伸手揉了揉他那頭柔軟的銀白色短發。
    這個動作讓米迦爾緊繃的身體稍微鬆了些。
    “我們不能再隻顧著往前跑了，米迦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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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恩的聲音恢複了溫和，“我們得停下來，修補我們自己的木桶。”
    “把你那些太長的木板鋸掉點。把我那些太短的木板補一補。”
    “這會很慢，甚至很無聊。可能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的力量都不會有什麽長進。”
    伊恩看著米迦爾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
    “但隻有這樣，我們才能造出一艘真正結實的船。一艘能載著我們兩個，安然無恙的，駛過那片風暴之海的船。”
    “從今天起，我們的目標，不再是追求更強的力量。”
    “而是，活下去。”
    “以一個完整的、清醒的、屬於我們自己的樣子，活下去。”
    米迦爾抬起頭，看著伊恩。
    他從伊恩藍色的眼睛裏，看到了疲憊和後怕，但更多的是一種像石頭一樣堅定的決心。
    米迦爾的心，奇異的安定了下來。
    雖然還害怕，還迷茫。
    但隻要伊恩在這，隻要伊恩這麽看著他，他就覺得，一切都還沒那麽糟。
    “……好。”
    米迦爾點點頭，伸出爪子，抓住了伊恩的衣角，就像小時候第一次被帶回這裏時一樣。
    “我聽你的，伊恩。”
    伊恩笑了笑，心裏最後一塊石頭也落了地。
    他知道，從現在起，他和米迦爾的關係不一樣了。
    他不再隻是米迦爾的搭檔和監護人。
    他是他的“錨”。
    而這，或許才是他作為『混沌的信使』，真正該做的事。
    在無盡的混亂中，守護住唯一的坐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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