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魔穀的夜晚，並非純粹的黑暗。
    魔界天空那輪永恒散發暗紅光輝的“血月”，將朦朧而詭異的光線投灑下來，使得山穀內的景物依稀可辨，卻更添幾分陰森。
    篝火在穀中幾處空地跳躍燃燒，驅散了些許寒意，也映照著一張張疲憊而警惕的麵容。
    丹藥分發下去後，重傷員的狀況暫時穩定，輕傷員則在互相包紮，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香，試圖掩蓋那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墨辰依舊盤坐在那塊巨岩上，仿佛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
    他閉目調息，實則神識如同無形的蛛網，籠罩著整個臨時營地。
    幽影衛們經過最初的激動和宣誓後，此刻大多陷入了沉默，或療傷，或值守，或靠著岩壁假寐，但一種無形的壓抑感在悄然蔓延。
    少主歸來帶來的狂喜稍褪，現實的困境和內部可能存在叛徒的陰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影刹安排好幾處明哨暗崗後，悄無聲息地來到墨辰身旁，低聲道：“少主，丹藥已按傷勢輕重分發下去，弟兄們的情緒……還算穩定，但……”
    她欲言又止，鬼麵下的目光掃過那些沉默的身影，擔憂之色顯而易見。
    “無妨。”墨辰睜開眼，眸中平靜無波，“疑慮的種子已經種下，與其讓它暗中滋生，不如讓它早日暴露在陽光之下。”
    他心念微動，與隱藏在暗處的紫毛和小白建立了清晰的聯係。
    “紫毛，如何？”一道意念傳遞出去。
    很快，一道細微卻清晰的反饋傳入墨辰腦海，來自紫毛那獨特的神念波動：“主人，那股‘臭味’越來越明顯了！就在營地東側那片陰影裏，圍著篝火假裝休息的那個家夥，叫‘蝰牙’的，是影刹的副手之一！他身上有很淡但很新鮮的‘引路香’殘留，還有一股和之前那些黑魔軍高層類似的血煞味，錯不了！這家夥肯定經常和敵人接觸！”
    紫毛的嗅覺天賦異稟，尤其對氣息追蹤和辨識惡意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
    它口中的“引路香”，是一種極其隱秘的魔界追蹤香料，無色無味，尋常魔族根本無法察覺，但一旦沾染，在一定距離內就會被特殊的法器感知。
    而黑魔軍高層的血煞味，更是直接指向了勾結的證據。
    “果然是他。”墨辰眼中寒光一閃。
    蝰牙，天尊初期修為，是影刹頗為倚重的左膀右臂之一，負責過多次外圍警戒和情報傳遞，確實有充分的機會做手腳。
    “小白，”墨辰再次傳念，“稍後，我會讓影刹召集所有頭目議事。屆時，你暗中對蝰牙施加‘心魔幻境’，不必太強，隻需放大他內心的焦慮、猜疑和對暴露的恐懼，引導他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藏在靴筒暗格裏的那枚傳訊魔符上。”
    小白的幻術已臻化境，尤其是針對心神層麵，無聲無息，防不勝防。
    “明白，主人。”小白清冷的意念傳來，帶著一絲躍躍欲試。
    計劃已定。
    墨辰對影刹淡淡道：“去將各小隊頭目召集過來，就說有要事商議，關於下一步行動計劃。”
    影刹雖不明所以，但對墨辰的命令絕對服從，立刻轉身去傳達命令。
    很快，約莫十餘名幽影衛的小頭目，包括傷勢稍輕的蝰牙在內，聚集到了墨辰所在的巨岩下方。
    這些頭目都是幽影衛的骨幹，修為至少也在靈尊後期，此刻臉上都帶著凝重和期待，想知道少主有何安排。
    蝰牙站在人群中，他身形瘦高，麵容陰鷙，一雙三角眼習慣性地微微眯著，看似平靜，但若仔細觀察，能發現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在不自覺地微微蜷縮，呼吸也比旁人稍顯急促。
    他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掃過周圍，尤其是在營地外圍的黑暗處多停留了幾瞬。
    墨辰沒有立刻說話，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頭目，最後似是不經意地落在了蝰牙身上。
    就在與墨辰目光接觸的刹那，蝰牙感覺心髒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脊椎升起。
    他強自鎮定，擠出一絲恭敬的笑容。
    與此同時，小白那無形的幻力，如同最細膩的蛛絲，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了蝰牙的神魂。
    幻境並未直接攻擊，而是巧妙地撩撥著他內心深處最敏感的弦——對背叛暴露的恐懼、對黑曜魔王承諾能否兌現的懷疑、以及對眼前這位神秘而強大的少主的忌憚。
    蝰牙隻覺得心頭一陣煩悶，各種不好的念頭不受控製地湧現：萬一被發現了怎麽辦？
    黑曜魔王會不會過河拆橋？
    這位少主看起來深不可測，他會不會已經察覺了什麽？
    那個傳訊魔符……得找機會確認一下是否安全，或者……幹脆毀掉？
    這種焦慮感在小白幻術的放大下，越來越強烈。
    他的注意力不自覺地開始向自己左腳靴筒的暗格偏移，那裏藏著他與黑魔軍聯係的唯一憑證——一枚特製的傳訊魔符。
    墨辰將蝰牙細微的反應盡收眼底，包括他那不自覺瞥向靴筒的短暫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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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機到了。
    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奇異的穿透力，直接響在每個頭目的心神之中：“我知道，你們之中，有人心中藏著秘密，或許還在猶豫，或許還在觀望。”
    此話一出，所有頭目都是神色一凜，目光下意識地相互掃視，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蝰牙更是心頭巨震，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
    他幾乎以為墨辰已經指名道姓了！
    強烈的恐懼讓他幾乎要控製不住地去摸靴筒裏的魔符，仿佛那冰冷的觸感能帶來一絲虛幻的安全感。
    墨辰繼續道，語氣轉而變得平和，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過去之事，或有迫不得已。但我墨辰今日在此承諾，隻要此刻迷途知返，主動坦白，我可既往不咎，依舊視你為幽影衛兄弟，共同為魔君陛下複仇，重振聲威！”
    這是給內鬼最後一個機會，也是最後的試探。
    大部分頭目聞言，都是挺直了腰杆，眼神更加堅定。
    然而，蝰牙在聽到“迷途知返”四個字時，非但沒有放鬆，反而因為極度的恐懼和心虛，產生了誤解——他認為這是墨辰在敲打他，逼他當眾承認！
    一旦承認，怎麽可能真的既往不咎？
    絕對是死路一條！
    而小白恰到好處的幻術，更是將他這種恐懼放大到了極致，讓他覺得周圍所有同僚的目光都充滿了懷疑和審視，仿佛下一刻就要將他撕碎。
    “不！我不能承認！”一個瘋狂的念頭占據了他的腦海，“必須把消息傳出去！告訴魔王，魔君之子出現了，計劃有變！”
    強烈的求生欲或者說垂死掙紮的衝動）壓倒了一切。
    就在墨辰話音落下的間隙，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話語吸引的刹那，蝰牙借著身形掩飾，右手極其隱蔽地、快如閃電般探向自己的左腳靴筒！
    這個動作，在高度緊張的氛圍和篝火明暗交錯的光線下，幾乎難以察覺。但在墨辰強大的神識和早有準備的關注下，卻清晰得如同慢動作回放！
    “拿下！”
    墨辰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
    早已蓄勢待發的影刹，雖然對蝰牙的背叛痛心疾首，但執行命令卻毫不遲疑！
    她身影如鬼魅般一閃，天尊初期的修為全力爆發，瞬間出現在蝰牙身旁，一隻手如鐵鉗般扣向他的手腕，另一隻手並指如刀，直點其周身大穴！
    “影刹！你！”蝰牙驚駭欲絕，沒想到對方動手如此之快！
    他畢竟是天尊初期，反應亦是極快，體內魔元本能地爆發，試圖掙脫反擊！
    然而，他快，墨辰更快！
    甚至沒見墨辰如何動作，一股無形卻沉重如山的恐怖威壓驟然降臨，精準地籠罩在蝰牙一人身上！
    混沌領域的力量瞬間收縮壓製！
    “噗！”蝰牙隻覺得周身魔元如同被凍結，經脈劇痛，剛剛提起的力量瞬間潰散，身形一僵！
    就這刹那的停滯，影刹的攻擊已然臨身！
    “哢嚓！”手腕被硬生生折斷的脆響！
    “噗！噗！噗！”數道封禁魔元的指力透體而入！
    蝰牙慘叫一聲，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倒在地，臉色慘白，汗如雨下，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絕望和怨毒。
    他左手靴筒也被影刹順勢撕開，一枚刻畫著複雜符文、隱隱散發著空間波動的黑色魔符滾落出來。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等到其他頭目反應過來，蝰牙已被製服，罪證確鑿！
    全場嘩然！
    所有幽影衛，無論是頭目還是普通隊員，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他們萬萬沒想到，叛徒竟然是深受影刹信任的副統領蝰牙！
    “蝰牙！竟然是你！”
    “你這個叛徒！害死了那麽多兄弟！”
    “殺了他！為死去的弟兄報仇！”
    憤怒的吼聲瞬間爆發，群情激憤。
    被信任的人背叛，這種痛苦遠勝於敵人的刀劍。
    影刹死死按住掙紮的蝰牙，鬼麵下的雙眸幾乎噴出火來，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蝰牙！我待你不薄，幽影衛視你為兄弟！你為何要背叛魔君，勾結黑曜魔王那個叛徒？”
    蝰牙自知必死，反而豁出去了，他抬起頭，滿臉猙獰地吼道：“為什麽？為了活命！為了力量！暗夜魔君已經死了！跟著你們這些殘兵敗將有什麽前途？黑曜魔王答應我，隻要提供你們的情報，事成之後賜我一座魔城，享不盡的資源！識時務者為俊傑！影刹，還有你們這些蠢貨，跟著這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小子，隻有死路一條！”
    他試圖煽動，目光掃過其他頭目：“你們想想！黑曜魔王背後是神界！我們怎麽抗衡？現在投降還來得及……”
    “冥頑不靈。”墨辰冷漠地打斷了他的叫囂。
    他一步步走到蝰牙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如同在看一隻螻蟻。
    “搜魂。”
    沒有多餘的廢話，墨辰直接伸出食指，點向蝰牙的眉心。
    強橫的神識如同無形的利刃，粗暴地刺入其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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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蝰牙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身體劇烈抽搐，眼珠上翻，口吐白沫。
    搜魂之術，痛苦無比，尤其是這種毫不留情的強行搜魂，幾乎等同於神魂層麵的淩遲！
    墨辰麵無表情地翻閱著蝰牙的記憶碎片：如何被黑曜魔王的人接觸、利誘；如何一次次泄露幽影衛的行蹤和兵力部署；如何在最後一次傳遞葬魔穀位置信息後，還心存僥幸，留著傳訊魔符以備不時之需……一樁樁，一件件，鐵證如山！
    片刻之後，墨辰收回手指，蝰牙已經如同爛泥般癱軟在地，眼神渙散，口水直流，神魂遭受重創，已是廢人一個。
    墨辰目光掃過義憤填膺的眾幽影衛，緩緩開口，聲音清晰地傳遍山穀：“蝰牙，受黑曜魔王利誘，多次泄露我軍情報，致使多次行動失敗，無數兄弟殞命，更導致此次葬魔穀之圍，罪證確鑿，其行可誅，其心當滅！”
    他抬起手，掌心混沌之氣凝聚，化作一團灰蒙蒙的火焰，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破滅氣息。
    “今日，我墨辰，以暗夜魔君之子的名義，清理門戶，以儆效尤！”
    話音落下，那團混沌之火輕飄飄地落在蝰牙身上。
    “嗤……”
    沒有劇烈的燃燒，也沒有慘叫聲，蝰牙的身體連同他那潰散的神魂，在灰色火焰中，如同被橡皮擦去的字跡，悄無聲息地、徹底地湮滅消失，連一點灰燼都沒有留下。
    形神俱滅！
    整個葬魔穀，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幽影衛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那曾經熟悉的身影徹底消失的地方，心中充滿了震撼、解恨，以及一絲對少主雷霆手段的凜然。
    墨辰環視四周，目光銳利如刀：“背叛者，便是此等下場！自今日起，幽影衛上下，需同心同德，謹守忠誠。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叛我者，雖遠必誅！”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嚴和殺伐之氣，深深烙印在每一個幽影衛的靈魂深處。
    “謹遵少主之命！同心同德，誓死效忠！”影刹第一個單膝跪地，高聲應和。
    “同心同德，誓死效忠！”所有幽影衛齊聲怒吼，聲音震天動地，再無一絲疑慮和陰霾。
    經過血的洗禮和叛徒的清除，這支隊伍的靈魂仿佛被淬煉過一般，凝聚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墨辰微微頷首。內患已除，接下來，便是盡快恢複實力，
    然後……該去會一會那魔淵祭壇，以及那位即將到來的神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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