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距離拉近，那“礁石”的輪廓逐漸清晰。
    那赫然是一塊巨大無比、斷裂的星辰殘骸！殘骸表麵呈現出深邃的暗夜藍色澤，布滿了隕石撞擊的坑窪和巨大的撕裂痕跡，如同被某種難以想象的偉力硬生生從一顆星辰上撕扯下來。殘骸之上，沒有大氣，沒有生機，隻有永恒的冰冷與死寂。唯有在殘骸的中心區域，隱約可見一些殘破的建築輪廓，被一層極其稀薄、如同肥皂泡般脆弱的暗金色光膜所籠罩，散發出微弱的秩序氣息，勉強抵禦著空間亂流的侵蝕。
    “星隕海…流亡之地…” 一個帶著無盡滄桑與疲憊的意念，如同最後的歎息，在陳默等人識海中響起。是墨長老最後殘留的一絲意念。“光膜…是學院…最後的…前哨…暫避…活下去…”
    意念戛然而止，如同風中殘燭徹底熄滅。
    墨長老，這位守護問道學院漫長歲月的定海神針，在燃盡星辰本源、強行啟動虛空星渡之後，其最後的一絲存在痕跡，也徹底消散在了這無盡的空間亂流之中。
    薪火已傳，身隕道消。
    悲愴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傳送光束中的所有人。蘇彌失聲痛哭，淩霜緊抿著嘴唇，冰藍色的眼眸中寒意更甚。那三名幸存的星樞院弟子，更是麵如死灰，眼中充滿了絕望。
    唯有陳默。
    他抱著柳小芽冰冷的身體，感受著懷中玄元鑒碎片那微弱卻堅韌的共鳴，望著前方那塊巨大、殘破、籠罩在脆弱光膜中的星辰殘骸。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萬載玄冰。左眼的混沌星璿緩緩旋轉，冰冷死寂；右眼的翠綠光點，微弱卻執著地亮著。
    活下去。
    為了小芽。
    為了墨長老。
    為了問道學院那尚未熄滅的薪火。
    更為了…複仇！
    冰冷的殺意在他眼底凝結，如同不化的寒冰。玄元星核在體內艱難地、緩慢地運轉，開始汲取著空間亂流中稀薄而狂暴的星辰能量，修複著動蕩的道基，壓製著躁動的混沌。
    傳送光束，如同流星般，拖著黯淡的尾焰，朝著那塊名為“星隕海”的破碎星辰殘骸，那問道學院最後的流亡前哨，墜落而去。
    新的流亡，新的絕境，在這冰冷死寂的星海廢墟中，拉開了序幕。而複仇的火焰，已在深淵中悄然點燃。
    冰冷，死寂，重力微弱。
    當傳送的眩暈感與空間撕裂的劇痛如潮水般退去，陳默的雙腳，終於踏上了星隕海前哨那堅硬、冰冷、布滿細密裂痕的暗藍色地麵。空氣中彌漫著金屬鏽蝕、岩石風化以及某種古老能量湮滅後的塵埃氣息，稀薄得幾乎無法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和砂礫摩擦般的痛楚。
    他依舊緊緊抱著柳小芽冰冷的身軀，如同抱著這破碎世界裏唯一的錨點。她的身體在脫離傳送光束後，似乎更輕了些，仿佛連最後一點屬於塵世的重量都在消逝。右眼瞳孔深處，那點微弱的翠綠光點，如同感應到了什麽，極其輕微地閃爍了一下，帶來一絲微不可察的刺痛與…眷戀。
    “墨長老…” 蘇彌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和濃重的疲憊，她看著傳送光束徹底消散在身後狂暴的空間亂流中，那裏再無半點墨長老的氣息。這位守護學院漫長歲月的長者，終究以自身星辰本源為薪柴，為他們點燃了這條流亡之路。她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環顧四周。另外三名幸存的星樞院弟子——兩男一女，皆是凝元後期的精英，此刻臉色慘白，眼神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茫然與深切的悲慟。淩霜站在稍遠處，冰藍色的長裙在微弱的引力下輕輕飄動，她麵無表情地打量著這片死寂的世界，唯有緊握冰魄神針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顯示出內心的不平靜。
    籠罩著這片殘破建築群的暗金色光膜，如同一個巨大的、瀕臨破碎的肥皂泡，在無垠的黑暗虛空與狂暴的空間亂流映襯下，顯得如此脆弱不堪。光膜表麵流光黯淡，不時蕩漾起細微的漣漪，那是被虛空能量侵蝕的跡象。光膜之外，是永恒的黑暗與冰冷，破碎的星辰殘骸如同巨大的墓碑，懸浮在視線的盡頭，無聲訴說著宇宙的殘酷。
    這裏，是名為“星隕海”的流亡之地。問道學院最後的前哨，亦是他們最後的囚籠。
    “咳…” 淩霜輕咳一聲，打破了死寂，聲音清冷如故，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光膜能量在持續衰減。必須找到核心樞紐，補充能量，或者…找到替代品。” 她的目光投向光膜中心區域，那座最高、也最為殘破的塔狀建築。
    “我去找！” 一名身材魁梧、名叫石峰的星樞院弟子立刻站了出來，他眼眶發紅，聲音低沉卻堅定，“不能讓墨長老白白犧牲！不能讓這裏也毀了！”
    “我和你一起！” 另一名麵容清秀、氣息沉穩的女弟子林月接口道，她快速檢查了一下隨身攜帶的幾件防禦法器。
    “小心空間亂流逸散的侵蝕能量，還有…這片廢墟裏，未必隻有我們。” 蘇彌強打精神提醒，她看向陳默，眼中帶著擔憂與詢問，“陳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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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默緩緩抬起頭。散亂的黑發下，那雙眼睛依舊冰冷死寂，左眼的混沌星璿緩緩旋轉，深邃得令人心悸；右眼的翠綠光點則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卻執著。他沒有看蘇彌，也沒有回應，隻是抱著柳小芽，邁開腳步，沉默地朝著光膜中心那座最高的殘塔走去。步伐沉重而穩定，每一步踏在冰冷的星骸地麵上，都留下一個清晰的、帶著血痕的腳印——那是他掌心傷口未愈滲出的血。
    蘇彌看著他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她示意石峰和林月小心行動，自己則與淩霜緊隨陳默之後。另外一名沉默寡言、名叫韓立的男弟子則警惕地注視著光膜邊緣，負責警戒。
    殘塔內部，比外麵更加破敗。
    巨大的裂痕貫穿了塔壁，透過裂縫可以看到外麵無盡的虛空和遠處漂浮的星辰碎片。塔內空間空曠，地麵覆蓋著厚厚的塵埃。中心區域，一座由無數斷裂的星辰晶柱構成的、布滿裂痕的玄奧法陣，散發著最後一絲微弱的暗金光芒，勉強維持著籠罩整個前哨的光膜。法陣的核心，鑲嵌著一塊人頭大小、布滿蛛網狀裂紋、光芒極其黯淡的暗金色晶石——正是這前哨的“星核”，也是光膜能量的源泉。晶石表麵，幾道細微的赤紅色火痕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它殘存的能量。
    “是焚世陽炎殘留的侵蝕！” 蘇彌臉色一變，立刻認出那赤紅火痕的來源，“離火殿的力量滲透進來了！它們在加速消耗星核的能量！”
    淩霜沒有說話，她快步上前，伸出纖纖玉指，指尖凝聚出一縷極致的冰藍寒氣，小心翼翼地探向那赤紅火痕。嗤嗤嗤！冰藍寒氣與赤紅火痕接觸，立刻爆發出激烈的衝突！火痕如同活物般扭動，試圖反撲，但終究在淩霜精純的玄冰之力下被暫時凍結、壓製，侵蝕速度減緩了一絲。但淩霜的額頭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顯然消耗不小。
    “隻能延緩，無法根除。” 淩霜收回手指，冰藍色的眼眸中寒意更甚，“星核本源受損嚴重，能量枯竭，光膜最多還能支撐…三個月。”
    三個月！
    這個冰冷的數字如同重錘，砸在每個人心頭。三個月後，光膜破碎，他們將直接暴露在空間亂流和虛空能量的恐怖侵蝕之下，屍骨無存！
    絕望的氣息，如同冰冷的毒霧，瞬間彌漫開來。石峰一拳狠狠砸在旁邊布滿裂痕的塔壁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林月緊緊咬著下唇，眼中泛起水光。韓立握緊了手中的法器，指節發白。
    唯有陳默。
    他抱著柳小芽，站在法陣邊緣，目光並未停留在那瀕臨崩潰的星核上，而是穿透塔壁的巨大裂縫，投向光膜之外那片冰冷死寂的星骸廢墟。左眼的混沌星璿倒映著無垠的黑暗，右眼的翠綠光點則映著懷中冰冷的容顏。
    三個月…不夠！遠遠不夠！
    複仇的火焰在冰冷的死寂下熊熊燃燒，需要力量！需要足以焚滅化神、踏平離火殿的力量！可這流放之地，靈氣稀薄狂暴，充斥著混亂的虛空能量，對於需要精純能量修煉穩固道基的修士而言，近乎絕地。
    他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柳小芽蒼白卻依舊恬靜的麵容上。右眼瞳孔深處，那點翠綠光點似乎感應到他的注視，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纏繞上他的意識。
    玄牝靈體…引渡混沌…
    小芽的生命印記…能引動、淨化混沌之力…
    這片星骸廢墟…充斥著狂暴的虛空能量…其本質，是否也偏向於混亂？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無法遏製！
    他不再猶豫。抱著柳小芽，走到塔內一處相對避風、遠離法陣核心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將她冰冷的身體放下，脫下自己那件同樣殘破不堪、卻相對幹淨的外袍，輕柔地蓋在她身上。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琉璃。
    然後，他在她身前盤膝坐下。
    “陳默，你要做什麽？” 蘇彌察覺到他異常的舉動，心頭湧起強烈的不安。
    陳默沒有回答。他緩緩閉上雙眼。心神沉入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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