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隔閡與警惕

字數:4270   加入書籤

A+A-


    休息室的門在杜十四身後輕輕合攏,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與外麵那個由陳墨的絕對意誌和石龍的暴躁不滿所掌控的世界暫時隔開。但也將他與門內那個巨大的、呼吸可聞的“麻煩”,鎖在了同一個擁擠、沉悶的空間裏。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灰塵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唯一的光源來自頭頂那盞昏黃的小壁燈,光線微弱,將昭思語蜷縮在床沿的身影拉出一道長長的、顫抖的影子,投在光禿的牆壁上。
    杜十四沒有靠近,隻是背靠著門板,沉默地站在那裏。他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沉重而緩慢地跳動,也能清晰地聽到昭思語那極力壓抑、卻依舊無法完全控製的、細微而急促的呼吸聲,像受了重傷的小動物發出的哀鳴。
    隔閡如同實質的牆壁,豎立在兩人之間。
    他,是看守者。一個自身難保、卻被強行賦予了監視任務的囚徒。 她,是被看守者。一個被無端卷入風暴中心、驚魂未定的受害者。
    兩種截然不同的恐懼和壓力,在這狹小的空間裏無聲地碰撞、發酵。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長如年。
    昭思語始終低著頭,長發垂落,遮住了她的臉頰。但她能感覺到門口那道沉默的目光,像芒刺在背,讓她坐立難安。剛才外麵隱約傳來的、石龍那壓抑著怒火的爭執聲,雖然聽不真切,卻像重錘一樣敲打著她脆弱的神經。她知道,自己的存在不受歡迎,是一個巨大的麻煩。而這個被派來看守她的少年…他又是誰?他會怎麽做?
    恐懼不僅僅來自於下午的追殺,更來自於眼前這深不可測的處境。這裏比她那冰冷的公寓更加危險,更加令人窒息。
    她偷偷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一點眼簾,從發絲的縫隙中窺視站在門口的杜十四。
    他看起來很年輕,甚至有些瘦弱,穿著不合身的舊運動服,沉默地站在那裏,低垂著眼,看不清表情。但就是他這副看似無害的樣子,反而讓她更加不安。她記得白天在工業區巷口,就是他跟在那個凶悍的“龍哥”身邊!他們是一夥的!都是這個可怕世界的人!
    他此刻的沉默,在她看來充滿了未知的威脅。他是在監視她?還是在等待什麽指令?他會不會突然…
    各種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鑽進她的腦海,讓她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些,下意識地將自己縮得更緊,仿佛這樣就能獲得一點可憐的安全感。
    杜十四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那充滿警惕和恐懼的窺視。那目光像細小的針尖,刺得他皮膚發麻。他知道她在怕他。就像他最初怕石龍,怕陳墨一樣。
    這種被當作“威脅”的認知,讓他心裏湧起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幾分莫名的煩躁,有幾分被錯認的憋屈,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細微的刺痛。
    他並不是石龍那樣的人。他也曾像她一樣,無助、絕望,在爛尾樓裏等待死亡。可是現在,在別人眼裏,他卻成了和石龍一樣的、代表著危險和壓迫的存在。
    這種身份的錯位感,讓他感到一陣茫然和不適。
    他想開口說點什麽,哪怕隻是一句“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但話到嘴邊,卻又死死咽了回去。
    說什麽呢? 安慰她?他有什麽資格安慰?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 向她解釋?解釋什麽?解釋墨哥留下她隻是為了自保?解釋自己也是被逼無奈?這隻會讓她更加恐慌和絕望。
    沉默是唯一的選擇。也是墨哥“規矩”的一部分。
    他隻能繼續扮演好這個冰冷的看守角色。
    就在這時,休息室的門被從外麵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打破了室內令人窒息的死寂。
    兩人都嚇了一跳。
    門被推開一條縫,石龍那張凶悍的臉探了進來,眼神極其不善地先掃了一眼瑟縮的昭思語,然後像刀子一樣剮向杜十四,語氣硬邦邦地扔下一句:
    “師父叫拎件衫同拖鞋畀佢。”師父叫拿件衣服和拖鞋給她。)
    說完,也不等回應,就將一套灰色的、看起來和杜十四身上同款的舊運動服和一雙塑料拖鞋從門縫塞了進來,扔在地上,然後砰地一聲又把門帶上了。整個過程快得像一陣風,充滿了不耐煩和嫌棄。
    地上的衣服和拖鞋,像是某種統一的囚服,宣告著他們在此地的臨時身份。
    杜十四沉默了一下,彎腰撿起衣服和拖鞋,遲疑地朝昭思語走了兩步,然後停在一個不至於讓她過度反應的距離,將東西放在床腳。
    “…換咗佢。著住濕衫易病。”…換了它。穿著濕衣服容易病。)他低聲說了一句,聲音幹澀,依舊沒什麽起伏,然後迅速退回了門邊的位置,重新變成了那尊沉默的守衛。
    昭思語看著床腳那套粗糙的衣物,又看看迅速退開的杜十四,眼神裏的恐懼和警惕並未減少,反而多了一絲屈辱。要在這裏,在這個陌生少年麵前換衣服?
    但她身上濕冷的家居服確實黏膩得難受,寒冷不斷侵蝕著她本就脆弱的體溫。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生存的本能最終壓過了羞恥心。她咬了咬牙,用細若蚊蚋的聲音飛快地說了一句:“…你…你可唔可以轉過去…”…你…你可不可以轉過去…)
    杜十四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耳根莫名有些發熱。他立刻轉過身,麵朝門板,背對著她,聲音僵硬:“…快啲。”…快點。)
    身後傳來極其細微的、窸窸窣窣的換衣聲,以及她因為寒冷和緊張而無法抑製的牙齒打顫的聲音。杜十四僵硬地盯著麵前斑駁的門板,努力屏蔽掉身後的聲響,感覺時間從未如此難熬。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身後的動靜停止了。
    “…好…好了…”她的聲音依舊帶著顫音。
    杜十四這才緩緩轉過身。
    昭思語已經換上了那套寬大的灰色運動服,袖子長得遮住了她的手,褲腳也堆在腳踝處,顯得她更加瘦弱和可憐。濕頭發依舊黏在臉上,但臉上似乎有了一點微弱的熱氣。她赤腳踩在冰冷的塑料拖鞋裏,腳趾緊張地蜷縮著。
    兩人目光短暫地接觸了一下,又迅速各自移開。
    隔閡依舊存在,警惕並未消除。
    但某種基於最基本生存需求的、極其脆弱的臨時共處關係,似乎在這種沉默和尷尬中,被迫建立了那麽一絲絲。
    杜十四重新靠回門邊,昭思語也重新蜷回床沿。
    漫長的夜,在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伴奏下,緩慢而沉重地流淌著。
    沒有人再說話。
    杜十四履行著他的職責,像一尊沉默的哨兵。 昭思語則沉浸在自己的恐懼和不安中,度秒如年。
    然而,在這看似凝固的僵持之下,暗流卻在各自的心中湧動。
    昭思語在恐懼之餘,那雙曾經在職場中曆練出的、善於觀察的眼睛,開始不由自主地捕捉細節——這個少年雖然沉默凶狠,但似乎…並沒有真正傷害她的意圖?他甚至…有點聽從那個叫陳墨的男人的命令?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而杜十四,在壓力和不適之下,那顆被仇恨和求生欲填滿的心,也第一次被迫分出一絲注意力,落在另一個同樣“被困”於此的個體身上。她的恐懼是如此真實,她的無助刺痛了他某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
    看守與被看守。 恐懼與警惕。 兩個原本永不相交的世界,因為一場陰差陽錯的禍事,被強行扭曲地貼合在了一起。
    在這“天雷刺青”的庇護所兼囚籠裏,第一夜,注定無眠。
    而他們都不知道,這場意外的交匯,將會把彼此的命運,引向何方。
    喜歡十四的宿命之燼請大家收藏:()十四的宿命之燼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