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業火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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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深處的血腥氣濃得化不開,混合著鐵鏽、塵土和一種生命驟然消亡後的甜膩氣味,中人欲嘔。昏暗的燈光下,杜十四的背影寬闊得像一堵沉默的牆,隔絕了昭思語與剛才那場短暫的、卻足以撕裂她所有認知的暴烈。他正笨拙地、幾乎是僵硬地,想用割斷的繩索殘段擦拭她腕上被捆綁出的紅痕。
他的動作很重,帶著一種未曾消散的狠勁,擦得昭思語皮膚生疼。她瑟縮了一下,不是因為這微不足道的痛楚,而是因為他指尖殘留的、那屬於別人的溫熱黏膩,以及他周身那股尚未平息的、幾乎要灼傷人的戾氣。
杜十四察覺到她的顫抖,手猛地頓住,像是被燙到一樣縮了回去。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節紅腫破皮,沾著不明所以的暗紅,那雙剛剛還蘊藏著可怕力量、能輕易折斷骨骼的手,此刻竟顯得有些無措。
“……”他喉嚨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擠出幾個幹澀的音節,“冇事了。”沒事了。)
聲音沙啞,帶著劇烈運動後的喘息餘韻,卻奇異地穿透了昭思語耳中的嗡鳴。她抬起頭,撞進他的眼睛裏。那裏麵不再是平日裏的冷漠或壓抑的憤怒,而是一種更深沉、更混亂的東西——有餘怒未消的猩紅,有殺戮過後的空茫,還有一種……因為她而起的、連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焦灼。
就在這時,倉庫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石龍那粗獷的嗓門率先炸開:“十四!昭小姐!你哋點啊?”十四!昭小姐!你們怎麽樣?)
陳墨的身影隨即出現在門口,他腳步很快,卻依舊保持著一種異乎尋常的冷靜。他的目光如探照燈般迅速掃過整個倉庫,地上癱軟呻吟的、牆角不再動彈的、散落的器械、潑灑的血點……最後,定格在杜十四和被他護在身後的昭思語身上。
眼前的景象讓見慣風浪的石龍也倒抽了一口冷氣,罵了句粗口:“叼!你一個人搞掂噶?”靠!你一個人搞定的?)
陳墨的視線則在杜十四身上細細打量了一遍,尤其在他那雙沾滿痕跡的手上停留片刻。他沒有詢問過程,隻是微微頷首,語氣平穩:“人沒事就好。”他的目光轉向昭思語,放緩了聲音,“昭小姐,能走嗎?”
昭思語白著臉,點了點頭,試圖站起來,腿卻軟得不聽使喚。杜十四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他的手掌滾燙,力道依舊控製得不好,握得她微微一顫。
陳墨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了然,開口道:“石龍,清理一下。手腳幹淨點。”
“知道,墨哥!”石龍立刻應聲,招呼著隨後跟進來的幾個麵色凝重的手下開始處理現場。他們動作熟練麻利,沉默而高效,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陳墨走到杜十四和昭思語麵前:“先回去。”他的語氣不容置疑,目光再次掃過杜十四,“你,也需要處理一下。”
回程的車廂裏,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昭思語蜷縮在後座角落,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佛山夜景,季華路上的霓虹燈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斑。她試圖不去回想倉庫裏發生的一切,但杜十四如同暴怒明王般降臨的畫麵、那令人牙酸的擊打聲、還有他此刻坐在身旁散發出的、混合著血腥與汗味的強烈存在感,無孔不入地侵蝕著她的神經。
杜十四坐得筆直,唇線緊繃,直視前方。他體內的腎上腺素仍在咆哮,那股想要毀滅一切的狂怒並未完全平息,隻是被強行按壓下去,在四肢百骸裏衝撞,尋找著出口。他能感覺到身旁昭思語細微的、無法控製的顫抖,那顫抖像一根細針,微妙地刺穿著他堅硬的外殼,帶來一種陌生而煩躁的揪心感。他想讓她別怕,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最終隻是將握緊的拳頭又攥緊了幾分,指骨發出輕微的脆響。
開車的陳墨從後視鏡裏看了他們一眼,鏡片後的目光深邃難辨。
回到“天雷刺青”,店門合上的瞬間,仿佛將外界的一切紛擾暫時隔絕。王啟明從電腦後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愧疚和後怕:“昭、昭小姐,你沒事吧?對唔住!我真係冇注意到監控……”對不住!我真的沒注意到監控……)
昭思語勉強搖了搖頭,聲音微弱:“不怪你……”
陳墨打斷道:“阿明,倒杯熱水給她。”他轉向杜十四,“你,跟我過來。”
杜十四看了一眼昭思語,才跟著陳墨走向裏間的處理室。燈光下,他手上的傷口和汙跡更加觸目驚心。陳墨拿出藥箱,示意他坐下。
消毒藥水倒在傷口上,帶來尖銳的刺痛,杜十四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那疼痛是別人的。陳墨的動作專業而冷靜,一如他當初在爛尾樓裏為杜十四處理斷指時一樣。
“今晚,你過咗線。你過線了)”陳墨的聲音平淡地響起,沒有指責,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杜十四猛地抬頭,眼底紅絲未退:“佢哋搞我的人!”他們動我的人!)這句話脫口而出,帶著未加掩飾的狠厲和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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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墨手上動作不停,隻是抬眼瞥了他一下:“所以呢?隊冧曬佢哋,之後呢?等所有人都知,‘天雷’嘅杜十四係個控製唔住火氣嘅癲狗?等差佬??實我哋?定係等匿喺後麵嘅人笑出聲,睇佢輕輕挑一嘢,我哋就自亂陣腳?所以呢?殺光他們,然後呢?讓所有人知道,‘天雷’的杜十四是個控製不住怒火的瘋子?讓警察盯死我們?還是讓藏在後麵的人笑出聲,看他輕輕一挑,我們就自亂陣腳?)”
杜十四哽住,下頜線繃得死緊。他知道陳墨是對的,但那沸騰的情緒豈是道理能輕易壓下的?
“怒,是火燒心。燒得旺,能焚盡敵人,也能燒死自己。”陳墨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磨礪過的冷硬,“你想企穩,想保住啲嘢,就要學會控製呢把火。幾時放,幾時收,放到幾大,收到幾細,要心中有數。”你想站穩,想護住東西,就要學會控製這把火。什麽時候放,什麽時候收,放到多大,收到多小,要心中有數。)
他仔細地為杜十四纏上紗布:“今晚嘅事,唔係結束。洪盛唔會就咁算數,呢件事背後嘅人,更唔會。”今晚的事,不是結束。洪盛不會就這麽算了,這件事背後的人,更不會。)
“我知道。”杜十四的聲音終於找回了一絲冷靜,但那冷靜之下,是更深的暗流,“我會搞掂。”我會搞定。)
“依家唔係你一個人嘅事。”陳墨包紮好最後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臂,“記住,你而家唔係孤狼。你有‘天雷’。”現在不是一個人的事。記住,你現在不是孤狼。你有“天雷”。)
杜十四沉默地看著自己被包紮好的手,那股躁動的暴力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方向,開始緩慢地沉澱、壓縮,凝聚成一種更冰冷、更危險的東西。
外麵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瓷器碎裂聲,伴隨著昭思語低低的驚呼。
杜十四幾乎瞬間就衝了出去,速度快得帶起一陣風。
客廳裏,昭思語正無措地看著地上摔碎的茶杯和灑了一地的水。她隻是想接過王啟明遞來的水杯,可手抖得厲害,根本沒拿住。
“對、對不起……”她臉色蒼白,像是受驚的兔子。
杜十四幾步走到她麵前,目光迅速掃視她全身,確認她沒被燙到,那瞬間繃緊的肌肉才鬆弛下來。他沒有說話,隻是彎腰,徒手就去撿那些碎片。
“喂!你手剛包好!”王啟明急得大叫。
杜十四卻恍若未聞,動作又快又穩,將幾塊較大的碎片撿起扔進垃圾桶,仿佛那剛包紮好的傷口不存在。然後,他看向昭思語,眉頭擰著,語氣硬邦邦的:“冇整親吧?”沒傷到吧?)
昭思語看著他染血的衣襟、包紮的手,還有那雙緊盯著自己的、依舊殘存著駭人氣息的眼睛,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又酸又麻。恐懼仍在,可另一種更複雜的情緒,卻悄然滋生。她搖了搖頭,聲音細若蚊蚋:“沒有。”
杜十四似乎還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煩躁地嘖了一聲,轉頭對王啟明道:“再倒過杯。”再倒一杯。)語氣生硬,帶著少年人特有的、不善於處理這種局麵的別扭。
陳墨站在處理室門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目光最終落在杜十四那因為強行壓抑情緒而微微顫抖的背脊上。
野獸已經出籠,嚐過了血的滋味。它或許暫時被套上了韁繩,學會了辨認歸屬,但獠牙已利。陳墨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牆壁,望向了佛山更深沉的夜色。洪盛的瘋狂反撲像是台前戲,但他清楚,真正攪動風雲、等待漁翁之利的手,還藏在更深的幕後。
風暴並未結束,隻是暫歇。而下一波浪潮,隻會更加洶湧。
翌日,“天雷刺青”店內恢複了往常的秩序,卻彌漫著一種大戰將至的緊繃。昭思語被暫時安置在閣樓休息,遠離樓下的壓抑氛圍。
工作台前,陳墨將一張佛山市地圖鋪開,指尖點在了順德容桂的一片區域——那裏是“洪盛”喪狗核心產業之一,一家中等規模的塑料加工廠。
“喪狗嘅現金流已經被我哋掐斷,但佢喺容桂呢個廠,係佢最後嘅底氣,亦都係佢哋嘅軍火庫同吹雞嘅竇。喪狗的現金流已經被我們掐斷,但他在容桂這個廠,是他最後的底氣,也是他們的軍火庫和召集人手的據點。)”陳墨的聲音冷靜得像在分析財務報表,“打蛇打七寸,要徹底打散洪盛呢頭野獸,就要先拆咗佢最後一個竇口。打蛇打七寸,要徹底打散洪盛這頭困獸,就要先端掉他最後一個巢穴。)”
杜十四站在對麵,目光緊隨著陳墨的指尖,眼神冰冷專注。手上的紗布已經換了新的。
“阿明。”陳墨頭也未抬。
“係到!在!)師父!”王啟明立刻從電腦後彈出頭,臉上帶著將功補過的急切。
“我要呢個廠嘅所有信息:結構圖、供電線路、監控盲點、喪狗平日出入嘅時間、裏麵常駐幾多人、有乜家夥。最重要係,搵出佢哋最近一批‘黑錢’收埋嘅具體位置,林雪之前俾你嘅線索,夠你挖出嚟了。我要這個廠的所有信息:結構圖、供電線路、監控盲點、喪狗平日出入的時間、裏麵常駐多少人、有什麽武器。最重要的是,找出他們最近一批‘黑錢’藏匿的具體位置,林雪之前給你的線索,夠你挖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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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保證完成任務!”王啟明像是打了雞血,立刻埋首屏幕,手指在鍵盤上化作殘影,開始瘋狂調用數據資源和破解權限。
陳墨這才抬眼看向杜十四和石龍:“今晚鬱手。今晚動手)”
石龍臉上瞬間湧起嗜血的興奮:“早就等呢日了!師父,我帶人衝頭陣!”
陳墨卻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杜十四身上:“十四,你帶隊。”
石龍一愣,杜十四也微微一怔,抬眼看向陳墨。
“點打,你話事。怎麽打,你決定。)”陳墨語氣平淡,卻帶著絕對的信任,“我要嘅結果係:廠癱,錢攞走,人打散。至於用幾大力,點到幾深,你自己把握。我要的結果是:廠子癱瘓,錢拿走,人打散。至於用多大力,打到什麽程度,你自己把握。)”
這是考驗,更是放手。讓杜十四真正主導一場針對敵方核心的打擊,將他那股壓抑的暴戾和新學的“威懾藝術”,轉化為真正的實戰力量。
杜十四胸腔中那股冰冷的火焰再次灼燒起來,他重重點頭,聲音斬釘截鐵:“明白。”
“石龍,你負責幫拖,塞死曬所有出口,一隻烏蠅都唔好放走。具體點做,聽十四安排。石龍,你負責策應,堵死所有出口,一隻蒼蠅都不要放走。具體怎麽做,聽十四安排。)”
石龍看了看陳墨,又看了看眼神冰冷的杜十四,最終甕聲甕氣地應道:“知了,師父。”
陳墨拿起旁邊那部厚重的加密通訊器,接通了一個頻道:“阿雪。”
“師父,我係到。我在。)”林雪清冷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背景音極其安靜。
“今晚,容桂。我需要所有‘噪音’降到最低,無論係邊範嘅‘朋友’,都唔好過嚟騷擾。今晚,容桂。我需要所有‘噪音’被降到最低,無論是哪個方麵的‘朋友’,都不要過來打擾。)”
“明白。三個鍾絕對靜過飛起嘅時間。夠未?三小時絕對安靜窗口期。夠嗎?)”林雪的回答簡潔有力,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夠了。”陳墨放下通訊器。
計劃已定。 資源已就位。 目標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杜十四身上。
夜襲容桂塑料廠。這將是他真正意義上的首次領軍,也是“洪盛”覆滅的開端。
杜十四攥緊了拳頭,紗布下的傷口傳來隱隱刺痛,卻讓他更加清醒和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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