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思語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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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雷刺青”店內,空氣裏混雜著消毒水、新舊色料以及一種無形的、繃緊的沉默。陽光費力地透過玻璃門,在昭思語麵前堆積如山的賬本和單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的指尖快速劃過一行行密集的數字,計算器按鍵發出單調而執著的輕響,與窗外普瀾路的車流人聲交織,構成一種奇異的、令人心緒不寧的背景樂。
    杜十四靠在離她不遠的工作台邊,指間夾著一根未點燃的煙,無意識地撚動著。他的目光低垂,落在擦拭得泛著冷光的器械上,但所有感官的焦點,卻全係於那個埋首於紙堆中的纖細身影。自海三飯店那場強硬的威懾之後,表麵的風浪似乎被強行壓了下去,但這種過分的平靜,反而像一層厚厚的積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仿佛下一秒就有驚雷炸響。
    王啟明深陷在電腦屏幕後,鍵盤敲擊聲時而疾如驟雨,時而陷入長時間的凝滯,隻有屏幕上滾動的代碼流光,映照出他鏡片後高度專注的眼神。
    石龍顯得最為焦躁,他沒法像其他人那樣沉靜下來,像一頭被關在籠裏的困獸,在有限的店內空間裏來回踱步。他身上那件舊皮夾克摩擦著,發出輕微的窸窣聲,尤其當他動作時,小臂上那條盤踞的、色彩斑斕的毒蛇紋身便隨著肌肉賁張而扭動,蛇信仿佛隨時要擇人而噬,透著一股與他心境相符的陰鬱煩躁。
    “頂!”他終於忍不住,低吼一聲,聲音在過分安靜的店裏顯得格外突兀,“日日對住呢堆數字七國咁亂!秦爺條粉腸係要打就幹脆滴拎架撐出嚟劈過!使唔使玩到好似噗哩哩咁,陰陰濕濕!操!天天對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數字!秦爺那混蛋要打就幹脆點拿刀出來砍啊!用得著玩得像捉迷藏一樣,鬼鬼祟祟!)”
    昭思語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動,從數字的迷宮裏猛地抬起頭,眼神有片刻的失焦,像是從深水裏浮上來,需要時間重新適應空氣。她輕輕吸了口氣,沒有直接回應石龍的抱怨,而是將目光轉向杜十四,聲音因長時間專注而略帶沙啞,卻異常清晰:“唔係噗哩哩,係睇佢想將個迷宮起喺邊度。不是捉迷藏,是看他想把迷宮建在哪裏。)”
    杜十四撚動煙支的動作停了下來,抬眼,目光沉靜地看向她:“講。說。)”
    昭思語定了定神,將手邊幾張用紅筆細致圈注過的單據和報告推到桌子中央,示意他們過來。杜十四放下煙,邁步走近。石龍也皺著眉頭湊上前,王啟明則從屏幕後探出半個身子,眼鏡片上反射著好奇的光。
    “之前明哥追蹤到,有幾筆好隱蔽嘅資金,最後流入咗幾間本地嘅慈善基金會同文化社團。之前明哥追蹤到,有幾筆很隱蔽的資金,最終流入了幾家本地的慈善基金會和文化社團。)”昭思語的指尖點在那幾個機構名稱上,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與粗糙的紙張形成對比,“我翻查咗呢幾間機構近三年嘅賬目同所謂嘅項目報告。我查閱了這幾家機構近三年的賬目和所謂的項目報告。)”
    她拿起一份印刷精美、充斥著笑臉照片的慈善晚會年度總結,手指精確地落在讚助商列表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呢間叫‘匯誠商貿’嘅公司,注冊資金少得可憐,查唔到任何實質業務。但奇怪嘅係,佢連續兩年,都以最高額度讚助呢個號稱幫助偏遠地區學童嘅項目。這家叫“匯誠商貿”的公司,注冊資金少得可憐,查不到任何實質業務。但奇怪的是,它連續兩年,都以最高額度讚助這個號稱幫助偏遠地區學生的項目。)”
    王啟明立刻在鍵盤上劈裏啪啦地操作起來,片刻後抬頭,語氣帶著詫異:“查到啦!間‘匯誠’嘅注冊人係個七十幾歲嘅退休阿伯,個仔好似話早幾年去咗南洋揾食,背景…幹淨到有啲離奇,好似憑空走出嚟嘅一樣。查實了!那家‘匯誠’的注冊人是個七十多歲的退休老伯,兒子據說早些年去了南洋謀生,背景…幹淨得有點離奇,好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問題就喺呢度。”昭思語的眼神變得銳利,像撥開了迷霧,“一間空殼公司,點解要持續向慈善注資?而且,我攞到部分受助學校嘅實際記錄同佢哋公布嘅名單核對過,有出入。有幾個名,根本對唔上號。問題就在這裏。一間空殼公司,為什麽要持續向慈善注資?而且,我拿到部分受助學校的實際記錄和他們公布的名單核對過,有出入。有幾個名字,根本對不上號。)”
    杜十四的眉宇深深蹙起:“洗錢?”
    “可能隻係一部分。”昭思語搖頭,又迅速抽出一份某文化社團的年度活動計劃書,“你再睇呢個,‘嶺南傳統文化研習社’,近期成功申請到一筆幾誇張嘅政府資助,計劃搞一個大型青年文化交流活動,要招募大量誌願者,活動範圍覆蓋幾個大學城同…高新區周邊。可能隻是一部分。你再看這個,“嶺南傳統文化研習社”,近期成功申請到一筆相當誇張的政府資助,計劃舉辦一個大型青年文化交流活動,要招募大量誌願者,活動範圍覆蓋好幾個大學城和…高新區周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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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頭,目光依次掃過杜十四、石龍和王啟明,聲音裏帶上了一種推斷出真相後的冰冷:“我懷疑,佢哋唔單止要利用呢啲光環洗錢,更想藉住呢啲非營利機構嘅外表,進行下一步嘅滲透。呢啲活動,接觸麵廣,尤其針對年輕人同高素質人群,最容易博取信任,亦最容易…篩選同埋培養佢哋想要嘅人。我懷疑,他們不止要利用這些光環洗錢,更想借助這些非營利機構的外衣,進行下一步的滲透。這些活動,接觸麵廣,尤其針對年輕人和高素質人群,最容易博取信任,也最容易…篩選和培養他們想要的人。)”
    石龍聽得瞪大了眼,下意識摸了摸臂上的毒蛇紋身:“滲透?用呢啲嘢?同後生仔講理想講文化?秦爺條友想點啊?滲透?用這些東西?跟年輕人講理想講文化?秦爺那家夥想幹嘛?)”
    “係根基。”杜十四沉聲接話,他瞬間領悟了昭思語話語裏潛藏的更大危機,眼神變得冰寒徹骨,“佢唔再滿足於搵啲江湖爛仔或者見錢開眼嘅投機者。佢想要更幹淨、更有潛力、更難被追蹤同懷疑嘅新血。慈善同文化,就係最好嘅保護色同篩選器。是根基。他不再滿足於找那些江湖混跡的混混或者見錢眼開的投機者。他想要更幹淨、更有潛力、更難被追蹤和懷疑的新血。慈善和文化,就是最好的保護色和篩選器。)”
    王啟明猛地一拍大腿,倒吸一口涼氣:“叼!真係防不勝防!即係喺我哋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咁培養自己嘅後備力量?仲要攞政府嘅資助?操!真是防不勝防!就是在我們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培養自己的後備力量?還要拿政府的資助?)”
    店內一時鴉雀無聲。這個推斷比單純的武力挑釁或經濟掠奪更加令人心悸。對方的觸角竟然試圖伸向未來,用一種近乎“合法”且難以直接打擊的方式,悄然編織著更龐大的網絡。
    杜十四的目光再次落在昭思語臉上。她因為長時間的腦力消耗,眼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洞察到關鍵後的清亮光芒。是她,從無數虛假的數字和精心包裝的報告裏,敏銳地捕捉到了那條通往黑暗深處的絲線。
    他的喉結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將更深沉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那目光裏混雜著審視、評估,以及一種極為複雜的、難以言喻的凝重。他沒有碰她,甚至連姿態都未曾改變,但那無聲的注視,本身就已是一種重量十足的認可。
    短暫的沉默後,杜十四率先轉身,朝通向二樓的樓梯口走去,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呢件事,要同師父講。這件事,要和師父說。)”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立刻跟上。昭思語深吸一口氣,拿起那幾份關鍵資料,也起身隨行。
    二樓的工作間裏,陳墨正就著一盞光線集中的台燈,端詳著一塊尚未完工的玉料,指尖的刻刀懸停在空中,仿佛在感受石頭的脈絡。聽到腳步聲,他並未抬頭。
    杜十四站定,言簡意賅地將昭思語的發現和分析複述了一遍,沒有多餘的情緒渲染,隻陳述事實與推斷。
    陳墨聽完,手中的刻刀緩緩放下,發出極輕的一聲“嗒”。他抬起眼,目光先是落在杜十四臉上,隨即緩緩移向他身後的昭思語,那目光平靜如水,卻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
    “慈悲皮下,修羅心腸。”他淡淡地評價了一句,指尖在冰涼的玉料上輕輕摩挲,“睇嚟,呢位秦先生,唔止淨係諗佛山嘅地底嘅少少嘢喔。看來,這位秦先生,誌向不止在於佛山的地下一畝三分地。)”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權衡什麽,最終,極輕地點了一下頭。
    “既然睇到咗,就唔好等佢生根。既然看到了,就不能等它生根。)”陳墨的聲音依舊平淡,卻為接下來的行動定下了基調,“點做,你哋自己摣主意。記住,斬草,要除根。怎麽做,你們自己拿主意。記住,斬草,要除根。)”
    他沒有給出具體方案,卻給予了最大的權限和最冷酷的指令。
    得到陳墨的首肯,杜十四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刀,一股冰冷的殺意在他周身無聲地彌漫開來。他轉身,目光掃過身後的三人,最後在昭思語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風暴的方向已然指明,一場針對陰影的圍剿,即將拉開序幕。而昭思語此刻還不知道,她這智慧的一瞥,已然將自己推向了風暴更中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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