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怒之相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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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寂,如同不斷蔓延的濃霧,持續籠罩著“天雷刺青”,也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一天,兩天…時間在一種高度緊繃卻又無處著力的焦慮中緩慢爬行。王啟明的監控屏幕安靜得讓人心發慌,石龍派出去的眼線帶回的消息也千篇一律的“正常”,正常得詭異。連店裏最遲鈍的學徒阿洋都感受到了這股不同尋常的低氣壓,做事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點聲響就會引爆什麽。
    昭思語感覺自己像是在透過一層厚厚的、扭曲的玻璃觀察世界,一切看似如常,卻又充滿了難以言說的變形和壓力。她試圖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對秦爺殘餘資金網絡的深度挖掘中,但那種無處不在的、被窺視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不時纏繞上她的脊椎,讓她難以完全集中精神。她下意識地攏緊了身上那件寬大的外套,指尖冰涼。
    下午,一位客人如約前來補色,是之前那位做日式傳統波浪半甲的青年。杜十四接待了他,引導他到工作台躺好。店內再次響起紋身機低沉而穩定的嗡鳴聲。杜十四戴著黑色手套,手持機器,動作精準而穩定,為客人肩胛骨上那幅磅礴的浪濤增添著層次與陰影。他的神情專注,仿佛手中正在完成的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每一個色塊的過渡都處理得一絲不苟。
    陳墨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麵前攤開著一本厚重的歐洲中世紀紋樣圖集,但他看的似乎並非書上的圖案,目光有些悠遠,指尖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某種古老的、難以捉摸的節奏。
    石龍出去了,據說是要親自盯著碼頭一批新到色料的裝卸——在這種時候,任何外來物流都值得加倍警惕。王啟明則蜷縮在電腦椅裏,強撐著精神盯著那些平靜得可怕的監控數據流,眼皮不住地打架。
    昭思語核對完最後一頁賬目,輕輕合上文件夾,揉了揉酸澀的眼角。她抬起頭,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正在工作的杜十四。暖色的燈光打在他專注的側臉上,勾勒出冷硬的線條,細密的汗珠從他額角滲出,他卻渾然不覺,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的機器和客人皮膚上的圖案。這種極致的專注,在這種山雨欲來的時刻,竟奇異地給人一種短暫的、虛幻的安定感。
    然而,這種安定感並未持續太久。
    傍晚時分,石龍風風火火地回來了,臉色不太好看。他先是看了一眼正在工作的杜十四和陳墨,然後快步走到昭思語和王啟明這邊,壓低聲音,語氣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煩躁:“叼!真係邪!批貨冇問題,但係我聽碼頭個老友講,呢幾日有幾批唔覺眼嘅東南亞木材同化工原料,手續齊全,但收貨方收收埋埋,最後都唔知去鳩咗邊!操!真是邪門!那批貨沒問題,但是我聽碼頭的老友說,最近有幾批不起眼的東南亞木材和化工原料,手續齊全,但收貨方遮遮掩掩,最後都不知道去了哪裏!)”
    王啟明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化工原料?會唔會同…”他沒敢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昭思語的心也猛地一沉。木材,化工原料…這些看似普通的東西,在某些情況下,可以組合成極其危險的物品。
    “查唔查到最後去咗邊?能查到最終去了哪裏嗎?)”昭思語追問。
    石龍煩躁地搖頭:“查條鐵!人哋手續齊全,又唔係違禁品,點到即止啦,邊個會繼續揾?查個屁!人家手續齊全,又不是違禁品,點到為止了,誰會深究?)但係就係覺得唔對路!呢種靜,真係靜到我起曬雞皮呀!但是就是覺得不對勁!這種靜,真是靜得我心頭發毛!)”
    他們的低聲交談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在隻有紋身機嗡鳴的安靜店鋪裏,依然顯得有些突兀。杜十四完成了最後一針刺入,緩緩抬起機器,關閉電源。那突如其來的寂靜,反而讓所有人的心都跟著空了一下。
    他一邊小心地為客人覆上保護膜,一邊頭也不回地淡淡開口:“唔使估。不用猜。)”
    客人離開後,杜十四摘下手套,走到洗手池邊,默默地清洗著雙手。水流聲嘩嘩作響,他望著鏡子裏自己冰冷的麵孔,以及身後店內眾人憂心忡忡的表情。
    “佢哋喺度準備緊野。他們在準備東西。)”杜十四關掉水龍頭,用毛巾仔細擦幹每一根手指,語氣平靜得可怕,“唔係虛擬攻擊,唔係經濟打壓,係實實在在嘅野。不是虛擬攻擊,不是經濟打壓,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這句話,像一塊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最壞的預感得到了證實。
    “佢哋想點?想開拖?他們想怎樣?想開戰嗎?)”石龍忍不住低吼,臂上毒蛇紋身仿佛也感受到主人的怒意,微微扭曲。
    杜十四沒有回答,隻是將毛巾搭好,轉過身,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了昭思語蒼白的臉上。他的眼神深邃如寒潭,裏麵翻湧著一種極度壓抑的、近乎狂暴的怒意,但那怒意被一層厚厚的冰死死封住,隻透出令人心悸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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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想點,”他一字一頓,聲音低沉而充滿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邊個敢鬱手,我就斬邊個隻手。伸邊隻,斬邊隻。無論想怎樣,哪個敢伸手,我就斬斷哪個的手。伸哪隻,斬哪隻。)”
    這不是宣言,更像是一種刻入骨髓的誓言。那股冰冷的殺意,讓店內的溫度驟降。
    夜幕悄然降臨,窗外的佛山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勾勒出繁華都市的輪廓。但在這片璀璨之下,無人知曉隱藏著多少湧動的暗流和致命的殺機。
    店裏其他人都陸續離開了,連王啟明也被杜十四強行趕回去休息。最後隻剩下杜十四和昭思語。
    昭思語收拾好東西,卻並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她站在窗前,望著窗外那片流光溢彩卻又危機四伏的夜色,單薄的肩膀在寬大外套下顯得愈發纖細,仿佛隨時會被那無形的壓力壓垮。
    杜十四鎖好店門,檢查完最後一道安保係統,轉過身,看到的就是她這副模樣。脆弱,卻又倔強地挺直著背脊。
    他沉默地走到她身後。
    昭思語沒有回頭,隻是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佢哋…會唔會真係…他們…會不會真的…)”
    她的話沒有問完,但杜十四明白她的恐懼。
    他沒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指。他的手掌寬厚、粗糙、布滿硬繭,卻異常溫熱,那溫度透過皮膚,毫無保留地傳遞過來,帶著一種堅定無比的力量。
    昭思語身體微微一顫,卻沒有掙脫。
    杜十四稍稍用力,將她轉了過來,麵對著自己。窗外的霓虹燈光透過玻璃,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那雙清澈的眼睛裏盛滿了不安,卻依舊努力地迎著他的目光。
    “驚唔驚?怕嗎?)”他問,和之前一樣的問題,但語氣卻截然不同。
    昭思語望著他,看著他眼中那被冰封的洶湧怒意,以及怒意之下,那份不容錯辨的、隻為她一人的堅定。她忽然就不那麽怕了。
    她緩緩地、堅定地搖了搖頭。
    杜十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做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動作——他伸出雙臂,將她輕輕地、卻又不容拒絕地擁入了懷中。
    昭思語的身體瞬間僵硬,大腦一片空白,隻能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沉穩心跳,以及那件她穿了許久的外套上,屬於他的、令人心安的氣息。
    這個擁抱並不溫柔,甚至有些生硬,帶著杜十四特有的直接和笨拙,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力量和保護欲。仿佛要用自己的身軀,為她擋開窗外所有潛藏的冰冷與危險。
    “唔使驚。不用怕。)”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承諾,“我係到。有我在。)”
    簡短的三個字,重於千鈞。
    昭思語僵硬的身體慢慢軟化下來,她遲疑地、最終緩緩地抬起手,回抱住了他結實的腰身,將臉埋在他堅實的胸膛前。窗外是危機四伏的世界,窗內,在這個充滿消毒水色料味和冰冷器械的空間裏,他們緊緊相擁,如同兩隻在暴風雨來臨前互相依偎取暖的獸。
    無聲的誓言在擁抱中交匯。
    無論未來是何種腥風血雨,無論秦爺醞釀著怎樣的風暴,他們將共同麵對。
    以怒相護,至死方休。
    然而,就在這溫情與決心交織的時刻,誰也沒有注意到,窗外對麵街區某棟大廈高層,一個漆黑的窗口後麵,一支長長的望遠鏡鏡頭,正無聲地對準了“天雷刺青”的窗口,精準地捕捉到了兩人相擁的身影。
    冰冷的鏡片後,一絲幾不可察的、滿意的笑容,悄然浮現。
    第八卷【怒之相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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