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離的過程堪稱狼狽。那蒼涼古老的號角聲如同跗骨之蛆，在眾人腦海中回蕩，帶來持續的精神壓迫和恐慌。實力稍弱的隊員幾乎是被拖著、架著往下跑，臉色慘白，眼神渙散。
    楚星玄憑借淨化晶石和力場的雙重防護，情況稍好，但也感覺心神不寧，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巨大的存在遙遙鎖定。他不敢回頭，隻能拚命跟著吳工等人的腳步，在崎嶇的山路上奪命狂奔。
    直到跑出將近兩三公裏，遠離了黑風澗那片核心區域，那直抵靈魂的號角聲才漸漸減弱、消失。眾人如同虛脫般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臉上寫滿了劫後餘生的驚悸。
    “剛……剛才那是什麽聲音？”小王聲音發顫，心有餘悸地望向黑風澗方向，那裏依舊霧氣翻滾，但已經看不到那令人心悸的綠芒。
    沒人能回答他。吳工臉色鐵青，快速清點人數，確認沒有人員掉隊，隻是大部分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衝擊，需要時間恢複。
    “此地不宜久留，休息五分鍾，繼續撤退！”吳工果斷下令，沒有任何猶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剛才那聲號角意味著什麽——那絕不是普通的變異生物能發出的！黑風澗深處的存在，其恐怖程度恐怕遠超之前的評估。
    楚星玄默默運轉古法循環，平複著翻騰的氣血和精神。他注意到，吳工在清點人數時，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深意。
    “看來，我剛才表現得太‘鎮定’了……”楚星玄心裏明鏡似的。在那種程度的精神衝擊下，他還能保持相對清醒和行動力，無疑又給自己增添了幾分可疑色彩。
    但他並不後悔。如果剛才他也像其他人一樣癱軟在地，恐怕會更加危險。現在至少證明了他有在危機中保持行動的能力，對勘探隊而言算是個“有用”的特質，盡管這“有用”背後代表著未知。
    五分鍾一到，隊伍再次出發。這一次，速度慢了不少，因為大部分人都帶著傷精神或肉體）。直到下午時分，這支狼狽不堪的隊伍才終於看到了白魚灘鎮的輪廓。
    鎮口，早有接到消息的鎮公所人員和部分鎮民等候。看到勘探隊眾人這副模樣，尤其是不少人精神萎靡、身上帶傷，頓時引起了一陣騷動和議論。
    陳大叔和陳大嬸擠在人群前，看到楚星玄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行動無礙，這才大大鬆了口氣，連忙迎了上來。
    “小楚！沒事吧？聽說你們在山上遇到大麻煩了？”陳大叔關切地問道。
    “沒事，大叔，就是遇到點意外，已經解決了。”楚星玄勉強笑了笑，沒有多說。
    吳工出麵，簡單安撫了一下鎮民，隻說勘探過程中遇到了猛獸襲擊和特殊的地質現象指精神衝擊），並無大礙，然後便帶著隊員們徑直返回了鎮公所臨時據點。
    一回到據點，所有參與任務的人員立刻被要求接受全麵的身體檢查，尤其是精神狀態的評估。楚星玄也不例外。
    檢查過程很細致，甚至動用了比之前那台更精密的儀器來掃描腦波活動和精神力殘留。楚星玄心中警惕，全程配合，同時暗中調動“淨化力場”，將自身的精神波動維持在一個相對平穩、但略帶疲憊和受驚後遺症的狀態——既符合經曆恐怖事件後的正常反應，又不會顯得過於異常。
    負責檢查的技術人員看著屏幕上那“受創後正在緩慢恢複”的典型波形，點了點頭，在楚星玄的評估報告上寫下了“中度精神衝擊，需觀察休養”的結論。
    楚星玄心中稍定，這一關總算又混過去了。
    然而，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果然，第二天，楚星玄就被吳工單獨叫到了辦公室。這一次，辦公室裏除了吳工，還多了一個人——一個穿著深灰色製服、麵容冷峻、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的中年男子。楚星玄能感覺到，這人身上散發著一種若有若無的能量波動，雖然內斂，卻帶著一種鐵血和秩序的氣息，絕非普通技術人員。
    “介紹一下，這位是總部特派的調查員，林鋒，林專員。”吳工語氣平靜地介紹道，“林專員負責此次b7區異常事件的後續調查工作。”
    楚星玄心中凜然，總部特派調查員！看來“守護之翼”對黑風澗的異動高度重視。
    “林專員好。”他恭敬地問好。
    林鋒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楚星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楚星玄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下來，但他麵色不變，眼神坦然地對視回去。
    幾秒鍾後，林鋒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楚小玄，根據任務報告，你在本次b7區駐守任務中，表現‘突出’。先是及時發現並預警了‘冰爪掠食者’的襲擊，並在戰鬥中起到了關鍵作用；後在遭遇未知高強度精神衝擊時，保持了相對清醒和行動能力。能解釋一下嗎？”
    來了！直指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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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星玄早已打好腹稿，他露出恰到好處的後怕和一絲“我也不明白”的茫然：“林專員，吳工，我當時就是嚇壞了，本能反應。發現怪物是因為我小時候在山裏長大，對山林裏的動靜比較敏感。擋住它那一下……現在想起來都後怕，可能就是情急之下爆發的力氣？至於那個可怕的聲音……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雖然很難受，腦子裏像針紮一樣，但還能勉強動一動……可能是我這個人比較遲鈍？”
    他再次將一切歸結於“本能”、“運氣”和“遲鈍”，配合他那張看起來還算老實的麵孔，倒也有幾分可信度。
    林鋒麵無表情，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規律的嗒嗒聲，仿佛在權衡他話裏的真假。
    吳工在一旁補充道：“林專員，楚小玄之前也表現出較強的學習能力和一定的身手，據他所說，是小時候跟民間藝人學過幾手。他的背景我們初步調查過，沒有發現明顯問題。”
    林鋒微微頷首，目光依舊鎖定楚星玄：“你的運氣，似乎好的有些過分了。”
    楚星玄心裏一緊，麵上卻露出幾分委屈：“我也覺得……這次能活著回來，真是祖宗保佑了。以後這種危險的任務，我可不敢再參加了。”
    他以退為進，表現出對危險的恐懼。
    林鋒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話鋒一轉：“你對黑風澗，了解多少？”
    “黑風澗？”楚星玄心裏咯噔一下，麵上故作思索，“就是那個很邪乎的山澗吧？鎮上老人都說裏麵鬧山魈，不能去。這次跟勘探隊去了邊上，才知道裏麵那麽嚇人……”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絕不透露任何超出普通人認知的信息。
    林鋒似乎沒指望從他這裏得到什麽關鍵信息，又問了幾句關於營地遇襲和精神衝擊時的細節，楚星玄都按照之前準備好的說辭一一應對。
    最終，林鋒揮了揮手：“好了，你先出去吧。最近不要離開白魚灘鎮，隨時配合調查。”
    “是。”楚星玄恭敬地退出辦公室，後背已經沁出了一層細汗。這個林專員，給他的壓力比吳工大得多，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偽裝。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這個總部來的調查員徹底盯上了。所謂的“配合調查”，其實就是變相的軟禁和監視。
    回到臨時分配給他的那個小房間由於原棚屋在鎮邊緣，不利於“觀察”，他被安排住進了鎮公所旁邊的一間閑置客房），楚星玄關上門，臉色沉了下來。
    情況很不妙。林鋒的出現，意味著“守護之翼”對黑風澗事件的重視程度升級，而自己這個屢次表現出異常的“臨時工”，無疑成了重點懷疑對象。
    他必須更加小心，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萬劫不複。
    “不能坐以待斃……”楚星玄眼神閃爍。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守護之翼”接下來的動向，需要找到破局的機會。
    他想起了一個人——小張。
    作為勘探隊的文書，小張能接觸到很多內部信息和文件，而且她對自己有好感，或許能成為一個突破口？
    但利用一個對自己有好感的女孩……楚星玄心裏有些猶豫和負罪感。可是，在生存麵前，這些似乎又顯得微不足道。
    “先接觸看看，見機行事吧。”他歎了口氣，決定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來的幾天，楚星玄表現得異常安分。每天除了在指定區域活動主要是鎮公所和宿舍），就是幫忙整理一些無關緊要的資料，絕口不提勘探隊的事情，也沒有任何試圖打探消息的舉動。
    他暗中修煉，鞏固著冰火雙屬性能量，同時嚐試著將“淨化力場”與自身的能量更好地結合。他發現，在激活淨化力場的情況下進行能量修煉，效率似乎更高，心神也更加寧靜，不易被外魔所擾。
    期間，小張來看過他幾次，給他送了些水果和書籍，言語間滿是關切。楚星玄也順勢表現出一些低落和不安，仿佛被之前的經曆嚇到了，博取同情的同時，也 subty 地引導話題，偶爾問起勘探隊最近的“工作”是不是很忙，吳工和林專員是不是很嚴厲之類不痛不癢的問題。
    小張不疑有他，隻當他是心情不好想找人說話，便也透露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比如勘探隊最近主要在分析帶回的數據，林專員經常和吳工閉門開會，鎮上似乎來了些生麵孔之類的。
    這些零碎的信息，讓楚星玄對目前的局勢有了更清晰的認知——“守護之翼”正在全力分析黑風澗的異動，並且可能增派了人手。
    這天晚上，楚星玄正在房間裏嚐試著將一絲極寒能量凝聚在指尖，製造一小片冰晶，門外突然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他立刻散掉能量，警惕地問道：“誰？”
    “楚哥，是我，小張。”門外傳來小張壓低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
    楚星玄心中一動，這麽晚了，她來幹什麽？他起身打開門。
    小張快速閃了進來，反手關上門，胸口微微起伏，臉上帶著一絲慌亂和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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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了，張姐？”楚星玄疑惑地問道。
    小張從懷裏掏出一個折疊起來的紙條，塞到楚星玄手裏，壓低聲音急促地說道：“楚哥，我剛剛去給吳工送文件，不小心聽到他和林專員在吵架……好像是為了你的事情！林專員堅持要對你進行更深入的‘審查’，甚至提到了什麽‘記憶提取’……吳工好像不同意，說沒有確鑿證據……我偷偷記了點關鍵詞，你快看看！”
    楚星玄心中巨震！記憶提取？！這聽起來就不是什麽好詞！他連忙展開紙條，上麵用娟秀的字跡寫著幾個詞：
    【記憶提取】【風險】【非人道】【權限】【證據不足】【觀察期】【限製行動】
    每一個詞都像重錘敲在楚星玄心上！
    林鋒果然想對他下狠手！而吳工似乎還在為他爭取？或者說，吳工更傾向於“觀察”而非激進手段？
    “楚哥，你……你到底是什麽人？”小張抬起頭，烏溜溜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恐懼、疑惑，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
    楚星玄看著小張那複雜的神情，知道不能再完全隱瞞下去了。他沉默了片刻，苦笑著說道：“張姐，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我確實有些事情瞞著大家，但我可以發誓，我絕對沒有做任何危害勘探隊和鎮子的事情。我隻是……想活下去。”
    他沒有承認具體是什麽，但也沒有否認自己的特殊。
    小張看著他誠懇而帶著苦澀的眼神，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決心：“我……我相信你。楚哥，你救過王哥，也幫過我很多……你是個好人。這個你拿著！”
    她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巧的、像是u盤一樣的東西，塞到楚星玄手裏：“這是我這幾天偷偷拷貝的一些……不太重要的外圍監測數據備份，還有……還有鎮上新增的監控點分布圖……可能……可能對你有用。你……你快想辦法吧！”
    說完，她不等楚星玄反應，像是怕自己後悔一樣，猛地轉身拉開門，快步離開了。
    楚星玄握著那尚帶餘溫的u盤和紙條，站在原地，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小張的信任和幫助，如同雪中送炭，讓他感動，也讓他更加愧疚。
    而林鋒的步步緊逼，則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記憶提取……觀察期……”他喃喃自語，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而堅定。
    看來，不能再等下去了。
    白魚灘鎮，已經不再是安全的容身之所。
    他必須盡快做出決斷。
    是坐以待斃，等待那不知何時會降臨的“記憶提取”？
    還是……主動出擊，在風暴徹底降臨之前，為自己搏出一條生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那黑暗的、隱藏著無數秘密和危險的山巒。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第九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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