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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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萬神壇的石階就被一雙小靴子踩出了輕快的聲響。墨塵背著個比他還高的行囊,跌跌撞撞地往上跑,行囊上掛著的冰原鈴鐺“叮鈴叮鈴”響,驚飛了簷下棲息的靈雀。他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貼在腦門上,卻顧不上擦,眼睛瞪得溜圓,盯著壇頂那串流螢紗燈籠,嘴裏念叨著:“阿紫說燈籠亮著就是在等我……”
行囊裏塞得滿滿當當:有終焉連夜烤的雪麥餅,用油紙包了三層;有他偷偷采的冰原小雛菊,花瓣上還沾著沒化的霜;還有一疊畫得歪歪扭扭的符紙,最上麵那張寫著“瞬移符”,旁邊畫了個箭頭,指著萬神壇的方向——那是他花了三個月才畫成的“傑作”,雖然終焉說那更像“迷路符”。
“墨塵!”阿紫的聲音從壇頂傳來,她舉著剛畫好的“歡迎符”跑下來,符紙上用朱砂畫了個咧嘴笑的太陽,“我在這兒!”
墨塵猛地停下腳步,看到阿紫的瞬間,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像冰原上突然綻放的向陽花。他把行囊往地上一扔,撲過去抱住阿紫的腰:“阿紫!我帶了冰原的雪棗,可甜了!”
阿紫被他撞得一個趔趄,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我畫了新的符給你看!你看這個‘鎮獸符’,雲澈大人說像雷大叔笑起來的皺紋!”
兩人手拉手往壇上跑,把行囊忘在了石階下。雷千絕挑著水桶從井邊回來,看到那個鼓鼓囊囊的行囊,無奈地搖了搖頭,彎腰拎起來:“這小子,跟他師父一個樣,毛手毛腳的。”水桶晃悠著,濺出的水珠在晨光裏閃著亮,像撒了把碎鑽。
靈曦剛把墨塵房間的窗戶擦幹淨,就聽見院子裏傳來阿紫的笑聲,探頭一看,正看見墨塵踮著腳,把冰原雛菊插進窗台上的陶罐裏。他踮得太用力,小靴子在地板上打滑,差點摔個屁股蹲,引得阿紫笑得直不起腰。
“慢點,沒人跟你搶。”靈曦走過去,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觸到他後背的補丁——那是終焉連夜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卻縫得異常結實。“終焉還好嗎?”
“師父說他要守著冰原的藥田,等雪麥熟了就給你們寄新的來。”墨塵仰起臉,眼睛亮晶晶的,“他還說,讓我跟雲澈大人學畫‘聚靈陣’,說學會了就能幫藥田催生了。”他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層層打開,裏麵是塊晶瑩剔透的冰晶,“這個給靈曦大人,師父說這是冰原的‘凝魂晶’,戴在身上能安神。”
靈曦接過冰晶,觸手冰涼,卻隱隱透著暖意。她想起終焉在傳訊裏說,這晶是墨塵在冰原的寒潭裏摸了三天才找到的,手都凍裂了還不肯放棄。“替我謝謝終焉,也謝謝你。”她把冰晶串成項鏈,戴在墨塵脖子上,“這個還是你戴著吧,小孩子更需要安神。”
墨塵摸了摸脖子上的冰晶,突然想起什麽,從行囊裏翻出個油紙包,遞到靈曦麵前:“師父說這個給你和雲澈大人,是用新收的雪麥做的‘暖腹餅’,冬天吃了不冷。”
正說著,雲澈端著兩碗醒神粥從廚房出來,看見墨塵,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來了?路上沒被小魔物纏上?”
“沒有!”墨塵挺了挺胸脯,“我畫了‘驅邪符’貼在行囊上!雖然師父說畫反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雷千絕把醒神餅往桌上一放,拍著墨塵的肩膀:“畫反了才好!把小魔物都招過來,正好讓你雷大叔練練斧頭!”
“雷大叔又吹牛!”阿紫不服氣地舉起手裏的“鎮獸符”,“我這符肯定比你的斧頭管用!”
早餐的桌子旁熱鬧非凡。墨塵捧著碗粥,小口小口地喝著,眼睛卻不停地瞟向窗外——那裏晾曬著雷千絕新劈的柴火,碼得整整齊齊;月瑤正在翻曬草藥,陽光灑在她的圍裙上,泛著柔和的光;雲澈和靈曦正低頭說著什麽,偶爾傳來一兩聲輕笑。這一切都和冰原的寂靜太不一樣,卻讓他覺得心裏暖暖的,像揣了個小太陽。
“對了,”墨塵突然放下碗,從懷裏掏出一疊符紙,“師父讓我問,雲澈大人的‘聚靈陣’能不能再改改?他說藥田的靈氣總往北邊跑,是不是陣眼的方向錯了?”
雲澈接過符紙,上麵是終焉畫的陣圖,標注著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跡。他指尖在圖上輕輕點了點:“不是方向的問題,是少了道‘引流紋’。你看這裏,”他拿起筆,在陣眼旁補了道弧線,“這樣靈氣就不會亂跑了。”
墨塵湊過去,鼻尖幾乎碰到符紙,小眉頭皺得緊緊的:“像……像阿紫畫的小獸尾巴?”
“差不多。”雲澈笑了,“畫符不一定非要規規矩矩,有時候像尾巴、像雲朵,反而更靈動。”他把筆遞給墨塵,“試試?”
墨塵握著筆,手微微發顫。他在冰原練了無數次,終焉總說他的線條太硬,像冰棱子。可此刻握著筆,看著雲澈溫和的眼神,聽著院子裏阿紫和雷千絕的笑鬧聲,他忽然覺得手腕鬆快了許多。筆尖落在紙上,畫出的弧線雖然還有點歪,卻比以往柔和了不少。
“你看!”他舉著符紙,興奮地喊,“我畫得比以前圓了!”
“真棒!”靈曦笑著鼓掌,“比我第一次畫的好多了。”
月瑤端著剛蒸好的桂花糕過來,看到符紙,眼睛一亮:“這弧線像極了後山的溪流!墨塵有天賦啊,不如跟我學‘藥符’吧?畫好了能讓草藥長得更快!”
“我要學‘瞬移符’!”墨塵立刻反駁,“學會了就能天天去冰原看師父,還能把雪麥餅帶給你們!”
“貪心鬼。”雷千絕刮了下他的鼻子,“先學會劈柴再說!”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雲澈帶著墨塵在院子裏畫“聚靈陣”,靈曦和月瑤坐在廊下縫補墨塵磨破的行囊,阿紫則在一旁教墨塵帶來的小魔物玩“銜符紙”的遊戲——那是隻冰原特有的雪狐,渾身雪白,隻有尾巴尖是黑色的,此刻正叼著張“鎮獸符”,搖著尾巴往墨塵腳邊跑。
“這裏要輕一點,”雲澈握著墨塵的手,引導他畫完最後一筆,“靈氣像水流,太用力會堵住的。”
墨塵的臉頰貼在雲澈的胳膊上,能聞到他衣袖上淡淡的艾草香。他忽然想起終焉說過,當年雲澈在鴻蒙界畫陣時,連風都要繞著他的筆尖走。那時他不懂,現在看著符紙上流轉的微光,突然有點明白了——原來真正的力量,不是硬碰硬,是像陽光一樣,溫柔地鋪滿每一個角落。
陣圖畫完的瞬間,院子裏的草藥突然晃了晃,葉片上的露珠滾落,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墨塵驚訝地張大了嘴:“動、動了!”
“這就是‘聚靈陣’的作用,”雲澈摸了摸他的頭,“讓靈氣流進需要的地方。就像……就像你把雪棗分給阿紫,把冰晶送給別人,溫暖就會跑遍整個萬神壇。”
墨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忽然跑到雪狐身邊,把它叼著的“鎮獸符”拿起來,小心翼翼地貼在雲澈的衣襟上:“這個給你!師父說有壞人來,符會保護你!”
雲澈低頭看著那張歪歪扭扭的符,忽然覺得,這大概是他收到過最好的禮物。
傍晚時分,雷千絕殺了隻自己養的山雞,月瑤燉了鍋香噴噴的雞湯。墨塵捧著碗,喝得小臉通紅,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阿紫坐在他旁邊,把自己碗裏的雞肉都夾給了他,嘴裏還念叨著“你長身體要多吃點”。
“對了,”月瑤忽然想起什麽,“墨塵,你師父說你偷偷把他的‘寒髓丹’塞進行囊了?那是他用來壓製舊傷的,快拿出來。”
墨塵吐了吐舌頭,從行囊深處摸出個小玉瓶,依依不舍地遞給月瑤:“師父總說疼,我想讓他不疼……”
“等你學會了‘聚靈陣’,幫他調理藥田,他的傷自然就好了。”雲澈接過玉瓶,放回墨塵手裏,“這個你收好,回去親手交給終焉。告訴他,萬神壇的草藥快熟了,我們會給他寄過去,比‘寒髓丹’管用。”
墨塵把玉瓶緊緊攥在手裏,用力點頭。
夜深了,萬神壇的燈籠依舊亮著。墨塵躺在新鋪的艾草墊上,聽著隔壁雷千絕打呼的聲音,還有遠處月瑤和靈曦說笑聲,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凝魂晶,又看了看貼在床頭的“瞬移符”——那是阿紫幫他貼的,說這樣做夢就能回冰原看師父了。
迷迷糊糊間,他好像看到終焉站在冰原的藥田邊,對著萬神壇的方向笑。他想喊“師父”,卻發不出聲音。終焉朝他揮了揮手,轉身走進藥田,身影漸漸和綠色的苗稼融在一起。
“師父……”墨塵嘟囔了一句,翻了個身,抱著阿紫送他的歪腦袋布偶,沉沉睡去。
窗外,雲澈和靈曦並肩站在廊下,看著墨塵房間透出的燈光。
“你說,終焉會不會覺得孤單?”靈曦輕聲問。
雲澈望著遠處的星空,那裏有顆星星特別亮,像極了冰原的凝魂晶。“不會的,”他說,“他心裏裝著藥田,裝著墨塵,裝著我們,怎麽會孤單?”
風吹過燈籠,流螢紗的光在地上晃出溫柔的漣漪。墨塵房間的燈光下,一張未畫完的“聚靈陣”符紙躺在桌上,筆尖的墨還沒幹,像個等待被填滿的夢。
萬神壇的夜依舊熱鬧,蟲鳴混著打呼聲,柴火在灶膛裏“劈啪”作響,還有墨塵偶爾的夢囈——大概是在說冰原的雪棗,說沒畫完的符,說師父的藥田。
而遠方的冰原上,終焉正坐在藥田邊,看著新撒的雪麥種子發了芽,嘴角露出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他懷裏揣著張符紙,是墨塵臨走時塞給他的,上麵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太陽,旁邊寫著:“師父,萬神壇的燈籠比星星暖。”
是啊,比星星暖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