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湘茹與雨水的東廂房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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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茹走到東廂房門口,抬手輕輕叩了叩門板。
    屋裏的雨水正對著昏黃的燈光發呆,眉頭擰成個疙瘩。
    方才屋裏那場風波,曉娥姐和哥哥的事像塊石頭壓在她心頭——
    於莉嫂子待她親厚,曉娥姐也常給她塞些新奇玩意兒,如今撞見這樁事,往後見了於莉,她該怎麽張口?
    正糾結得坐立難安,忽聽敲門聲,嚇得心裏咯噔一下,身子都跟著晃了晃。
    莫不是嫂子又來追問?
    她心突突直跳,支支吾吾應了聲:“誰啊?”
    “是我,湘茹。”
    門外傳來清亮的女聲。
    雨水這才鬆了口氣,忙趿拉著鞋跑過去開門,臉上擠出熱絡的笑:“湘茹姐,可把你盼來了!”
    她一把將人拉進屋,門“吱呀”一聲合上,像是隔絕了外頭的煩心事。
    湘茹被她拽得一個趔趄,心裏直犯嘀咕:自己過來擠著住,雨水這丫頭犯得著這麽激動?
    卻見對方眼神閃爍,嘴角的笑有些掛不住,倒像是藏著什麽心事。
    正想問些什麽,隔壁賈家的吵鬧聲“呼”地翻過高牆,尖嗓門混著哭嚷聲,在靜夜裏格外刺耳。
    湘茹下意識往窗外望了望,眉頭皺起來:“這是……我姐他們家又怎麽了?”
    “嗨,甭管了。”
    雨水往床沿上一坐,拿起小說卻沒心思看,“他們家啊,三天兩頭就這麽吵,我住隔壁都聽習慣了。”
    她撇撇嘴,語氣裏帶點無奈,“賈張氏那老太婆,一天不找人吵兩架就渾身難受,不是跟自家人嗆,就是跟院裏誰拌嘴,院裏的貓都比她安生。”
    湘茹聽得詫異:“院裏就沒管事的大爺管管?”
    “管?”
    雨水嗤了聲,往窗外瞟了眼,“一大爺易中海,不知道為啥,總護著賈張氏。不過啊……”
    她頓了頓,聲音壓下去些,“這次他自己都難保了,聽說被抓起來了,明天回來,這管事大爺的差事怕是懸了。”
    “哦?出了啥大事?”湘茹追問。
    雨水臉微微一紅,手指蜷了蜷。
    易中海那檔子事,牽扯到“搞破鞋”,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實在說不出口。
    她含糊地擺了擺手:“具體的……說不清楚,反正不是啥光彩事,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隔壁的吵嚷聲又高了八度,隱約能聽見棒梗的哭喊和賈張氏的咒罵。
    湘茹的心揪了起來,手不自覺攥緊了衣角。
    雨水看她坐立不安,往灶上添了把柴,讓火更旺些:“別擔心,秦姐心裏有數。這院兒裏的人,誰不是在泥裏水裏滾著過?
    吵歸吵,天一亮該上工上工,該上學上學,日子總得過下去。”
    一陣涼風吹過,燈光在牆上晃,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湘茹望著燈泡忽明忽暗的光暈,心裏頭忽然泛起一陣說不清的滋味。
    原以為進了城日子總能敞亮些,如今才覺出,像她姐這樣從鄉下嫁來的,腳下的路比旁人更難走幾分。
    可再難,總比鄉下強些。
    今年入夏後,老家的日子格外艱難,不少鄉親早早就啃上了糠餅——
    那東西比棒子麵粗礪得多,咽下去剌嗓子,到了肚裏更是墜得慌,常常好幾天解不出手來……
    家裏能撐到現在,全靠姐姐秦淮茹時常揣些糧票回去。
    那些票子,說到底是傻柱給的,可是人家結婚以後也斷了對秦淮茹的接濟。
    即便如此,每次想起家裏那口越來越空的米缸,想起爹媽對著缸底唉聲歎氣的模樣,湘茹的心就像被什麽東西揪著,沉甸甸的。
    雨水見湘茹在發怔,以為她還惦記著隔壁的動靜,索性拉著她往屋裏走,笑著打岔:“湘茹姐,別老站著了,我這小屋雖小,物件倒不少,給你瞧瞧!”
    湘茹這才收回目光,順著她的拉扯打量起這間屋子。
    剛看了兩眼,忍不住低呼一聲:“呀,雨水,你這屋子可真鮮亮!”
    最惹眼的是牆角立著的兩個大家夥——一隻大熊貓玩偶和一隻大白熊玩偶,有半人多高了。
    圓滾滾的身子裹著毛茸茸的絨毛,黑眼睛亮晶晶的,立在那兒比棒梗還要高出一截,瞧著憨態可掬。
    靠窗的書桌上更熱鬧,一摞摞小說、雜誌碼得整整齊齊,封麵上印著花花綠綠的圖案,雨水笑著解釋:“好多都是曉娥姐看完給我的,她說放著也是積灰。”
    再看那木頭櫃子,上層擺著的零嘴比尋常人家豐盛不少——玻璃罐裏盛著供銷社剛到的鈣奶餅幹,帶著股淡淡的奶香氣;
    鐵皮盒裏裝著琥珀色的各種蜜餞,酸甜勁兒能解膩;
    瓷盤裏堆著各色糖果,大白兔奶糖裹著米白糖紙,水果糖透著鮮亮的彩,話梅糖藏在油光的玻璃紙裏,一顆顆擠得滿滿當當;
    油紙包裏裹著開口笑、蜜三刀和糖糕,開口笑的芝麻粒在燈光下閃著油亮,蜜三刀裹著晶亮糖漿,糖糕圓滾滾的,金黃外皮鼓著甜汁;
    最稀罕的是個扁鐵盒,裏麵躺著好幾塊錫紙包的巧克力,黑黢黢的方塊上印著洋文,是婁曉娥從家裏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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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哥總怕我在學校吃不飽,隔三差五就塞些吃的來;我爹嘴上不說,每次來都往我包裏揣幾塊糖;曉娥姐更別說,她家裏條件好,常給我帶些稀罕物。”
    雨水打開鐵盒,捏起塊海棠蜜餞遞給湘茹,“嚐嚐?這玩意兒酸中帶甜,可開胃了。”
    湘茹接過來咬了一小口,酸甜的汁水瞬間在舌尖漫開,比家裏曬的山楂幹細膩多了。
    她望著櫃子上琳琅滿目的吃食,忍不住咋舌:“你們城裏日子是精細,光零嘴就這麽多講究。”
    湘茹又掃了一眼別處,見櫃子下層的衣裳更豐實些:藍布衫、碎花襖、的確良褂子……
    衣櫃裏掛得密密實實,擠得連門都快關不嚴;
    餘下的便疊得方方正正,在床頭和櫃頂上堆出一個個小小的尖兒,倒像藏著好幾座安穩的小山。
    湘茹的目光落在那隻大熊貓玩偶上,黑亮的眼睛瞧著憨態可掬,毛茸茸的耳朵支棱著,看著就軟乎乎的。
    她的手在身側悄悄蜷了蜷,指尖微微發癢,想去碰碰那絨毛,胳膊卻像被什麽絆著似的,抬到一半又悄悄落了回去。
    臉上泛起層薄紅,她低下頭,眼尾偷偷瞟著那玩偶,嘴角抿出點不好意思的笑——
    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精巧的玩意兒,倒像是畫裏走出來的,哪裏好意思真去摸呢?
    心裏暗暗歎著:城裏姑娘的日子,果然和鄉下不一樣,連屋裏的物件都透著股嬌俏勁兒,精致得讓人不敢隨便碰。
    雨水眼尖,瞅見湘茹那欲碰又縮的小動作,心裏早明白了七八分。
    她笑著走過去,一把將那半人高的大熊貓玩偶抱起來,不由分說往湘茹懷裏塞:“湘茹姐,抱著玩!這玩意兒軟乎乎的,你隨便摸隨便抱。”
    她看著湘茹略顯局促的樣子,眼裏漾著真誠的熱絡:“說真的,我跟你一見就投緣,好像認識了好些年似的。”
    也難怪,湘茹生得明眸皓齒,眉眼間帶著股幹淨的靈氣,不光院裏的小夥子們見了眼熱,連雨水這樣的姑娘家,也打心眼兒裏願意跟她親近。
    不過於海棠就不一樣了,瞥見比她更漂亮的湘茹,嘴角撇得能掛油瓶兒,那眼神裏的妒忌,明晃晃的藏不住。
    湘茹懷裏突然墜上這麽個毛茸茸的大家夥,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綻開羞赧的笑。
    她的雙手小心翼翼地環住玩偶,軟乎乎的絨毛蹭著胳膊,心裏熨帖得很:“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你啊雨水。”
    雨水見她喜歡,笑得更得意了,下巴微微一揚:“跟我客氣啥!跟你說,這倆玩偶可是我的‘法寶’,不管是哪個女同學上我屋來了,見了就沒有不稀罕的,保準一抱就舍不得撒手。”
    她說著拍了拍那隻大白熊,“你要是喜歡,這隻也能抱,倆一起摟著更暖和。”
    湘茹抱著熊貓玩偶,臉頰輕輕貼了貼絨毛,眼裏的靦腆漸漸化開,露出點孩子氣的歡喜——
    長這麽大,還從沒這樣親近過這般稀罕的物件呢。
    心裏頭的羨慕像溫水似的漫開來。
    其實在鄉下姑娘裏,她的日子已算得不錯——
    打小就是美人胚子,爹娘總盼著她能攀個好人家,將來能幫襯娘家。
    因此從不讓她沾重活,吃食上也向來不曾虧待,更有姐姐秦淮茹時常貼補。
    可跟雨水比起來,實在差得遠了去,雨水這日子,在城裏姑娘裏也是拔尖的——
    能有間單獨住的屋子,櫃子裏堆著穿不完的衣裳,零嘴擺得比供銷社的貨架子還全,更別說這兩個半人多高的稀罕玩偶,怕是多少城裏姑娘見了都要眼熱。
    不過湘茹素來心寬,這份羨慕裏幹幹淨淨的,半分妒忌也無。
    “湘茹姐,咱早點洗洗睡吧?你大老遠跑過來,肯定累壞了。”
    雨水見她又對著玩偶出神,笑著開口催道。
    “哦。”
    湘茹輕輕應了聲,小心翼翼地把熊貓玩偶放在床頭,指尖還戀戀不舍地蹭了蹭那軟乎乎的絨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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