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晚炊燈火話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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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茹踩著暮色往家走,老遠就望見自家窗欞裏泄出昏黃的油燈光,混著灶間飄來的淡淡煙火氣,把這鄉下的夜襯得格外踏實。
她下意識地抬手理了理衣襟,又對著袖口蹭了蹭鬢角,指尖攏過微亂的發絲,將那點不為人知的旖旎餘韻悄悄掩去,才加快了腳步往院裏去。
剛到院門口,就聽見屋裏傳來一陣細嫩的哭鬧聲,那是她繈褓中的孩子小當在找娘。
推開門時,屋裏果然正等著她開飯,秦母正抱著小當在炕上來回輕晃,哄了好幾聲也沒見效。
小丫頭的哭聲反倒越來越急,小臉憋得通紅,小胳膊小腿還一個勁地蹬著繈褓。
“淮茹你可算回來了,你剛走沒一會這丫頭就開始鬧,怕是餓壞了。”
秦母見她進來,連忙把孩子往她懷裏送。
秦淮茹脫鞋上炕的動作都快了幾分,伸手接過小當,小家夥一撲進母親懷裏,像是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哭聲頓時小了半截,隻剩下委屈的抽噎。
小腦袋還在她胸前胡亂蹭著,小嘴一張一合的,急切地探尋著那處熟悉的糧倉,那模樣看得人心都軟了。
秦淮茹忙在炕邊坐定,小心翼翼地解開衣襟,將小當抱得更穩些。
小丫頭像是早就等不及了,一挨到母親溫熱的懷抱,立刻尋到了熟悉的慰藉,哭聲戛然而止,隻剩下滿足的吞咽聲。
小身子漸漸放鬆下來,剛才還緊繃的小眉頭慢慢舒展開,小眼睛半眯著,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卻已經安穩地在母親懷裏汲取著暖意與滋養,小嘴巴一吮一合,透著股全然的信賴與踏實。
長條木桌上擺著粗瓷碗,碗裏是稠乎乎的棒子麵粥。
旁邊放著兩個粗瓷碟,一碟是水煮的蘿卜片,另一碟是焯過的菠菜,油星子少得可憐。
隻有桌角單獨放著個小碗,裏頭臥著個圓滾滾的煮雞蛋,不用問也知道是給狗娃留的——這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家裏但凡有點好東西,總先緊著他。
湘茹忽然想起什麽,從炕角的布包裏摸出兩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其中一個。
裏麵是幾塊方方正正的桃酥,邊緣還帶著點烤得微黃的酥皮,隱約能看見裏頭混著的碎桃仁。
她紅著臉把這紙包往桌中間推了推:“娘,嫂子,這裏還有柱子哥給的桃酥呢,大家嚐嚐。”
說著,又指了指另一個沒打開的油紙包,“那盒是槽子糕。”
秦母眼尖,瞅見那油亮亮的桃酥,連忙擺手:“這麽金貴的東西,拿出來幹啥?快收起來,這可是城裏點心鋪才有的物件。”
那年月物資緊俏,尋常人家別說桃酥、槽子糕,連白麵都難得見,這點心金貴得能當稀罕物。
秦淮茹看著那幾塊桃酥,笑著打圓場:“娘,這天兒熱,放久了該潮了,吃了才不糟蹋。再說了湘茹要是真嫁給了柱子,還能缺了這點心吃?”
秦母聽這話在理,便不再推辭,打開的油紙包裏整整齊齊碼著十塊桃酥。
她先揀了兩塊,一塊遞給湘茹,一塊塞給秦淮茹。
看了看剩下的八塊,又從中拿出兩塊,全塞進狗娃手裏:“這兩塊給你,慢點吃,別噎著。”
這孩子眼饞半天,早盯著那油紙包直咽口水,雙手一捧住桃酥,立刻把一塊往嘴裏塞,小腮幫子鼓鼓地嚼著,酥渣掉了一衣襟也顧不上擦。
另一手把剩下的那塊緊緊攥著,指縫裏都透著稀罕。
秦母的目光掃過旁邊的張桂芝,見她直勾勾盯著剩下的桃酥,嘴角帶著點討好的笑,眼神裏滿是期盼。
秦母從中又拿起一塊,遞給了她:“拿著吧,嚐嚐味兒。”
秦母這才伸手把油紙包折了折,將剩下的五塊桃酥仔細裹好,往炕角的櫃子裏一收。
她淡淡地說道:“好東西哪能一次吃完?剩下這些收著,明天再分著嚐,留著點念想才香呢。”
張桂芝立刻接過來,臉上笑開了花,忙不迭地說:“謝謝媽!還是湘茹有福氣,找了柱子這麽好的人家,一下子給兩盒點心,將來咱們全家都能跟著沾光呢!”
湘茹被誇得臉更紅了,低下頭抿著嘴笑,手裏的半塊桃酥捏了半天,才小口小口地吃起來,另一隻手悄悄把裝著槽子糕的油紙包往布包深處塞了塞。
旁邊的秦鐵牛瞅著媳婦這副樣子,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吃你的吧,哪這麽多話!”
張桂芝撇撇嘴,卻也不敢頂嘴,隻顧著把那塊桃酥嚼得香甜。
秦母看著狗娃吃得滿嘴酥渣,小臉上沾著碎屑還直樂,輕輕歎了口氣——
這光景苦,一塊桃酥就能讓孩子樂成這樣,但願湘茹結婚後,真能過上不愁吃穿的日子,也能讓狗娃沾他姑的光。
秦父正坐在炕沿抽旱煙,煙杆在鞋底磕出兩聲響,抬眼掃過桌上的桃酥,又落回湘茹那紅透的臉頰上,悶聲問了句:“柱子那小子送走了?”
他自始至終隻當秦淮茹是替妹妹給何雨柱說了幾句話,倒沒往別的地方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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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茹低頭看了眼懷裏吃得正香的小當,指尖輕輕拂過女兒柔軟的胎發,接話道:“爹,我把他送到大路口了,我估摸著能趕上最後一班回城的車。”
話音剛落,秦母就紅著眼眶轉向炕裏坐著的湘茹,手在閨女手背上拍了拍,聲音發顫:“湘茹啊,你可想好了?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湘茹原本就紅著臉,被娘一問,頭垂得更低了,辮梢的紅頭繩都快蹭到碗沿,好半天才細聲細氣地應:“娘,我想好了。柱子哥……他會疼我的。”
聲音雖小,卻透著股篤定,說完偷偷抬眼瞟了瞟姐姐秦淮茹,又飛快地低下頭去。
秦淮茹騰出一隻手,舀了勺棒子麵粥喝,暖乎乎的熱流順著喉嚨往下滑,她放下碗笑起來:“娘你就放心吧,那個柱子可有本事了。
他在城裏當國營大廠的食堂副主任,和廠裏的楊廠長、李副廠長關係可好了。將來啊,咱家狗娃的前程說不定還得靠他幫襯呢。”
秦淮茹往炕裏看了眼,秦母正逗著旁邊的狗娃。
那小子剛把最後一塊桃酥塞進嘴裏,小腮幫子鼓鼓囊囊地動著,嘴角還沾著點酥皮渣,手裏捏著張皺巴巴的糖紙——是剛吃完湘茹塞給他的水果糖留下的。
小臉紅撲撲的,含混地哼唧著,眼睛還時不時瞟向表妹小當這邊。
“總不能讓狗娃也窩在這鄉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掙那幾個工分。”
秦淮茹語氣裏帶了點向往,低頭看了眼懷裏吃飽後漸漸打起小哈欠的小當,眼裏滿是溫柔。
“將來能托柱子在城裏找個門路,當個工人啥的,吃上商品糧,那才是正經出路。”
這話正說到大嫂心坎裏,她剛把桃酥渣子都撚進嘴裏,聽見這話眼睛一亮,偷偷在旁邊大哥腿上掐了一把,又連連朝他使眼色——
那意思再明白不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大哥被掐得“嘶”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往秦父那邊湊了湊:“爹,我看……要不就這麽辦了吧?
眼下鄉下姑娘能尋著柱子這樣的城裏人家,難如登天,多少人盼都盼不來這機會。
柱子看著是個靠譜的,將來把婚事辦在家裏,湘茹不用遠嫁,既能跟他好好過日子,又能常幫襯著家裏,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張桂芝在一旁連忙接話,臉上堆著笑:“是啊爹,鐵牛說得在理!這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親事。
婚事辦在自家院裏,湘茹不用離開咱們,將來咱們全家還能沾光,您就應下吧!”
秦父沉默著抽了口煙,煙鍋裏的火星明滅了兩下,最後重重歎了口氣,把煙杆往炕桌上一擱:“那……過兩天就把事辦了吧,請村裏相熟的人來坐坐。就是……委屈了湘茹啊。”
“不委屈的,”湘茹急忙抬頭,臉更紅了,聲音卻比剛才清楚些,“柱子哥他人很好的,也……也疼我。”
話說到一半,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手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秦淮茹看著妹妹這模樣,又低頭看了看懷裏已經睡熟的小當,輕輕將她往懷裏攏了攏,用衣襟裹好。
她心裏頭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慢慢淡了,轉而被一股實在的暖意取代。
她拿起桌上的煮雞蛋,剝了殼塞到狗娃手裏,小家夥立刻咯咯笑起來,把糖紙換到另一隻手,捧著雞蛋啃得香。
油燈的光在每個人臉上晃,把影子投在土牆上,忽明忽暗的。
棒子麵粥的熱氣往上冒,混著煙火氣和桃酥的甜香,把這簡陋的屋子填得滿滿當當。
秦母抹了把眼角,往湘茹碗裏夾了筷子菠菜:“快吃吧,粥該涼了。過兩天辦事,還得讓你嫂子多幫著操持操持。”
湘茹紅著臉應了聲“嗯”,低頭舀起一勺棒子麵粥,熱氣模糊了眼睫。
方才被眾人說親時的羞怯還沒散盡,舌尖舔到碗邊殘留的桃酥渣,甜香混著粥的溫熱滑進喉嚨,倒讓她心裏踏實了不少。
手裏的筷子輕輕撥著碗裏的菠菜,辮梢的紅頭繩隨著低頭的動作輕輕晃,心裏頭像揣了隻小兔子,跳得又急又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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