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頭掛在軋鋼廠上空，給食堂那棟紅磚房屋頂鍍了層暖光。
    打飯的隊伍從四個窗口蜿蜒出去，工友們有的揣著暖手的搪瓷茶缸。
    有的把外套搭在胳膊上，一邊排隊一邊扯著嗓門嘮嗑。
    從誰家媳婦偷人被抓、偷的還是自家小叔子，說到誰家聚眾賭博夜裏被公安堵著門逮了。
    末了又扯到今天鉗工車間的賈東旭，把放映員許大茂給揍了。
    有個小胡子還湊在人群裏添油加醋：“許大茂慘的喲，屎都被打出來了！”
    這話剛落，旁邊的老師傅就伸手推了他胳膊一把，皺著眉訓道：“食堂準備吃飯呢，說什麽渾話！”
    小胡子被懟得一噎，立馬縮了縮脖子，訕訕地閉了嘴，眼神往周圍掃了一圈，生怕再有人搭話挑他毛病。
    各種聲音混在一起，裹著白菜燉粉條的油香、剛出鍋饅頭的麥香，鬧哄哄地織成一片煙火氣。
    剛盛好的飯菜冒著白汽，在冷空氣中飄出短短一截，又很快被周圍的人聲烘得散了，連空氣裏都飄著股熱熱鬧鬧的勁兒。
    許大茂這會兒正窩在放映組的木椅上，左腿腫得發亮，褲腿繃得緊緊的，稍微動一下就疼得他齜牙咧嘴。
    早上被賈東旭那頓狠踹可不是鬧著玩的，別說下地走路，就連坐著都得把左腿懸空，腳根本不敢沾地。
    稍微往下放一點，鑽心的疼就順著骨頭縫往上竄，隻能歪著身子勉強撐著。
    眼瞅著到了飯點，肚子餓得“咕咕”叫，他隻能扯著嗓子喊來學徒小趙，把自己那隻印著“許”字的搪瓷飯盒塞過去。
    許大茂一邊從口袋裏摸出幾張皺巴巴的飯票遞過去，一邊壓低聲音叮囑：“拿著，幫我打一份。
    倆饅頭配兩個燉菜就行。這頓算我的，不用你掏票，打回來趕緊給我送過來。”
    小趙接過飯票，眼睛亮了亮，連忙笑道：“哎！許師傅您放心，我這就去！”
    心裏頭別提多高興了——這年頭糧食金貴，倆白麵饅頭可不是平常能吃上的，這下還不用自己掏飯票，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小趙攥著兩個飯盒，一頭紮進食堂的人流裏。
    食堂裏人擠人，小趙好不容易在一號窗口站穩，剛想喘口氣，目光隨意掃過隊伍前頭，隻見前麵站著個穿藍色工裝的男人。
    他沒多想，隻是默默攥緊手裏的兩個飯盒，跟著隊伍慢慢往前挪——他不知道，這人正是早上把許大茂踹得下不了地的賈東旭。
    窗口裏的何雨柱正揮著大鐵勺盛菜，勺沿上掛著的油星子滴進菜桶裏，濺起細小的油花。
    他眼尖得很，一眼就瞅見了賈東旭，立馬放下勺子，臉上堆起促狹的笑，聲音亮得能穿透周圍的嘈雜：“哎呦，這不是賈東旭嘛！好小子，能耐了啊！”
    他故意頓了頓，手往嘴邊湊了湊，像是要講悄悄話，音量卻半點沒減。
    “我都聽說了，昨兒個把許大茂那小子揍得，嘖嘖，據說都給你跪下叫爺爺了？”
    賈東旭原本還想著趕緊打了飯就走，聽見這話，臉“唰”地一下就綠了。
    他心裏直叫苦：這傻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本來就是倆人拌嘴時他上頭了踹重了，傳出去頂多是小衝突。
    經他這麽一嚷嚷，倒像是自己故意欺負人，還逼得許大茂下跪，這要是讓許大茂聽見，倆人不得結死仇？
    他趕緊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想解釋：“柱子，你別瞎傳，不是那麽回事，就是……”
    話還沒說完，何雨柱“啪”的一聲，一大勺冒著熱氣的白菜燉粉條就扣進了他的飯盒裏，粉條裹著油星子，堆得像座小山。
    “解釋啥啊，吃飯要緊！”
    何雨柱笑得眼睛都眯了，手裏的勺子還在飯盒裏扒拉了兩下，又添了點粉條進去。
    “這菜算我請你的，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下次接著揍許大茂那壞小子——那家夥，平日裏淨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早就該有人治治他了！”
    “傻柱，不是……”
    賈東旭一著急，又把何雨柱的外號給喊出來了。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趕緊閉了嘴，生怕何雨柱生氣。
    可沒成想，何雨柱這次壓根沒在意，反而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
    他又拔高了嗓門，對著賈東旭，也像是對著周圍看熱鬧的工友喊：“對了東旭，還有個事我得跟你說清楚——
    許大茂那小子要是在你跟前胡說八道，說我跟你媳婦秦淮茹怎麽樣怎麽樣，你可千萬別當真啊！
    我跟秦淮茹那就是普通鄰居，清清白白的，沒半點亂七八糟的事！”
    賈東旭手裏的飯盒差點沒拿穩，隻覺得一股氣從腳底直竄頭頂，又悶在胸口吐不出來，眼前都有點發花。
    他心裏翻來覆去就一個念頭：累了，毀滅吧！
    這傻柱是故意的吧？本來沒人往這方麵想，經他這麽一喊，全食堂的人都知道了！
    他還能不知道何雨柱和秦淮茹那點破事？
    秦淮茹每次從何雨柱那兒回來，回回都那麽潤，那是咋回事他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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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這話他沒法說，隻能憋在心裏。
    賈東旭也懶得再跟何雨柱掰扯，端起飯盒，頭也不回地擠出人群，腳步都比平時快了幾分，隻想趕緊離開這個讓他鬧心的是非之地。
    賈東旭一走，排在後麵的小趙硬著頭皮往前挪了挪，手裏攥著兩個飯盒。
    他的聲音帶著點忐忑：“何師傅，麻煩您，兩份一樣的，倆饅頭，一份白菜粉條，還有一份素燒豆腐。”
    何雨柱接過飯盒，低頭一瞅，看見其中一個飯盒上印著的“許”字，頓時樂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一邊往飯盒裏夾饅頭，一邊笑著打趣：“喲，這不是許大茂的飯盒嘛！
    我還聽說許大茂被賈東旭打殘了，下不了地了，看來是真的啊——不然也不能讓你來給他打飯。”
    小趙站在那兒，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支支吾吾的，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既不敢替許大茂反駁，也不敢順著何雨柱的話往下說，隻能尷尬地站著，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耳朵尖都紅了。
    何雨柱也沒為難他，手腳麻利地把飯菜打好，一份遞給小趙，還特意多給許大茂的那份豆腐裏加了點許大茂最不愛吃的辣椒醬，讓顏色看著更鮮亮些。
    “行了，拿去吧。”
    他拍了拍小趙的胳膊，笑容裏滿是得意，“回去記得告訴許大茂，就說我何雨柱聽說他挨揍了，心裏特別高興——
    讓他好好養傷，下次再敢幹缺德事，有他好果子吃！”
    小趙接過飯盒，如蒙大赦，趕緊點了點頭，嘴裏含糊地應了聲“知道了何師傅”。
    他轉身就往食堂外走，腳步都比來時快了幾分，仿佛身後有什麽東西在追似的，連衣角都被風吹得飄了起來。
    旁邊負責切菜的劉嵐看小趙走遠了，才擦了擦手上的水，湊到窗口邊，用胳膊肘碰了碰何雨柱，笑著嗔怪：“傻柱，你就壞吧！沒看小趙剛才都快急哭了？
    還有賈東旭，被你那麽一鬧，臉都綠得跟菠菜似的，估計這會兒心裏正罵你呢。”
    何雨柱嘿嘿一笑，剛要說話，就聽見旁邊二號窗口傳來馬華的聲音。
    馬華這會兒正和楊師傅一塊打飯，聽見這邊的動靜，忍不住跟身邊的楊師傅笑著說道：“楊師傅您瞧見沒？
    我師父跟許大茂啊，從小就不對付，倆人跟仇人似的，這麽多年了還死磕呢！
    許大茂一倒黴，我師父準高興，比自己漲了工資還開心。”
    楊師傅手裏的勺子頓了頓，看了眼何雨柱的方向，臉上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容。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何雨柱聽見：“我早看出來了。許大茂那小子，平日裏就愛耍小聰明，背後捅人刀子，不是個好鳥。
    你師父那是嫉惡如仇，看不慣他那副德行，才總跟他較真——
    這是好事，說明你師父心正，不跟那些歪門邪道的人同流合汙！”
    劉嵐聽見這話，趕緊湊到何雨柱身邊，壓低聲音，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笑道：“聽見沒？楊師傅這馬屁拍得，夠響的啊！
    還嫉惡如仇，我看他是，想在你這兒討個好吧。”
    何雨柱挑了挑眉，順著劉嵐的話點了點頭，故意提高了點聲音，對著劉嵐，也像是對著楊師傅的方向說道：“可不是嘛！
    咱們得抵製這種不良之風，不能讓這種拍馬溜須的風氣在食堂裏蔓延，得樹立良好的工作氛圍。”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不過話說回來，楊師傅這覺悟還是挺高的，觀察得也細致，對工作態度也端正。
    這個月食堂的先進工作者，就給楊師傅了！也算是鼓勵鼓勵他，讓他繼續保持這份‘敏銳’！”
    劉嵐剛喝進嘴裏的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她瞪著何雨柱，半天沒說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哭笑不得地說道：“傻柱，我算是服了你了！
    合著你這抵製不良之風，就是把先進給最會拍馬屁的？
    那我現在拍你馬屁，還來得及不？要不我也誇誇你嫉惡如仇、心正眼亮、廚藝精湛，下個月的先進工作者能不能給我留一個？”
    何雨柱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手裏的勺子敲得鐵桶“當當”響。
    笑聲混著食堂裏的喧鬧，把剛才那點小插曲的尷尬，都揉進了這熱騰騰的煙火氣裏。
    周圍的工友聽見倆人的對話，也跟著笑了起來，連排隊的隊伍都顯得沒那麽擁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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