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顯示器還亮著，李振南的手指在鍵盤上反複拖動進度條，有了餘順的提點，方才被忽略的細節此刻像針一樣紮進眼裏，現在怎麽看怎麽都是假的。
    餘順站在一旁，指尖點向屏幕裏“杜佳梅”的肩線：“你們看這裏——女性穿短裙時會下意識收肩藏臂，是怕裙擺會意外向上揚曝光的本能，可他的肩膀始是鬆垮的，這是男人穿女裝時壓根不在乎的反應。”
    杜佳紅湊近屏幕，忽然吸了吸鼻子：“還有頭發！我妹的酒紅色卷發是燙的大波浪，這個假發的卷度太僵了，剛才監控裏她低頭時，發尾還勾住了亮片裙的領口——如果是真頭發，肯定會拉痛頭皮的。”
    李振南猛地關掉視頻，一陣火大。
    抓起對講機的手背上青筋直跳：“各小組注意！主要目標侯誌平、張彪，即刻前往大亞灣員工宿舍實施抓捕，其他五個曾一起去過瀟灑大世界夜總會的也務必控製住人，不許放跑一個！”
    此時的遠航物流宿舍裏，酒氣正濃。
    張彪把半杯白酒墩在桌上，濺出的酒液打濕了桌角的花生殼：“猛哥，您剛才在警局那番話太牛了！還有提前和我們串通過的那些話。
    那些條子愣是沒看出是瘦猴假扮的杜佳梅，還真以為咱們就隻是找小姐陪酒撒歡！”
    侯誌平攥著個啤酒罐，臉上泛著酒後的潮紅：“可不是嘛！那些條子被我們耍的團團轉，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是我大搖大擺的走出去，叫出租車去到了城中村，估計那些傻條子這會兒跑去城中村那邊轉悠了，哈哈哈……”
    滿屋子的哄笑裏，金猛卻捏著個空酒杯沒動。
    他靠在椅背上，眉頭擰成個疙瘩——屍體是今天下午在近海礁石區發現的，在海裏泡了有這麽些天了，臉肯定都泡得發脹了，警察怎麽就能迅速辨認出死者是是杜佳梅？
    而且這幾天他們也有去瀟灑大世界夜總會旁敲側擊，那些陪酒女都說杜佳梅“說不定是跟客人走了”，也沒人報案失蹤什麽的，警察到底憑什麽能找到死者身份，又迅速精準找到他們七個問話的？
    “不對勁！”金猛突然站起身，酒意瞬間散了大半。
    “猛哥，你說啥呢？快來喝一杯！”張彪舉著酒杯喊道，其他幾個人也在附和著喝酒，鬧哄哄的。
    “你們先喝，我想起一點事。”
    他沒跟眾人解釋要去幹嘛，徑直走進自己房間，從床板下摸出個裹著防水布的盒子——裏麵是一部老舊的按鍵手機，機身磨得發亮。
    他裝上一張早就準備好，沒實名的電話卡，指尖在鍵盤上敲了一行字：“風動，速備後路”。
    發送成功後，立刻又把電話卡給取了出來，掰斷之後扔到馬桶裏衝了下去。
    之後也沒有出去喝酒，在保險櫃裏拿出幾疊現金，兩本護照塞進一個防水袋裏，又從床底角落拖出個登山包。
    打開登山包，裏麵有一把黑星以及幾個壓滿了子彈的彈夾，又胡亂扯了幾件換洗衣物進包裏，就拉上了拉鏈。
    門外張彪等人喝酒的喧鬧還沒停，樓下就突然傳來刺耳的警笛聲——由遠而近，越來越響。
    這是直奔宿舍這邊來的！
    金猛猛地拉窗戶，正好看見幾輛警車開進了大門，剛進大門，車都還沒停穩，幾個穿警服的身影就跳下了車，領頭的正是晚上把他們請回警局問話的江警官。
    “操，風緊，扯呼！”金猛的吼聲像炸雷般滾過走廊。
    金猛好玩，抓起登山包就往後門方向跑。
    客廳裏的人愣了兩秒，張彪手裏的酒瓶“哐當”砸在地上，酒液混著玻璃碴流了一地。
    侯誌平最先反應過來，拔腿就往自己房間跑：“我的錢還在枕頭底下！”
    另外四個人也亂下意識的跟著侯誌平一樣往房間衝，隻有張彪跟在金猛身後也往後門衝。
    金猛剛衝下樓梯，就聽見身後傳來“呯”的一聲槍響。
    不知是誰眼看跑不掉，從房間裏翻出了獵槍，對著喊話的民警就扣動了扳機，子彈擦著民警的肩膀打在牆上，濺起一片水泥渣。
    “有槍，都蹲下！找掩體！”帶隊的江警官吼聲剛落，跟來的刑警們就紛紛掏出配槍，有的躲在樓梯拐角，有的靠在門框後，槍口對準了二樓的走廊。
    “媽的，跟條子拚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二樓又傳來幾聲槍響，子彈打在樓梯扶手上，木屑飛濺。
    金猛咬著牙往後門跑，身後突然傳來張彪的呼喊：“猛哥！等等我！”
    他回頭瞪了一眼，看見張彪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麵，褲腿還沾著酒漬：“你特麽小點聲！想把警察引過來？”
    話雖狠，腳下卻慢了半拍——張彪是他表親，從小一起在邊境的土路上摸爬滾打，他不能不管。
    “呼……呼……”張彪追上他時，胸口劇烈起伏，“猛哥，咱們……咱們往哪跑？”
    “碼頭拐角的排水口，我藏了艘快艇。”
    金猛掏出兜裏的鑰匙，上麵掛著個生鏽的船錨掛件，“先去附近的小島躲幾天，等風頭過了再聯係上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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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剛跑出宿舍後門，就聽見身後的槍聲更密了。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裏，隻有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而宿舍二樓的走廊裏，僵局還在持續——侯誌平幾人手裏有獵槍，甚至從床底翻出了兩枚生鏽的手榴彈，火力暫時壓製了刑警；
    可刑警們死死守住通往後門的通道，隻要有人試圖靠近，就會有子彈貼著耳邊飛過。
    “江副，支援馬上就到了！”對講機裏傳來急促的聲音。
    五分鍾後，幾輛警車從宿舍後門包抄過來，刑警們分成兩隊，一隊從正麵吸引火力，另一隊繞到二樓陽台，破窗而入。
    “放下武器！”破窗聲響起的瞬間，刑警的吼聲震得人耳膜發疼。
    侯誌平手裏的獵槍剛舉起來，就被一槍打中手腕，槍“哐當”掉在地上。
    另外四個亡命之徒裏，有一個試圖拉響手榴彈，被刑警當場擊斃；
    剩下三個見勢不妙，抱著頭蹲在地上，渾身篩糠似的發抖——剛才的狠勁全沒了，隻剩滿臉的恐懼。
    淩晨三點的刑偵大隊，審訊室的燈還亮著。
    侯誌平坐在鐵椅上，手腕上的傷口剛止了血，繃帶滲著淡淡的紅色。
    “襲警我們認，吸毒也認，”他垂著頭，手指摳著鐵椅的邊緣，“但杜佳梅不是我們害死的，是她自己喝多了，還吸了‘糖豆’新型毒品），我們隻是……隻是把她抬回了宿舍。”
    “毒品哪來的？金猛平時讓你們幹什麽？”
    民警把一張照片拍在桌上——是從宿舍搜出的一小包白色藥丸。
    侯誌平的頭埋得更低了：“都是猛哥弄來的，我們隻負責跟著他跑腿，不知道他從哪拿的貨……張彪也知道，你們問他去。”
    隔壁的審訊室裏，其他三人的供詞和侯誌平如出一轍，隻字不提運毒的事，把所有責任都推給了在逃的金猛和張彪。
    餘順站在審訊室外的走廊裏，臉色沉得厲害。
    他攔住剛走出審訊室的李振南，遞過去一部手機——屏幕上是才讓多吉、洛桑堅讚的案件資料，兩人都是被捕後在看守所和審訊室就遭人滅口。
    “李隊，這幾個人不能出事。他們背後的毒品網絡，極有可能和金陵、川省的案子有關聯，一定要防止有人想滅口……”
    李振南的眼神瞬間變了。
    他立刻抓起對講機：“通知看守所，加派警力看守侯誌平等人，24小時輪崗，不許任何人單獨接觸！
    另外，調取宿舍附近所有監控，排查金猛、張彪的逃跑路線，重點盯緊碼頭和沿海路段！”
    刑偵大隊的燈亮了一整夜。
    餘順帶著阿南、鄭舍恩繞著警局附近的高樓轉了兩圈，在頂樓的水箱旁、樓下的報刊亭後標出幾個狙擊位：“這些地方能直接看到看守所的後門，你們辛苦一下，輪流盯住，有可疑人員立刻通報。”
    不過一夜過去，倒是沒出什麽事。
    天快亮時，走廊裏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杜佳紅攥著一張皺巴巴的照片，走到餘順麵前，突然“撲通”一聲跪下——膝蓋磕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餘少，謝謝您……謝謝您幫找到害死我妹妹的凶手……”
    餘順趕緊把她拉起來，力道放得很輕“快別這樣，你快起來，我也沒做太多事，就算沒有我，李隊長他們也肯定能幫你找到凶手的。”
    一旁的李振南等人聽了額頭有些冒汗。
    “餘少，您給我的那筆錢，我用了幾萬塊，在我老家崇左那邊買了一套小公寓，剩下的全在這張卡上了，等我回去把小公寓賣了，會馬上補還給您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餘順皺眉。
    “我說過，我不要這筆錢了，隻求您幫我找到害死我妹妹的凶手……”
    餘順笑著搖了搖頭，“你就這麽看不起我，太不把我當朋友了，我餘順是差這麽點錢的人嗎？還是你覺得這麽點小錢能使喚的動我餘順做事。
    而且，你是知道那時我在鎏金時代是和一些什麽人發生的槍戰，我懷疑，還是你妹妹的毒品，和那些毒販販賣的毒品是同一種類型的，查清楚對我是有好處的。”
    杜佳紅壓根沒有聽進去後麵的話，隻聽見了餘順說自己不當他是“朋友！”。
    “餘少，您把我當朋友！我，我這種身份的人……也…也配做您的朋友！！”
    “怎麽不配了？”餘順的笑容很亮，“在鎏金時代，你跳上沙發向我示警的時候，就已經配了！
    你明明看到那些人手裏有槍，還敢提醒 我，這份勇氣，比很多所謂的“體麵人”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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