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窗欞，在值房的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莫羅輾轉反側，堅硬的木板床硌得他後背生疼。他盯著房梁上的一處蛛網，蛛絲在夜風中輕輕顫動，就像他此刻搖擺不定的心思。
    "和珅..."這個名字在他唇齒間反複咀嚼，帶著說不出的複雜滋味。他抬起手，月光從指縫間漏下，恍惚間仿佛看到了曆史長河中那個被抄家處死的權臣。
    "皇上這是要把我和和珅綁在一起啊。"莫羅苦笑著翻了個身，床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他想起幾個月前從寧波進京時在官船上偶遇和珅的情景——那個麵容俊朗的年輕人，言談舉止間透露出的機敏與野心。
    莫羅突然坐起身，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乾隆三十八年，和珅剛剛從粘竿處三等侍衛升為鑾儀衛二等侍衛，距離他真正掌權還有幾年時間。這時的和珅，還隻是個初露頭角的年輕侍衛，遠不是後來那個權傾朝野的巨貪。
    "但如果現在疏遠他..."莫羅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想起不久前乾隆意味深長的那句話："莫羅啊，和珅那小子很機靈，你要多與他走動走動。"皇帝說這話時摩挲著翡翠扳指的動作，分明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壓。
    窗外傳來三更的梆子聲，莫羅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作為穿越者，他比誰都清楚親近和珅的風險。但若違逆聖意，恐怕等不到嘉慶四年，自己就會因為"怠慢聖諭"的罪名被發配寧古塔。
    "罷了！"莫羅突然一拳砸在床板上，驚到了在月華門到乾清門之間巡邏的侍衛。"誰？！"
    "沒事，夢魘了。"莫羅敷衍道。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既要按乾隆的意思接近和珅，又要暗中留好後路。下次休沐就去拜訪和珅，但每次見麵都要在自己的“記事本”裏留下記錄，將來真到了那一天，這些就是保命的證據。
    月光西斜時，莫羅終於昏沉睡去。夢中他看見自己站在養心殿外，左邊是笑容可掬的和珅，右邊是麵目模糊的嘉慶帝，而乾隆皇帝正在他耳邊低語："記住，在這紫禁城裏，最危險的不是站錯隊，而是不敢站隊..."
    天還沒亮，莫羅就已經醒了。
    宮裏的侍衛作息極不規律，尤其是禦前侍衛，常常連早飯都吃不上。莫羅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宮裏的規矩，禦前侍衛必須在天亮前就位，而禦膳房要等皇帝起身後才開火。
    "得想個辦法...心裏盤算著下次得帶點幹糧，否則長期下去，身體肯定扛不住。
    他整理好衣冠，快步走向養心殿。
    穿過重重宮門時，莫羅的靴底踩在潮濕的青磚上，發出黏膩的聲響。晨霧中的紫禁城像頭沉睡的巨獸，而他正走向這頭巨獸的心髒——養心殿。
    "莫大人今日氣色不佳啊。"守在角門的小太監討好地遞上盞溫茶。莫羅接過一飲而盡，滾燙的茶水灼得喉嚨發痛，卻讓昏沉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多謝。"他隨手賞了塊碎銀，小太監千恩萬謝地退下了。莫羅整了整箭袖，站到了養心殿前那個熟悉的位置——漢白玉月台右側第三塊地磚上，這是乾隆特意指定的站位，距離殿門正好七步遠。
    站崗的時間格外漫長。莫羅的腿開始發麻，胃裏空得發疼。他盯著殿前那對銅鶴，數著鶴羽上的紋路來保持清醒。突然，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從殿後傳來——是皇帝晨起洗漱的動靜。
    莫羅立刻挺直腰背。透過雕花窗欞，他看見幾個宮女捧著鎏金臉盆匆匆走過，李總管那獨特的尖細嗓音正在吩咐什麽。這些日常的聲響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晰，莫羅甚至能分辨出乾隆漱口時茶盞碰撞的脆響。
    "要是能溜去禦茶房討碗粥..."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莫羅掐滅了。上月有個侍衛就是因為當值時擅離職守，現在還在慎刑司躺著。
    辰時初刻，養心殿的楠木門終於緩緩開啟。乾隆穿著一身繡有飛龍圖案的黑色袍服走出來，殿門外所有的侍衛立刻行打千禮，單膝跪地："皇上萬安！"
    皇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莫羅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像刀子般刮過自己的後背。他屏住呼吸，直到聽見乾隆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才敢抬頭。
    "莫侍衛，"李總管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邊，壓低聲音道："皇上今兒個要去大佛堂，點名要你跟著。"
    莫羅心頭一跳，差不多半月前皇帝就說了要自己隨駕，但上次當值時自己都很少見到皇帝，難道說自己的隨駕生涯從今天就要開始了？他不動聲色地塞了塊銀子過去："多謝李公公提點，不知皇上今日心情如何？"
    李總管掂了掂銀子，意味深長地笑了："聖心難測啊。不過..."他湊近莫羅耳邊："昨兒個四川來了六百裏加急。"
    莫羅頓時了然，在他的記憶裏這個時間段應該是處於第二次大小金川戰爭的時間，這六百裏加緊——多半是大小金川戰事吃緊。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快步跟上已經走出十幾丈遠的皇帝儀仗。晨光中，乾隆的背影顯得格外孤寂，明黃色的衣擺像一團跳動的火焰，在這深宮高牆內灼燒出一條無人理解的路。
    一行人沉默地走著，莫羅低著頭，不敢多看，隻能憑感覺猜測路線。
    周圍的建築風格逐漸變得莊嚴肅穆，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檀香味。
    莫羅用餘光瞥了一眼，心中清楚——這裏應該是大佛堂。
    乾隆進去上香，莫羅和其他侍衛分列兩側，靜靜等待。
    殿內，乾隆手持三炷香，閉目默禱。
    "……大小金川戰事吃緊，望上蒼庇佑大清將士……"
    乾隆心中憂慮，但麵上依舊平靜。
    上完香後，乾隆走出佛堂，依舊一言不發，徑直向前走去。
    莫羅和其他侍衛立刻跟上，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姿態。
    莫羅心裏有些疑惑——電視劇裏皇帝出行不都是前呼後擁、高喊"起駕"嗎？怎麽現實中這麽安靜？
    但他很快想通——真正的宮廷，哪有那麽多浮誇的排場？皇帝想去哪，往往就是一句話的事，侍衛和太監們早已習慣這種沉默的跟隨。
    莫羅不再多想，隻是默默跟在乾隆身後，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的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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