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莫羅站在養心殿外，目光緊盯著宮道盡頭。李公公的身影終於出現，他立刻壓低聲音喚道：
    "李公公——"
    李要強腳步一頓，見是莫羅，臉上浮起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慢悠悠地踱過來，拂塵往臂彎一搭："莫侍衛，這是有事？"
    李公公眯起眼，昨日莫羅脫口而出"英吉利"三字時，他可是親眼看見皇上眼底閃過的寒光。這侍衛能全須全尾站在這兒，已是祖上積德。
    莫羅左右看了看，確保無人注意，這才低聲道："昨日在下在殿上失言，實在惶恐......"
    李德全眯著那雙閱盡宮廷風雲的老眼，打量著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侍衛。
    ——這小子，是真不怕死啊！
    他侍奉乾隆三十八年，從潛邸到養心殿，親眼見過多少因"通夷"二字掉腦袋的官員？那些西洋傳教士，那些懂番語的翰林，哪個不是戰戰兢兢，生怕被扣上"私通外夷"的罪名？
    可這個莫羅倒好，昨日在養心殿上，竟敢當著皇上的麵，張口就是"英吉利商船，閉口就是英吉利通商的事"！
    "莫侍衛......"李公公尖細的嗓音壓得極低，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拂塵上的玉柄，"你可知道，乾隆二十四年，有個翰林因為翻譯俄羅斯文書，被發配寧古塔？"
    莫羅心頭一凜，立刻低頭："是在下冒失了，還請李公公救我。"
    李公公冷笑一聲，眼角餘光掃過四周，確認無人偷聽，才繼續道："主子最恨的，就是有人比他更懂夷務。"他頓了頓，"昨日你能全須全尾走出養心殿，已是祖墳冒青煙。"
    莫羅額頭滲出細汗。他當然知道乾隆對外邦的警惕——這位十全老人可以收藏西洋鍾表，可以任用郎世寧作畫，但絕不允許臣子私自接觸西學。
    "多謝公公指點。"莫羅借著行禮的動作，將一張五十兩的銀票滑入李公公袖中，"下官哪懂什麽海國，不過是去年在杭州剿匪時，在黑虎教賊窩見過水師衙門的公文......"
    李公公掂了掂銀票的分量，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咱家會在主子心情好時，替你圓這個話。"他意味深長地補充，"不過莫侍衛，鋒芒太露......容易折啊。"
    看著李公公遠去的背影，莫羅暗自咬牙。這位老太監的話再明白不過——乾隆已經起疑，但暫時不會動他。
    正午時分，莫羅剛換下崗，就被侍衛處的戈什哈攔住："莫羅，簡親王傳你。"
    侍衛處大堂內，檀香繚繞。簡親王豐訥亨端坐在太師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柄象牙柄的匕首，目光卻始終沒離開跪在地上的莫羅。
    "月華門值房夜半異響......"豐訥亨慢悠悠地開口，"莫羅，你這是要拆了紫禁城？"
    莫羅額頭抵地："奴才夢魘驚悸，罪該萬死！"
    "夢魘？"豐訥亨突然笑了，"本王怎麽聽說，你前日破解錫蘭國書時，可是神采奕奕啊？"
    他放下茶盞，故意板著臉道："莫羅，宮中落鎖後，你在月華門鬧出這麽個動靜，本王若是不聞不問，豈不失職？"
    莫羅心念電轉，突然抬頭，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王爺明鑒！奴才那日實在是......"他眼珠一轉，聲音陡然激昂，"實在是想到王爺當年在木蘭圍場，一箭射殺猛虎的英姿，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
    豐訥亨手中匕首一頓。
    "哦？你還知道本王射虎的事？"
    "何止知道！"莫羅立刻打蛇隨棍上，"京城誰不曉得王爺神射無雙？去年秋獮，王爺連發三箭皆中紅心，連皇上都稱讚"滿洲巴圖魯"！"
    豐訥亨嘴角微微上揚。他當然知道莫羅在拍馬屁，但這馬屁拍得實在舒服——尤其是那句"皇上稱讚"，正是他最為得意之事。
    "你這奴才，倒會說話。"豐訥亨放下匕首，語氣緩和不少，"起來吧。"
    豐訥亨指尖輕輕敲擊著案幾，目光審視著跪在堂下的莫羅。
    ——這小子，有點意思。
    一個瓜爾佳府庶子出身又不知道怎麽走狗屎運的三等侍衛，竟能破解連禮部都束手無策的錫蘭國書，甚至對英吉利商船動向都了如指掌。更難得的是，方才那番馬屁拍得行雲流水，既不顯諂媚，又句句搔到癢處。
    豐訥亨端起茶盞，借著氤氳的熱氣遮掩嘴角的笑意。
    ——這樣的人才，若是能收為己用......
    "行了。"你這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他站起身，踱到莫羅跟前，"本王聽說，聽說你喜歡玩蟲？"
    莫羅剛起身，就聽豐訥亨這看似隨意地一句喜歡玩蟲？莫羅心裏想著，玩蟲？玩什麽蟲？心中疑竇叢生。豐訥亨這態度太過蹊蹺——既不像追究，又不像放任。還好端端的問自己玩蟲的事，莫非？隨即便明白了豐訥亨的意思，看樣子簡親王是在暗示自己什麽。
    莫羅一直想著自己交給皇帝的密報中提到了浙江各級衙門以及杭州將軍的事，怕那些人聯手起來整治自己的時候沒有靠山，王爺既然這麽問，那說明自己找靠山的機會來了！
    莫羅心跳加速。這位和碩簡親王不僅有著親王爵位，還兼著領侍衛內大臣，又是皇上親信，若能攀上這根高枝，自己以後的路說不定就好走的多了......
    他故意露出靦腆神色："奴才閑時確實愛鬥個蛐蛐，隻是技藝粗淺......"
    "巧了。"豐訥亨撫掌笑道，"本王最近也得了個"鐵頭將軍"，可惜總差些火候。"
    莫羅立刻會意——這是要納投名狀了！
    他上前半步，壓低聲音："奴才前日恰得一隻"金翅大王"，通體碧綠，鳴聲如金玉相擊。"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補充，"最妙的是，此蟲專克"鐵頭將軍"。"
    豐訥亨眼中閃過讚賞。好個機靈的小子！不僅聽懂了他的暗示，還暗表忠心——願做他手中那把專克敵手的利刃。
    "既如此......"豐訥亨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扔給莫羅，"明日巳時，帶著你的"金翅大王"來王府一趟。"
    莫羅雙手接過玉佩，觸手溫潤——這是讓他憑此物自由出入王府的信物！
    "奴才定當盡心竭力，為王爺分憂！"莫羅單膝跪地，聲音鏗鏘。
    豐訥亨滿意地點點頭，突然壓低聲音：好了，下去吧
    “喳” 莫羅領命後麵對著豐訥亨背退幾步後，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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