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柴宗訓看見符太後走進殿後,自己來到民間視察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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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稚主巡營
    符太後的裙裾掠過回廊青磚時,柴宗訓還攥著那枚銀鎖站在原地。陽光落在鎖麵“長命百歲”四個字上,反射的光晃了晃他的眼——方才娘轉身走向議事廳時,背影裏藏著的緊繃,他其實看得分明。
    七歲的孩子攥著銀鎖往回走,廊下融化的雪水浸濕了鞋尖,涼意順著襪底往上爬,卻沒讓他像往常那樣嚷嚷著要暖爐。他想起娘說董貴妃曾為了照顧生病的自己衣不解帶,想起娘提到糧道變故時驟然沉下的臉色,腳步竟不自覺地偏離了回寢殿的路,朝著宮牆西側的軍營方向去了。
    那處軍營是臨時安置的,原是洛陽城外的一處校場,如今隻駐紮著三千餘人,皆是韓通從汴梁帶出的親信舊部。柴宗訓還記得,上個月從汴梁逃到洛陽時,就是韓通將軍騎著高頭大馬護在他的車駕旁,手裏的長槍挑落了兩個追兵,槍尖上的血珠濺在雪地裏,像極了此刻回廊外梅花落下的瓣。
    “陛下?您怎麽來了!”
    柴宗訓剛走到營門,就被值守的士兵認了出來。士兵慌忙跪下行禮,聲音驚動了正在校場操練的隊伍。隻見隊列前方的韓通猛地轉過身,一身玄色鎧甲上還沾著未融的雪粒,他身後跟著的副將王審琦也連忙收了槍,兩人快步迎上來時,眉頭都擰成了疙瘩。
    “陛下,這天寒地凍的,您不在寢殿待著,怎麽跑到軍營來了?”韓通伸手想扶他,又想起君臣之別,手在半空頓了頓,終究是改成了護在他身側,“太後要是知道您離了宮,定要擔心壞了。快,末將送您回去。”
    柴宗訓卻往後退了半步,躲開了韓通的手。他抬起頭,小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眼神卻比往日亮了許多,攥著銀鎖的手緊了緊:“韓將軍,我不回去。天再冷,我也是後周的皇帝,是你們的王。”
    這話一出口,韓通和王審琦都愣住了。校場上的士兵也停了操練,紛紛朝這邊望來,連風吹過旗幟的聲響都仿佛輕了幾分。自柴宗訓登基以來,眾人見慣了他跟在符太後身後的模樣,要麽是安安靜靜聽著朝會,要麽是抱著太後的手撒嬌要糖,這般正經說出“我是你們的王”的樣子,還是頭一遭。
    王審琦悄悄拉了拉韓通的衣袖,眼神裏滿是疑惑——這孩子今日怎麽突然變了性子?韓通卻沒動,隻是沉聲道:“陛下知道汴梁已被趙匡胤控製,如今洛陽處境艱難,心裏記掛著國事,末將明白。隻是您年紀尚小,這些事有太後和臣等撐著,您隻需平安長大就好。”
    “可我不能隻等著長大。”柴宗訓的聲音不算大,卻字字清晰,“方才我問娘親生母親的事,娘說董貴妃娘娘為了護我,累得病逝了。娘還說,糧道那邊出了變故,趙匡胤的人可能要斷我們的糧草。我要是再懵懂著,怎麽對得起董貴妃娘娘,怎麽對得起娘,怎麽對得起你們這些還在護著後周的人?”
    他說著,抬起手晃了晃掌心的銀鎖,冰涼的金屬在陽光下閃了閃:“娘把這個給我,說這是董貴妃娘娘留的,要我長命百歲。可我要是連後周的江山都守不住,活再久又有什麽用?今日來軍營,我不是來添麻煩的,就是想看看你們操練,順便學點武藝——將來後周還要靠你們,我也得學著靠自己。”
    韓通看著眼前的孩子,眼眶忽然有些發熱。他想起當年董貴妃還在時,曾抱著繈褓中的柴宗訓來軍營看先帝,那時的小皇子還會抓著他的鎧甲流蘇笑;如今這孩子雖才七歲,卻已懂得“守護”二字的分量。他與王審琦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震驚與動容,先前的疑惑早已煙消雲散。
    “末將……參見陛下!”韓通猛地單膝跪地,玄色鎧甲砸在凍土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王審琦也跟著跪下,校場上的三千士兵見狀,齊齊放下兵器,單膝跪地,聲震雲霄:“參見陛下!願為陛下效死!”
    柴宗訓被這陣仗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扶韓通:“韓將軍,你們快起來,雪地涼。”他的小手碰到韓通鎧甲上的冰碴,忍不住縮了縮,卻還是堅持著把人扶了起來,“我說了,我就是來看看,你們繼續操練吧,我在旁邊看著就好。”
    韓通站起身,抹了把臉,聲音比剛才沉了幾分:“遵陛下旨。”他轉身對士兵們喝了聲“繼續操練”,校場上頓時又響起了兵器碰撞的脆響、腳步踏地的悶響。柴宗訓就站在旁邊的土坡上,學著士兵們的樣子,把小拳頭攥得緊緊的,看他們劈砍、格擋,看韓通手把手教新兵握槍的姿勢,冷風刮得他臉頰發紅,卻半點沒覺得冷。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柴宗訓的腿有些麻了,韓通見他頻頻跺腳,便勸他去營中帳篷歇著。可柴宗訓搖了搖頭,說還想再看看民間的情況——娘總說百姓是江山的根本,他想知道洛陽的百姓過得好不好。
    韓通拗不過他,隻好派了兩個親兵跟著,囑咐他們務必護好陛下。柴宗訓揣著銀鎖,跟著親兵出了軍營,往城西的市集走去。剛走到街口,就有挑著菜籃子的百姓認出了他的龍紋錦袍,嚇得連忙扔下籃子跪地磕頭,後麵的行人也跟著跪了一片,原本熱鬧的市集瞬間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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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快起來,不用跪。”柴宗訓連忙上前,拉起最前麵的一個老婦人,“我就是來看看你們,你們該忙就忙,不用拘謹。”
    老婦人顫巍巍地站起來,看著眼前的小皇帝,眼眶紅紅的:“陛下……您怎麽會來這兒?天冷,您怎麽不多穿點?”她伸手想摸柴宗訓的袖子,又怕冒犯了聖駕,手在半空停了停,終究是歎了口氣,“自從汴梁那邊亂了,我們都怕洛陽也保不住,如今見著陛下,心裏就踏實多了。”
    柴宗訓聽了這話,心裏暖烘烘的。他跟著老婦人走到她的菜攤前,看著籃子裏的蘿卜、白菜,問道:“老人家,您這些菜好賣嗎?能換夠冬天的炭火錢嗎?”
    老婦人笑著點頭:“好賣,好賣。軍營的士兵常來買,太後也讓人給我們這些小攤販免了稅,日子比前些年好過呢。就是……就是聽說趙匡胤的人在陝州攔了糧車,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斷了糧。”
    柴宗訓攥緊了銀鎖,輕聲道:“老人家放心,我和娘會想辦法的,不會讓大家斷糧。”他又跟著老婦人聊了會兒,問了問洛陽這幾年的收成,問了問有沒有百姓受凍挨餓,走到一家豆腐坊時,還進去看了看磨豆腐的石磨,掌櫃的非要塞給他一塊熱豆腐,他推辭不過,隻好接了,咬了一口,暖暖的豆香在嘴裏散開,比宮裏的點心還好吃。
    就這樣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柴宗訓的鞋子沾了不少泥,頭發也被風吹得亂糟糟的,卻笑得格外開心。他知道了百姓們雖然擔心糧道,卻還是願意相信他和娘;知道了韓通將軍的士兵會幫百姓挑水、修補屋頂;知道了洛陽的冬天雖然冷,卻處處透著暖意。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皇宮裏,符太後正急得團團轉。
    符太後在議事廳跟催糧使者談了近一個時辰,才弄清楚陝州的變故——趙匡胤的部將潘美帶著五千人馬攔在了糧道上,劫走了一半的糧草,使者拚死才帶著剩下的糧草和一封密信逃了出來。那密信是潘美寫的,勸符太後帶著柴宗訓投降,說趙匡胤願保他們母子一世平安。
    符太後把密信捏得粉碎,剛想去找柴宗訓說說情況,卻發現寢殿裏空無一人。問了宮女,才知道陛下自她去議事廳後就沒回來過;派人去禦花園、書房找了,也沒見著人影。符太後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洛陽城裏雖都是親信,可畢竟局勢動蕩,萬一陛下出了什麽差錯,她怎麽對得起董貴妃的托付?
    “快!派人去軍營、去市集找!務必把陛下找回來!”符太後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抓起披風就往外走,剛到殿門口,就見兩個親兵護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跑了過來,正是柴宗訓。
    “娘!”柴宗訓看見符太後,眼睛一亮,加快腳步跑了過來,撲進她懷裏,“我剛才去軍營看韓將軍操練了,還去市集看了百姓,他們都說相信我們能守住洛陽!”
    符太後抱著懷裏的孩子,感受著他身上的涼意,又氣又心疼。她伸手摸了摸柴宗訓凍得發紅的臉頰,聲音卻軟了下來:“訓兒,你出門怎麽不跟娘說一聲?娘找了你好久,都快急壞了。”
    柴宗訓這才知道自己讓娘擔心了,連忙低下頭,攥著符太後的衣袖小聲道:“娘,對不起,我下次出門一定跟你說。我就是想看看軍營和百姓,想幫你做點事。”
    符太後看著他眼底的認真,心裏的氣瞬間消了。她歎了口氣,伸手把他抱了起來,往寢殿走去:“娘知道你想幫忙,可你要記住,你平安長大,就是幫娘最大的忙。陝州那邊出了變故,糧草被劫了一半,接下來的日子會更難,娘需要你好好的,才能安心應對。”
    柴宗訓趴在符太後的肩上,攥緊了掌心的銀鎖。他抬起頭,看著符太後疲憊卻依舊堅定的側臉,輕聲道:“娘,我知道了。以後我會乖乖聽你的話,也會好好學武藝、學治國,等我長大了,就換我護著你,護著後周的百姓,護著這江山。”
    符太後腳步一頓,低頭看向懷裏的孩子,眼眶瞬間熱了。她抱緊了柴宗訓,在他額頭上親了親:“好,娘等著那一天。”
    寢殿裏的暖爐燒得正旺,符太後讓宮女給柴宗訓換了身暖和的衣服,又端來熱湯。柴宗訓喝著湯,把在軍營和市集看到的事情一一告訴娘,說韓將軍的士兵很勇猛,說百姓們都很善良。符太後聽著,嘴角慢慢揚起,原本因糧草被劫而沉重的心,竟因為這孩子的話,漸漸安定了下來。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落在柴宗訓攥著銀鎖的手上。符太後看著他,忽然覺得,或許這後周的江山,並非如她想象中那般岌岌可危——有韓通這樣的忠臣,有信任他們的百姓,還有身邊這個漸漸長大的孩子,或許,他們真的能守住這份托付,守住這縷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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