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番外三:正史餘音·汴梁殘雪與洛陽青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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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正史餘音·汴梁殘雪與洛陽青燈
汴梁城的顯德七年正月,落了場罕見的春雪。雪花裹著朔風,打在皇宮的琉璃瓦上,簌簌作響,像是要把這座剛換了主人的宮城,徹底裹進一片寒涼裏。符氏坐在西宮的窗邊,手裏攥著一塊素色絹帕,帕角繡著的半朵桂花早已褪色——那是廣順三年中秋,她給柴宗訓縫荷包時多繡的,如今卻成了後周僅存的念想。窗外的雪還在下,她望著宮牆之外的方向,眼底的淚早已流幹,隻剩下一片麻木的空茫。
三天前,趙匡胤率軍從陳橋驛歸來,“黃袍加身”的消息像一把尖刀,刺破了汴梁城的平靜。當範質、王溥等大臣跪在宮門前,懇請她“以天下蒼生為重,禪位於趙點檢”時,符氏抱著七歲的柴宗訓,在紫宸殿的龍椅旁,第一次嚐到了絕望的滋味。她想起柴榮臨終前的模樣,他躺在龍榻上,氣息微弱,卻還緊緊抓著她的手,反複叮囑“護住訓兒,護住後周”。那時她含淚點頭,以為憑著柴榮留下的禁軍和朝堂舊臣,總能撐到柴宗訓長大成人,卻沒料到,人心易變,江山易主,竟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太後,鄭王殿下醒了,吵著要找您。”宮女的聲音輕輕響起,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符氏回過神,把絹帕疊好放進袖中,起身往內殿走。柴宗訓坐在床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小臉卻蒼白得沒有血色。他看見符氏進來,立刻伸出小手:“娘,他們說父皇留下的那些叔叔,都不幫我們了,是真的嗎?”
符氏走過去,坐在床榻邊,把他摟進懷裏。孩子的體溫很暖,卻暖不了她冰涼的心。她輕輕拍著柴宗訓的背,聲音盡量放得柔和:“沒有,他們隻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訓兒別怕,娘會一直陪著你。”柴宗訓埋在她懷裏,小聲啜泣:“可他們說,這皇宮不是我們的了,我們要去很遠的地方。娘,我們還能回來嗎?還能吃你做的桂花糕嗎?”
符氏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想起往年中秋,一家人在禦花園摘桂花、做糕的場景,想起柴榮說“每年都要一起過中秋”的承諾,那些溫暖的記憶,如今都成了刺向她的利刃。她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隻是緊緊抱著柴宗訓:“能,我們以後還能一起做桂花糕,還能一起看月亮。隻是我們要先去一個安靜的地方,等訓兒長大了,我們再回來。”
她知道這是謊言,卻不得不說。趙匡胤雖然承諾賜柴氏“丹書鐵券”,保柴宗訓性命無憂,可她心裏清楚,前朝君主的身份,注定了柴宗訓這輩子都隻能在監視中度過,再也回不到汴梁,回不到那個滿是桂花香氣的禦花園。
正月裏的最後一天,趙匡胤派人送來旨意,封柴宗訓為鄭王,遷往房州居住,而她則被尊為“周太後”,留在汴梁西宮。當送柴宗訓的馬車駛出皇宮時,符氏站在宮門前,看著馬車漸漸消失在風雪中,直到再也看不見,才緩緩轉過身。西宮的宮牆很高,把她和外麵的世界隔離開來,也把她和過去的歲月徹底隔開。
在汴梁的日子,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宮女太監對她恭敬有加,卻處處透著疏離;趙匡胤偶爾會派人送來些賞賜,卻從未親自來看過她。她常常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四季更迭,從春花開到秋葉落,從雪飄到雨下,心裏想的,全是柴榮和柴宗訓。她不知道柴宗訓在房州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按時讀書,有沒有吃到他愛吃的桂花糕。偶爾收到柴宗訓派人送來的書信,信裏說他在房州“一切安好,勿念”,可她從字裏行間的拘謹,能猜到他過得並不自在。
這樣的日子過了五年。宋太祖建隆五年的秋天,符氏終於再也忍不住,向趙匡胤上書,請求出家為尼。她在奏疏裏寫道:“妾本後周遺婦,苟活至今,唯念故主,今願入空門,誦經禮佛,為大宋祈福,為柴氏求安。”趙匡胤很快應允,賜她法號“玉清仙師”,讓她前往洛陽玉清觀修行。
離開汴梁的那天,天很晴,沒有風。符氏坐在馬車上,看著汴梁城的輪廓漸漸遠去,心裏沒有不舍,隻有一絲解脫。她終於可以離開這座讓她窒息的宮城,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守著對柴榮的思念,度過餘生。
洛陽玉清觀坐落在城外的邙山腳下,規模不大,卻格外清靜。觀裏的道士不多,對她都很友善,沒有世俗的偏見,也沒有宮廷的拘謹。符氏每日清晨起床,先誦經禮佛,然後在觀後的小園子裏種些蔬菜,傍晚時分,便坐在窗邊,看著夕陽落下,回憶過去的歲月。
她在觀裏種了一棵桂花樹,是從汴梁帶來的幼苗。她像照顧孩子一樣照顧著它,澆水、施肥,盼著它能早日開花。每年中秋,她都會摘下幾朵桂花,用蜜糖醃起來,裝在小瓷罐裏,像是在延續著過去的習慣,也像是在守護著一份早已逝去的溫暖。
隻是這份平靜,終究還是被打破了。宋太祖開寶六年的冬天,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玉清觀的道士匆匆跑來,告訴她柴宗訓在房州病逝的消息,年僅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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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氏手裏的念珠“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珠子散了一地。她沒有哭,隻是靜靜地坐著,看著窗外的風雪,仿佛沒聽見道士的話。直到天亮,她才緩緩起身,走到觀後的桂花樹下。那棵桂花樹已經長得很高,卻還沒開花。她伸手撫摸著粗糙的樹幹,想起柴宗訓小時候,在禦花園裏追著蝴蝶跑的模樣,想起他說“娘做的桂花糕最甜”的聲音,眼淚終於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間結成了冰。
幾天後,趙匡胤派人送來旨意,追諡柴宗訓為“恭皇帝”,並將他的靈柩遷回汴梁,葬於柴榮的慶陵之側。符氏請求親自前往慶陵祭拜,趙匡胤應允了。
慶陵坐落在汴梁城外的萬安山下,四周鬆柏蒼翠,安靜得能聽見風吹過樹葉的聲音。符氏站在柴榮和柴宗訓的墓前,手裏捧著一罐醃好的桂花。她蹲下身,把桂花輕輕灑在兩座墓前,聲音輕得像一陣風:“陛下,訓兒,我來看你們了。這是今年的桂花,我醃好了,你們嚐嚐,還是以前的味道。”
她坐在墓前,從清晨一直待到黃昏,把這些年的思念,一一說給柴榮和柴宗訓聽。她說她在玉清觀的日子很平靜,說她種的桂花樹快開花了,說她很想他們,很想再回到廣順三年的那個中秋夜,一家人一起摘桂花、做糕、賞月。
夕陽落下時,符氏才緩緩起身,對著兩座墓碑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離開。她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來看他們,以後的日子,她會在玉清觀裏,誦經禮佛,為他們祈福,直到生命的盡頭。
回到玉清觀後,符氏的身體漸漸垮了。她常常坐在桂花樹下,望著汴梁的方向,一言不發。觀裏的道士勸她多休息,她卻隻是搖搖頭,說想多陪陪這棵樹。
宋太宗淳化四年的秋天,桂花終於開了。小小的金瓣掛滿枝頭,香氣彌漫了整個玉清觀。符氏坐在桂花樹下,手裏拿著一塊剛做好的桂花糕,輕輕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散開,和記憶裏的味道一模一樣。她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幾天後,符氏在睡夢中安詳離世,享年六十四歲。宋太宗下令,將她與柴榮合葬於慶陵。當她的靈柩運往慶陵時,玉清觀的道士們都來送行,手裏捧著剛摘下的桂花,撒在靈柩經過的路上,像是在為她鋪一條香徑,送她回到柴榮的身邊。
歲月流轉,朝代更迭,後周的故事漸漸被人遺忘。慶陵的鬆柏依舊蒼翠,玉清觀的桂花每年都會盛開,隻是再也沒有人知道,在那個遙遠的年代,有一位女子,用她的一生,守護著一份對夫君的深情,一份對家國的牽掛。她的故事,就像慶陵旁的那棵桂花樹,雖然不為人知,卻在歲月的長河裏,靜靜散發著屬於自己的香氣,訴說著那段關於愛、關於責任、關於離別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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