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遼帳議·鐵騎待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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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臨潢府,大遼禦帳
秋光漫過潢水南岸的草原,將成片的芨芨草染成金褐色,風過時卷起漫天草屑,撲在大遼禦帳的青氈上,簌簌作響。耶律璟斜倚在鋪著整張白狐皮的坐榻上,指尖撚著顆鴿卵大的羊脂玉珠,玉珠在指縫間滾過,映著帳內跳動的燭火,泛著溫潤的光。他垂著眼,聽南麵大王耶律撻烈躬身奏報,嘴角始終噙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
“……後周符氏已在洛陽集結三萬步卒,另有五千女兵編為‘保周營’,連洛陽周邊的義勇也征調了近萬,眼下正日夜操練。鎮州的李筠也動了,昨日已點齊一萬五千兵馬,出鎮州城往南,看路線,是要與洛陽兵匯合,夾擊汴梁。”耶律撻烈的聲音壓得極低,尾音還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謹慎——他清楚這位主上的性子,看似慵懶,實則對中原的風吹草動都記在心裏。
耶律璟終於抬了眼,將玉珠往案上一擲,“嗒”的一聲輕響,在安靜的帳內格外清晰。“婦道人家掌兵,還敢學柴榮的樣子興師伐宋?”他嗤笑一聲,指節叩了叩案上攤開的輿圖,指尖正落在“洛陽”二字上,“趙匡胤剛奪了後周的江山,汴梁城裏怕是還沒捂熱龍椅,符氏就敢跳出來,倒是比柴宗訓那個娃娃有膽子。”
帳內諸將皆垂首不語,北院大王耶律屋質卻往前邁了一步,玄色朝服的下擺掃過氈毯,留下一道淺痕。“主上,臣以為,此事需慎行。”他聲音沉穩,目光掃過帳內一圈,“後周與宋如今是死敵,符氏攻汴梁,趙匡胤必然要傾力應對,這是中原自己的內亂。我們若此時插手,幫宋,則後周必亡,日後再無牽製趙匡胤的棋子;幫周,以符氏的實力,未必能贏,反而可能惹得趙匡胤記恨,日後他平定中原,定會轉頭來犯我燕雲。”
他頓了頓,躬身補充:“不如先按兵不動,看他們兩敗俱傷。等汴梁與洛陽的兵馬拚得差不多了,我們再揮師南下,取燕雲,窺中原,那時才是事半功倍。”
“屋質說得在理,但也不能完全坐視不管。”南院樞密使蕭思溫捋著頷下的山羊須,慢悠悠開口。他穿著一身銀灰錦袍,與其他武將的硬朗不同,透著幾分文臣的儒雅,“趙匡胤此人,野心不小。柴榮在時,他還能收斂,如今成了宋主,若讓他平了符氏和李筠,再整合後周的舊部,日後必成我大遼勁敵。”
蕭思溫走到輿圖前,指尖沿著“幽州”往南劃了一道線:“臣建議,派一支輕騎去幽州以南,不用真的入關,隻需每日在邊境耀武揚威。一來,讓趙匡胤知道我們在盯著,不敢把所有兵力都調去對付符氏;二來,也讓符氏覺得我們可能會幫她,讓她更有底氣與趙匡胤死拚。這樣,無論最後誰贏,我們都能占到便宜。”
耶律璟盯著輿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抬手拍了拍蕭思溫的肩:“蕭卿這計策,倒是穩妥。”他轉頭看向帳外,秋陽透過帳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傳朕旨意,命皮室軍一部,由耶律休哥統領,帶三千騎兵,即刻開赴幽州以南。記住,隻許造勢,不許真的與宋軍交手——朕倒要看看,趙匡胤和符氏,誰先撐不住。”
耶律休哥立刻從武將隊列中走出,單膝跪地,甲胄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臣遵旨!三日之內,必到幽州!”
耶律璟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自己則重新拿起那顆羊脂玉珠,指尖再次落在輿圖上,這一次,停在了“燕雲十六州”的範圍裏。秋風吹得帳簾微動,他的眼神深了幾分——中原的亂局,才剛剛開始。
二)洛陽,符祥瑞軍帳
洛陽的秋夜比臨潢府暖些,卻也帶著幾分涼意。符祥瑞的軍帳裏,燭火在風燈裏跳躍,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帳壁上,隨著燭火晃動。她穿著一身淺紫襦裙,外麵罩了件月白披風,正俯身盯著案上的汴梁輿圖,眉頭微蹙。
李穀站在一旁,手裏捧著一份軍報,花白的胡須垂在胸前,神色凝重。“太後,遼營那邊有動靜了。”他聲音壓得很低,“探子回報,耶律休哥帶了三千皮室軍,已經到了幽州以南,每日在邊境上列陣,還派了小股騎兵在宋遼邊境來回巡邏,看架勢,是想威懾我們和趙匡胤。”
符祥瑞直起身,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帳外。帳簾沒拉嚴,能看到外麵的校場上,士兵們正在借著月光操練,甲胄碰撞聲隱約傳來。“耶律璟這是在觀望。”她輕聲說,語氣裏帶著幾分了然,“他既不想讓趙匡胤安心平叛,也不想我們輕易拿下汴梁,就等著我們和趙匡胤拚個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那我們……要不要調整計劃?”李穀有些擔憂,“若是遼人真的幫趙匡胤,我們腹背受敵,怕是……”
“不用。”符祥瑞打斷他,語氣堅定,“遼人不會真的動手。”她走到輿圖前,指尖在“幽州”與“汴梁”之間劃了條線,“趙匡胤剛登基,還沒給遼人好處,耶律璟怎麽會幫他?至於我們,後周與遼本就沒什麽交情,他更不會真心幫我們。他派耶律休哥去邊境,不過是虛張聲勢,想看看我們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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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看向李穀,眼神銳利:“我們按原計劃進行。明日一早,你親自去一趟鎮州,告訴李筠將軍,三日後卯時,務必準時出兵饒陽。饒陽是汴梁的北大門,他隻要把饒陽圍住,趙匡胤必然會派主力去救,這樣,我們就能趁機攻汴梁。”
符祥瑞頓了頓,補充道:“我們這邊,兵分兩路。一路由趙校尉帶五百輕騎,連夜奔襲汴梁西關,西關是汴梁的糧道,拿下西關,就能斷了汴梁的糧草;另一路,由我親自統領主力,三日後卯時,和李筠出兵的同時,直插汴梁東門。”
“太後!”李穀急忙上前一步,聲音都有些發顫,“您是後周的太後,怎麽能親自上陣?太凶險了!不如讓末將統領主力,您在洛陽坐鎮指揮就好。”
符祥瑞看著李穀焦急的樣子,忽然笑了,眼角彎起,帶著幾分柔和。“李相,從趙匡胤在陳橋驛黃袍加身的那天起,後周就沒有退路了。”她走到帳簾邊,撩開一角,看向外麵的夜空。秋夜的天空格外清澈,星星密密麻麻地綴在上麵,像撒了一把碎鑽。“柴宗訓還在洛陽等著我們,後周的百姓也在等著我們。隻要能收複汴梁,能讓後周的旗幟重新在東京城頭飄揚,這點凶險,算什麽?”
她轉身,目光堅定:“就這麽定了。你今夜就出發去鎮州,務必把消息傳到李筠將軍手裏。”
李穀看著符祥瑞的眼神,知道她心意已決,不再勸阻,躬身行了一禮:“臣遵旨!定不辱使命!”說完,他捧著軍報,快步走出帳外,帳簾晃動,帶進來一陣涼風,燭火也跟著搖曳了幾下。
符祥瑞重新走到輿圖前,指尖輕輕撫過“汴梁”二字。她知道,這一戰,不僅是為了後周,也是為了柴宗訓,為了那些還在等著後周複興的舊部。秋夜的風從帳外吹來,帶著幾分寒意,卻吹不散她眼底的決絕。
三)汴梁,都點檢府
汴梁的秋意比洛陽更濃些,都點檢府的書房裏,窗欞上爬著的藤蔓已經開始泛黃,秋風透過窗縫吹進來,帶著幾分涼意。趙匡胤背著手,在書房裏來回踱步,玄色龍袍的下擺掃過地板,留下一道殘影。他臉色陰沉,眉頭擰成一個“川”字,顯然正在氣頭上。
石守信匆匆走進來,甲胄都沒來得及卸,臉上帶著幾分風塵仆仆。“主公!”他單膝跪地,聲音急促,“探馬來報,李筠在鎮州起兵了,一萬五千兵馬已經出了鎮州,往饒陽方向去了!還有洛陽那邊,符氏也整軍完畢,三萬步卒,五千女兵,還有近萬義勇,看動向,是要往汴梁來!”
趙匡胤猛地停下腳步,一拳砸在案上,案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來,茶水灑了一地。“好!好一個符氏!好一個李筠!”他怒極反笑,聲音裏帶著幾分咬牙切齒,“朕剛登基沒幾天,他們就敢跳出來造反,倒是會挑時候!”
石守信站起身,看著趙匡胤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補充:“還有一件事,遼人在幽州以南集結了騎兵,統兵的是耶律休哥,兵力約三千,每日在邊境耀武揚威,不知意欲何為。”
“遼人也來湊熱鬧?”趙匡胤的臉色更沉了,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泛黃的藤蔓,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現在不能慌,一旦慌了,汴梁的局勢就會失控。
“傳令下去!”趙匡胤轉過身,眼神銳利如刀,“命慕容延釗率兩萬禁軍主力,即刻開赴饒陽,務必擋住李筠!告訴他,饒陽不能丟,若是讓李筠過了饒陽,他提頭來見!”
“是!”石守信躬身應道。
“再命韓令坤帶三千精騎,駐守汴梁西門,加固城防,防備洛陽方向的敵軍!”趙匡胤繼續下令,語氣不容置疑,“讓他多派探子,密切關注符氏的動向,有任何消息,立刻回報!”
“臣遵旨!”石守信一一記下,正要轉身去傳令,卻被趙匡胤叫住。
“等等。”趙匡胤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狼毫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吹幹墨跡後,遞給石守信,“派一個能說會道的使者,拿著這封信去幽州,見耶律休哥。”
石守信接過信,有些疑惑地看向趙匡胤。
“告訴耶律休哥,”趙匡胤的聲音沉了下來,“隻要他按兵不動,不插手汴梁的事,待朕平定符氏和李筠的叛亂,每年給大遼的歲貢翻倍。至於燕雲之地,日後朕與他主上商議,也不是不能再議。”
石守信吃了一驚:“主公!歲貢翻倍,還要議燕雲之地,這會不會太讓步了?遼人若是得寸進尺……”
“非常時期,當用非常手段。”趙匡胤打斷他,眼神堅定,“眼下最大的威脅是符氏和李筠,若是讓他們聯手攻進汴梁,朕連皇位都保不住,還談什麽燕雲?先穩住遼人,等朕平了內亂,再回頭收拾他們!”
他頓了頓,補充道:“李筠和符氏,不過是疥癬之疾,朕不信他們能翻起多大的浪。隻要遼人不插手,用不了多久,朕就能平定叛亂。”
石守信看著趙匡胤的眼神,知道他已有決斷,不再多言,躬身道:“臣明白!這就去安排使者,即刻出發去幽州!”說完,他捧著信,快步走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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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匡胤重新走到窗邊,秋風吹起他的龍袍下擺,他望著遠處汴梁的宮城方向,眼神深邃。他知道,接下來的幾天,將是決定他能否坐穩皇位的關鍵。符氏、李筠、耶律休哥……這些人,都想把他從龍椅上拉下來,但他不會讓他們得逞。
四)出征前夜,洛陽校場
洛陽的校場上,燈火通明。數十盞巨大的牛油燈掛在木杆上,將整個校場照得如同白晝。秋夜的風有些涼,卻吹不散校場上的喧囂——甲胄碰撞聲、兵器磨礪聲、戰馬嘶鳴聲交織在一起,匯成一曲激昂的戰歌。草間的秋蟲低鳴,為這喧囂添了幾分別樣的韻律。
符祥瑞站在高台上,穿著一身銀白色的軟甲,襯得她身姿挺拔,少了幾分平日裏的溫婉,多了幾分武將的英氣。她扶著高台的欄杆,目光掃過下方的士兵,看著他們正在做最後的準備:有的在檢查甲胄,有的在擦拭兵器,有的則牽著戰馬,在原地打轉,熟悉著坐騎的性子。
趙校尉帶著五百輕騎,正在校場的一角演練夜間奔襲的戰術。那些騎兵都身披黑甲,甲胄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隻在馬鞍兩側掛著兩柄短刀,馬蹄上裹著厚厚的麻布,走起路來悄無聲息。他們排成一列縱隊,在趙校尉的指揮下,如同一條黑色的影子,在校場上快速穿梭,轉彎、加速、急停,每一個動作都整齊劃一。
“太後。”趙統領走到高台上,手裏捧著一件鎖子甲,甲片在燈火下泛著冷光。他單膝跪地,將鎖子甲舉過頭頂,“明日就要出征了,這是末將特意為您準備的鎖子甲,輕便,防禦力也強,您明日衝鋒在前,務必保重。”
符祥瑞接過鎖子甲,指尖撫過冰冷的甲片,甲片之間的縫隙裏還帶著幾分涼意。“你們的家眷,都安置妥當了嗎?”她輕聲問道,目光落在趙統領身上。
趙統領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都妥當了。末將已經讓人把家眷送到洛陽城內的府衙附近,府衙每日都會派人照看,給她們送糧食和衣物。太後您放心,將士們都沒有後顧之憂,明日定會拚死作戰,助太後收複汴梁!”
符祥瑞點點頭,將鎖子甲遞給身邊的侍女,轉身看向汴梁的方向。夜色深沉,遠處的汴梁城被籠罩在黑暗裏,隻有零星的燈火在夜色中若隱若現,仿佛是一頭蟄伏的巨獸,等待著獵物的靠近。
“今夜,讓將士們好好休息。”她輕聲說,聲音裏帶著幾分柔和,卻又透著幾分堅定,“給他們準備些好酒好肉,讓他們吃飽喝足。三日後的黎明,就是我們的決戰之時。”
趙統領躬身應道:“臣遵旨!這就去安排!”說完,他站起身,轉身走下高台,朝著士兵們的方向走去,大聲下令,讓他們停止演練,準備休息。
符祥瑞依舊站在高台上,望著汴梁的方向。秋夜的風吹起她的披風,衣袂翻飛,如同一隻展翅的蝶。她知道,三日後的一戰,將會決定後周的命運,也會決定柴宗訓的未來。她不能輸,也輸不起。
校場上的喧囂漸漸平息,士兵們開始陸續散去,隻剩下幾盞牛油燈還在燃燒,照亮著高台之上的身影。符祥瑞站了許久,直到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才轉身走下高台,回到自己的軍帳——她需要養精蓄銳,為三日後的決戰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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